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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苦夏


作者:闾凌宜人 举人,3256.2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385发表时间:2016-08-19 23:28:45

陈好终没能抗住癌症的折磨,在这个闷热难熬的伏天,撒手而去了。夏梅经受不住丈夫突然离去的沉重打击,整日悲声连连,病情再次发作,被不远千里从海南赶回家里给爸爸奔丧的儿子儿媳,送进了医院。
   倒在病床上的夏梅依然整日以泪洗面。儿子国强眼中满含泪水劝她,“妈,爸爸已经走了,咱谁也拦不住他的。爸在生前您已经尽了全力,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您自己的身体。本来您的身体就不好,这几天又消瘦了很多,眼圈都黑了,儿子我看着心疼啊。”儿媳小芳倚在婆婆的身边,用毛巾替婆婆擦着眼角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拢了拢婆婆前额上散落的头发,嘴贴着婆婆的脸,亲昵地说:“妈,国强说得对,爸爸走了,我们可舍不得您啊。这回啊,等您身体好了,就跟着我们去海南过,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亲切地看着婆婆。
   “是啊,老嫂子,啥事都要想开点,看你这一对儿子儿媳多孝顺,真让人非常羡慕,我都有些嫉妒了,嘿嘿。”邻床陪护的中年男子憨厚地笑着,劝慰着夏梅。
   “你说他怎么会这样啊,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啊。这辈子,我亏欠他的太多了,我的心怎么能踏实下来呀。”大家越是劝,夏梅哭得越厉害,她抽泣着说。小芳搂住婆婆的肩膀,“妈,咱不哭了,好吗?您的身体更要紧。”国强站在妈妈的床边,默默地抹着眼泪。他想爸爸,他也弄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病情?如果他能早些告诉妈妈,告诉自己,及时到医院看医生,也许他就不会走得这么急,也许他还能留在我们身边。
   夏梅哭着说,“老陈,你好狠心,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狠,对我们这么狠呐?你为啥要瞒着我,为啥要欺骗我们?我没得到你的心啊。”
   “妈,别说了啊,别说了。爸对您多好啊,儿子我都看在眼里,甚至还嫉妒您呢。”国强再也控制不住思念爸爸的感情,七尺男儿哭得竟像个孩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小芳这边给婆婆擦眼泪,那边又递给国强几张纸巾,顾不上擦去自己脸颊上的泪水。邻床陪护的中年男子看着这一家三口人都在哭,也动容地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小护士张玲又来到了病房,看着国强一家人和临床陪护的男人都在哭,天生就眼窝子浅的女孩子,也莫名其妙的跟着湿润了眼圈。她扭过身去,抹了一把眼角,然后才又来到夏梅的床边,故意虎着脸,“阿姨,不能再哭了啊,你整天这样子,病还能治好吗?再哭,找不到血管,我可不给你打针了。”她像是在吓唬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接着,她像川剧一样马上又来了个变脸,微笑着说:“等咱治好了心脏病,啥也不怕了,有啥委屈事儿、伤心事儿,咱就哭,我陪着阿姨您一起哭,哭他个三天三夜不停歇。现在可不能哭了呀,咱要打针了。”她调皮地对夏梅挤了挤眼睛,扬了扬下颚,哄着夏梅。
   聪慧乖巧的张玲这一招还真的管用,夏梅瞅着张玲圆乎乎,娇嫩嫩的小脸蛋,停止了哭泣,顺从地伸出了胳膊,配合张玲扎针输液。小芳低下头来亲了一口婆婆的脸,“妈,您真乖。”夏梅摸着儿媳的手,“闺女,你和国强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妈想迷糊一会儿呢。”
   “好的,妈,您先迷糊,我和国强看着您。”小芳抚摸着婆婆的手背,协助护士张玲给婆婆扎上了针,挂上了点滴。张玲做完这一切,亲切地对夏梅说,“阿姨,您可以迷糊一会儿了。”
   “哎,谢谢你,小张护士。”夏梅礼貌的谢过了张玲,眯上了眼睛。
   夏梅睡不着。她和陈好的往事就像电视剧一样,一集又一集,一幕又一幕地浮现在眼前。
   夏梅出生于一九五七年的七月末。她的出生给全家人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在她之前,夏家三辈没有女孩。妈妈连续生了四个带把的男孩之后,盼着破个记录,给夏家添个千金。幸运真的就眷顾了不烧香,不拜佛的夏梅妈,夏梅的降生遂了夏家三代人的愿。七月流火坐月子,夏梅妈身上起了痱子,可她愣是说不热。她看着襁褓里的小丫头,毛嘟嘟的眼睛,白胖胖的小脸蛋,心里那个喜欢劲都挂在了嘴角上。夏梅的爷爷,奶奶喜得合不拢嘴。身为一县之长的夏梅爸,无论多晚回到家,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宝贝女儿,亲上一口。夏梅妈看着丈夫喜欢女儿的样子,故作嗔怪地说,“进屋还没洗把手,就来亲你的千金小姐,去,先洗洗手,洗洗脸,别弄脏了我们的千金。”夏梅爸冲着夏梅妈笑了笑,“遵命。”
   夏梅妈对夏梅爸说,“你整天忙着工作,孩子都出生几天了,还没给取个名字报户口呢。”夏梅爸挠了挠脑袋,“可不是咋地,我就顾着外边的工作了,宝贝闺女的户口还没给上上呢,是得马上给孩子取个名字了。咱家三代就这一个女孩,这名字可不能草率的起,是咱夏家的大事,一会得给咱爸咱妈都叫过来,集中大家的智慧,要给闺女起个好听的名字,你说对不?”夏梅妈点了点头,“是呢。”
   晚饭后,一家人坐到了炕上,夏梅爸把给孩子起名的事儿和大家说了一下,然后便让孩子的爷爷奶奶先说说。奶奶见这场面还挺郑重其事的,没开口就先腼腆起来了,她拘谨的用手捅了捅老伴,冲他呶呶嘴。夏梅的爷爷明白老伴的意思,那是让他当代表。他清了清嗓子,“我说说。家福啊,你看你也知道,我和你妈呢,都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要让我们给丫头起名呢,我看就叫夏花,夏天的花,好看,也美。”老人可能早就做好了准备,名字起得挺快。说完,他侧过脸来看着自己的老伴。老太太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抿了抿嘴。他看着老伴的表情,知道她是很满意的,就笑着问夏梅爸和夏梅妈,“家福,凤兰,你们俩看看,这名字合适不?”
   夏梅爸看了看夏梅妈,“凤兰,你觉得咱爸给孩子起的名字可以吗?你有没有啥名字要给她起?”夏梅妈看看怀里抱着的孩子,微笑着说,“你是当家的,我听你的。”夏梅妈虽说文化不高,可脑袋瓜反应并不慢,她笑着把皮球又踢给了丈夫。夏梅爸手指点了点夏梅妈,笑着说,“既然你听我的,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咱这丫头出生在三伏天,这天气酷热难耐,但是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却很少像咱那几个小子似的又哭又闹,变着法儿的哄人抱。这孩子性格坚强,长得又娇媚,好像酷暑里带来的一丝清风,三伏天里盛开的一朵梅花。我想就给她取名叫夏梅吧。一来,夏天的梅花,闻所未闻,奇异。她就来自咱夏家。二来,梅花最高贵,它与兰、竹、菊并称为‘四君子’,又和松、竹同为‘岁寒三友’。它有一种顽强不屈,坚忍不拔的品格,它在严寒中绽放,带给人的是春的气息,梅是中国的魂啊。所以我期望这孩子就像傲霜斗雪的红梅一样,给我们夏家带来美好的希望和未来。爸,妈,凤兰,你们说呢?”
   “夏梅,夏天里盛开的梅花,稀奇,好,挺好的。”没有文化的奶奶这回倒是第一个开了腔。爷爷被儿子家福的一番话给吸引住了,当他听到老伴先表了态,也笑着发了言,“我老疙瘩不愧是当官的,起个名字都想得那么细,讲得条条是理。当年我给你们哥六个起名可没这么多说道,请来个识文断字的先生给弄了个顺口溜,‘聚、财、进、宝,祥、福、奇、陆。’就按这个往下排,排到你这儿正好是第六个字儿,‘福’字,就给你起名叫家福了,你大哥的名字最不好听,家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具’呢。文化人起名和我们不一样,有讲究,不错,就叫夏梅吧。”夏梅的几个哥哥虽然不懂得爸爸讲的具体含义,但听到爷爷奶奶都说好,也跟着起哄,拍起了巴掌,跳着脚在炕上喊,“夏梅!夏梅!”
   一晃小夏梅长大了,上了小学。小姑娘长着白皙的脸蛋,双眼皮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再配上两道浓黑的眉毛,一张樱桃小口,高挑的鼻梁,略呈蜷曲的头发,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小仙女。左邻右舍的人谁见谁爱,大家都喜欢叫她“洋娃娃”。
   “洋娃娃”的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她们同住在一个大杂院里的陈家老五陈好。陈好比夏梅晚出生几个月,赶上了一九五八年热火朝天的“大跃进”。虽说陈好与夏梅都是家中的老五,可是陈好家却与夏梅家的家境有着天壤之别。夏梅爸爸是县长,级别高,工资当然也高。妈妈在邮电局里工作,有固定的工资收入。家庭条件在县城里是首屈一指的。陈好的妈妈是个农村进城的媳妇,整天围着锅台转,料理家务。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养一大群孩子。家里老少十来口人的生活全靠爸爸陈光泉每月三十多元的工资来维持,高粱米稀粥就咸菜是陈好家每天的主副食。肚子里缺少油水,高粱米粥不顶饿,几泡尿以后又开始饿得前胸贴上了后背,肚子里又会“咕咕”抗议了。到了一九六零年以后,连续三年的天灾人祸,粮菜短缺,食不果腹,陈好家的生活就更加窘迫。营养不良的陈好刚上学的时候,脑袋挺大,身体瘦弱,身高不足一米,一股风都可以将他吹倒。然而就是这个其貌不扬、大脑袋的陈好却天生的聪慧,学校考试每一次的全年组第一名都非他莫属。学校老师喜欢他,班级里的同学羡慕他,“洋娃娃”夏梅更是从心眼里敬佩他。有同学说到陈好学习好的时候,她总会掩饰不住内心的骄傲,自豪地对人家说,“陈好,是我们院的。”
   一个院里长大,一个班级里上学。夏梅对这个“聪明额头智慧勺”的陈好不但有了好感,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加深。陈好性格内向,穿着的衣衫都是捡哥哥们的剩儿,胳膊肘被妈妈给缝上两个椭圆形的补丁,屁股蛋、膝盖处也是方的圆的补丁摞补丁,这些穷的象征,常会被人指指点点,但在夏梅的眼里都是美的。
   那年“六一”前一天晚上,夏梅妈给孩子们每人分了几块糖,作为节日礼物。夏梅没舍得吃,偷偷地用纸包上,放进了书包里。“六一”一早,她早早的就背着书包悄悄等在了院外的大门旁。同学晓丽向她打招呼,“洋娃娃,一起走啊!”她冲着人家轻轻摆摆手,“你先走吧,我在等人。”
   陈好跑着跳着出了院门。等在门外的夏梅忙小声喊他,“陈好,等一下。”陈好回过身来,看到是夏梅。夏梅的小脸绯红,红得像熟透了的大“国光”。她从书包里掏出小纸包递给陈好,“喏,给你的,是糖。”陈好伸出手刚要接过来,突然他的脸一红,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不,我,我,我不能要你的东西。”陈好紧张地口吃起来。
   夏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过陈好的手,把纸包塞到了陈好的手上,然后“咯咯”笑着转身跑开了,甩给陈好一句话,“吃吧,甜着呢!”陈好被夏梅突然的举动弄懵了,他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小纸包。
   甜甜的“六一”以后,夏梅便经常到陈好家里来,向陈好求解算数题、作文题,陈好也会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解。开始夏梅到陈好家里来,陈好妈并没在意,以为小孩子在一起也就是互相学习。等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夏梅出落成了如花似玉的美少女,陈好的个子也像疯长的庄稼一样窜起来很高,虽算不上英俊少年,但在妈妈的眼里也已经是个成熟小伙子了。一个偶然,她发现了一个秘密。细心的她看到夏梅的眼睛并没有盯在陈好给她讲解的书本上,而是盯在了儿子陈好的脸上,那眼神里传递着一种异样的温情。她的心头瞬间产生一个念头,“这闺女,莫非看中了我家陈好?如果她真能成为我的儿媳,那可是我们陈家的福分。”想到这里,自己禁不住“嗤嗤”笑了起来。妈妈的笑声打断了陈好的讲解,也把夏梅从痴情中惊醒,她的脸儿红红的。陈好问她,“夏梅,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没,没什么啊。”夏梅腼腆的低下了头。陈好妈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后来,夏梅爸爸升任副市长,家也跟着搬到了市里。搬家那天,夏梅跑到陈好家,递给陈好一个崭新的日记本,对他说,“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学习上的帮助,送你个礼物,算作纪念吧。”陈好接过了日记本,挠了挠头发,尴尬地说:“你看,我也没有啥准备,没有可以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你早就送给我了。你送给我知识,这个礼物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啊。嘻嘻。”夏梅“咯咯”笑着,那声音比银铃还爽脆。
   一九七六年七月陈好下乡到偏僻的乌拉草沟,成了一名知青。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收工回来的他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青年点院门外。窈窕的身材,飘逸的长发,粉红色的连衣裙衬托着她的婀娜多姿。是她?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到这里来呢。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看去。是她,真的是她。他对她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又在一个屋檐下同窗读书,不会错的。他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院门外。“夏梅,真的是你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夏梅上下打量着来到身边的陈好,“你是陈好,我没看错吧?”她疑惑的问道。陈好摘下了头上的草帽,露出了晒得黝黑的脸庞。手里摆弄着草帽边沿,不自然的“嘿嘿”憨笑着,“是我。”
   同陈好一起回来的知青呼啦一下将陈好和夏梅围了起来,争着要一睹夏梅娇美的风采。陈好忙着向大家解释着,“这是我的同学,她叫夏梅。”夏梅可一点也不拘谨,落落大方的接过了陈好的话,“是的,我和陈好过去是同学,现在我和他,还有你们,大家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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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一篇感人至深的好作品。县长的宝贝女儿夏梅爱上了家境贫寒的陈好,并且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多少年如一日勤俭持家,伺候瘫痪在床的婆母,心甘情愿地尽着贤妻良母的职责。陈好也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的妻子,拼命地工作,身患重病也不舍不得住院治疗,不忍心对夏梅说出实情。陈好终于没能抗住癌症的折磨撒手而去,夏梅经不住这沉重的打击被送进医院。作品语言精炼,感情饱满,人物形象充实饱满。感谢赐稿,推荐阅读!【编辑:海淼】【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821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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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海淼        2016-08-19 23:30:03
  拜读文友歌颂人间真情的精美佳作,祝创作愉快,事事如意!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2 楼        文友:闾凌宜人        2016-08-20 09:55:52
  多谢海淼老师深夜伏案编辑和精彩点评。
写作,我的最爱。
3 楼        文友:闾凌宜人        2016-08-21 22:00:22
  感谢海淼老师推荐,感谢精品组老师的鼓励!
写作,我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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