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情感小说 >> 与母亲的战争

精品 与母亲的战争


作者:韩溶 童生,615.6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994发表时间:2017-01-10 15:14:34

就在金秋时节,母亲走了,带着偏见,带着不舍,或许还带着遗憾吧……闭上了双眼,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71岁。
   母亲病重的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揪得很紧,难道母亲这次就真的不行了!?这一刻我满心的后悔和自责,因为前几天我还和她吵了一架。要能知道没有机会再吵,那一次我就该忍下来,哪怕内心多么的委屈,哪怕被母亲的男尊女卑思想折磨得尊严无存,就算母亲多么的不可理喻,我都该忍下来。母亲还不是太老,我觉得还有很多机会和她争辩,还有很长时间来抒发自己内心的不满。
   最后的日子母亲是昏迷的,不吃不喝不说话,我一直守在她的床前,这时候的母亲才是最善良,最通情达理的,她不再说闺女都是外人,不再骂xx片子都是来讨债的。如果母亲能这样躺一辈子,她会感受到女儿才是自己最贴心的,是身上的小棉袄。最后的日子里,我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真真正正的体验了一把做女儿的幸福!有母亲的手可以拉,可以说说撒娇的话,可以帮妈妈洗洗脸梳梳头,洗脚擦身,就算她不会夸我,至少也不会骂,不会咬牙切齿的说让我滚得远远的。看到母亲这时候的状态,我把所有对她的恨意都全部放下了。
   和母亲的恩怨,打我生命形成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那么讨厌女孩子,也许知道母亲的心思,该出生的时候却怎么都不肯面世。知道母亲生我时难产还是我向邻居斌嫂问及我是不是后娘的时候她告诉我的:“你千万别这么想,你可不是后娘,你娘生你的时候我在场,折腾了两天还是叫了邻村有名的接生医生用钳子夹住头拽出来的。”听了斌嫂这么说,我心里隐隐和母亲拉近了一丝距离,可母亲不这么认为,总觉得我不该是她的孩子,好像我的存在给她添了不可抹去的晦气,叫我的时候前面不带一句骂就觉得这口气下到我身上很是冤得慌,我真不知道母亲怎么就和我这么大的怨气。
   我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后来陆续有了四个弟弟,我们家就有五个孩子。当有人问及母亲几个孩子,母亲就会骄傲的说四个儿子,我从没被母亲承认过我也是她的一个孩子。
   我记得那年我不过七岁,母亲坐在织机上织布,邻居晨婶问她:“这次看着机子上这卷子线不少,经了几‘表’?”“也不多,四个孩子,一人一‘表’”。我知道母亲没把我算作孩子,在旁边就很不是滋味,但我不能说话,因为我在母亲面前从来就没说话的份,说一句就会招来一大串的谩骂,骂的话之脏难以入耳。晨婶听着不够公平就说了一句:“你啥时候都说四个孩子,你贵妮儿就不是孩子?你总是老偏心!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总这样说话孩子会怎么想你!叫我说闺女小子都一样,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那个都该疼。”我听晨婶这么替我说话,眼泪在眼里打转,心里热乎乎的很是感激。不曾想晨婶的话还没落地,母亲的一顿披头盖脸地骂又冲我过来,好像不是我的存在晨婶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晨婶的话一定是刺痛了她。晨婶觉得她的话能说服母亲有所悔悟,不曾想又无意中给我带来了灾难,晨婶心里又多了一份自责,刚说一句:“看看,我又找事儿了。”母亲就机关枪似的射了过来:“你找事儿!我看你分明还挑事儿!你这不是挑俺家事儿吗!你这不是让这个小x片子恨我吗!以后你少来俺家!!”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晨婶吃了一堆话头子。母亲就是这样,不管别人的意见对错,只要谁有不同意见就会遭到一顿雷霆。晨婶是个直性子,平时和母亲还算亲近,说了几句掏心肺的话,最后还是落了个下不来台,一气之下晨婶走了,临走扔下一句:“你就这么作吧,早晚不得好死!”晨婶走了,倒霉的我还得小心翼翼地听母亲发泄一顿,要不然那火气是没法消尽的。
   和晨婶不再来往,在母亲看来多一个人说话少一个人说话并不重要,因为在母亲这里都是临时现象,几天之后人家还在气头上,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村里有个习惯,吃饭的时候都爱端了饭碗边吃边走串串门,谁家有好吃的饭菜就顺便夹上两筷子。晨婶平时爱吃饭的时候来我们家串门,因为受了母亲的喝斥有几天没来了,母亲耐不住了,端了碗去晨婶家串门。她似乎忘记了前两天发生的摩擦,进门就说话:“闻着味来了,弄啥好吃的了沾点光。”晨婶听到母亲的声音,先是没说话,受伤的心还没疗好。
   “这穷娘们儿还记我仇呢!”母亲边说话就进了屋。晨婶白她一眼:“你就是狗脸,翻脸不认人,说咬就咬,人家还疼呢你狗屁没了!”“可不是,我就这毛病,咱都好了一辈子了,你还能记得住仇?说过去我就忘了,你也别记着了。”就这样,和晨婶的隔阂解除了。母亲在周边邻居之间这样的事情是重复发生着的,主要还是父亲的面子给她支撑着的,很多人都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都是邻居,睁眼闭眼也就过去了。
   父亲是令我钦佩的,也是全村人的脊梁和依靠。他人长得方正,为人也正直坦率,真诚不屈,敢于直言,不畏权势,不怕邪恶,村里人谁家有了矛盾,大事小情都会想到他来解决。父亲不识字,但表达能力很好,说话机智幽默,诙谐风趣,村里很多人都爱和他打趣开玩笑,但严肃起来都怵他三分。在文革的时候村里闹派别,拉帮结伙,各占山头,有的帮派还誓死对抗,父亲哪边都不站,还成了他们帮派之间解决矛盾的使者。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是生产队队长,带着一帮子社员把个生产队搞得热火朝天,社员们也很团结,走到田间看着那块庄稼长得好,一准是第十八生产队的,父亲也经常受到公社、县里的表彰。
   下雨天我们家是最热闹的,地里去不了了,父亲就把社员聚到家里开会,讨论下一步劳动计划。母亲这时候也很高兴,和他们说话打趣,把好吃的拿出来让大家分享,炒花生啊,煮一锅豆子啦,我这时候也是最愉快的,母亲这时候一般会忘记我的存在,只要弟弟们不哭不闹,我就可以尽享我童年的这一份快乐,可以和他们一起吃东西可以随着他们的笑声笑,所以我经常盼着老天爷下雨。
   在我年少时的记忆里母亲是凶恶的,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咬牙切齿,但她对弟弟们又是那么和蔼可亲,抱着弟弟总是要亲亲脸蛋,宝贝儿娇儿地叫着。哪怕她是看见弟弟高兴我心里也是高兴的,至少知道她在此时不会对我谩骂殴打。母亲打孩子其实是件正常的事,孩子犯错挨打也是应该的,教育是需要动动戒尺的。但母亲打我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哪错了,比如吃饭的时候不注意鸡把碗蹬翻了,她端着一盆子猪食不小心滑了一下洒了,这错都会强加到我的头上,弟弟尿了裤子那更是我的错了,因为那是我没把弟弟看好。弟弟尿了裤子又逢上阴天,那我的错就犯大了,非有一顿打不可,哪怕是她看着弟弟尿了裤子,老天爷不出太阳那就是我的错。我在家的日子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过着,因为不知道哪时哪刻母亲会劈头盖脸的一顿打骂过来。但是,只要母亲的拳头落到我头上,我的心一下子就坚强起来,不落泪不说话一副坚强不屈的样子。越是这样母亲就越是狠狠地打,因为母亲在打我的时候总想让我求饶她会消一点气,我偏不,你喜欢打就狠狠地打,宁死不屈!最后还是她打累了,才骂骂咧咧的罢手。我虽然被打,还是觉得最后是胜利的,我没有被无辜的欺凌所屈服!我的内心对母亲除了恐惧就是恨意,我想我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家,离开母亲的魔爪。我就期盼着自己赶紧长大,长大了好找个婆家嫁人,走了就一辈子不再回这个家,你再也够不着打我了。我每天都抱着这样的希望,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可是长大谈何容易啊!小的时候只知道找个婆家是唯一离开母亲的办法,后来上了学,慢慢长大,知道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嫁人不是唯一的方法。
   说到上学那风波就更厉害了,我八岁那年,那时是村里刚刚成立了学校,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一个五保户没有院墙的院落。村里喇叭喊着娃们可以在自家村里上学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孩女孩都要报名上学。父亲从外面回来说:“走妮儿,给你报个名去,上学吧。”父亲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母亲接过来:“一个xx片子,上啥学,早晚还不是人家家的人。再说她上学谁看孩子,这一大家子人吃穿不做啦!不能上学!”“必须上学!我不识字就吃了亏了,孩子都得识字,不管闺女小子。”父亲说着拉了我就往外走,一把又被母亲拽了回来,说:“上学行,每天给我纺一把棉花就去,纺不了就别去。”说着从炕上搬下一辆纺车杵在我面前,我当时在家的工作就是负责看着弟弟玩,还没有学过做营生,自然也不会纺棉花。我坐在纺车前,心想一定要纺出线线来。可是,纺线线却没想象的那么简单,纺车和手都不听自己的使唤。母亲就在我的背后,见我纺不出在头上就是一笤帚疙瘩,我开始流泪,大概是因为有父亲在场的缘故,委屈一下子涌在心头,要是没有父亲在场我想我还是不会落泪的。这一落泪更倒霉了,又是一家伙过来:“叫你再哭!你当你爹在家就能救你是不是!你上学,不把这把棉花给我纺完就别想出门!”母亲恶狠狠地在我背后,我的背直冒凉气。一般父亲在家的时候母亲是不怎么动手的,骂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母亲骂我就是和我说话。她知道父亲在家她打我的时候会招来父亲的呵护,因为母亲打人时的狠很少有人看了能不动恻忍之心。母亲打我都是抄家伙的,她说我的头太硬,会硌得手疼。家里的笤帚、尺子、擀面杖就成了母亲随手用的武器。这一次涉及到大事情,如果我上学去就违背了她男尊女卑的思想,再就是家里少了一个帮手,所以她就不可忍的暴露出她的狠来。
   父亲在圈椅上坐着,两手搭在扶手上,把嘴抿成一字,双眉紧蹙,没说话。我知道这是父亲脾气爆发前的预兆,感到家里会发生一场战争。当母亲又一笤帚疙瘩落在我头上时,父亲便飞起一脚把纺车踹散一地,又跺了两脚:“我叫你纺,我叫你纺,纺个屁吧!”完了拉上我就往外走,“走,去报名上学,看谁敢不让上!简直欺人太甚了!”我边抹眼泪便跟着父亲走了出去。
   母亲傻坐在散了架的纺车前,手里的笤帚还没来得及放下,眼睛直直的看着散了一地的纺车,她没想到父亲会发这么大的火,她也吓了一跳!父亲一般不发脾气,尽管有时候母亲骂骂咧咧说他只顾外不顾家之类,父亲也是笑笑哄哄就过去了,父亲真要是发起火来,母亲也是蛮怕的。
   我还是背起了书包,走进了学校,母亲再没说不让上学的话,但她要求我上学去的时候带上弟弟,四弟弟那时候几个月大,长得白白胖胖,头顶上扎了一个小撅天辫儿,他还是很听话,趴在我的背上,我吃力的背着他,有时候觉得就要掉下去了,路过的大人就会帮着往上扶一下,有的甚至看着弟弟可爱我可怜,还愿意给抱一段,这时候我就会感到很轻松。
   学校是一所没有院墙的院落,院子里有一盘石磨,我会把弟弟放在石磨旁让他沿着磨盘转着玩,他那时候刚刚学着走路,也愿意自己活动着玩,每回下课出来,弟弟的嘴里总有东西嚼着,不是小的土坷垃就是鸟粪之类,每次看到弟弟脏脏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玩,但放学走之前老师总要帮着把弟弟的小脸洗干净,否则那就不是好玩了。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村里盖了新学校,有了新教室,学校的制度也严格起来,带孩子上学已经不能,再说弟弟也在一天天长大,大弟二弟都进了学校,,三弟四弟也都能自己玩耍,母亲也没再强调我带弟弟上学了,可母亲的话语间对我更加的凶恶,好像我上学本来就是给她添堵,但她又拗不过父亲,学还得让我上着,毛病就要多找一些。
   我为了巩固我的学业,要想办法怎么平衡母亲的胸中怨气,就偷偷的学着纺棉花。每天放学的时候都能看到大婶大妈结伴一起做营生,冬季在太阳底下,夏季在阴凉处。自然有纺棉花的,我就上前答话:“花花婶子,我来帮你纺棉花”“你会纺吗?”“你教我我不就会啦!很难学吗?”“不难学,来,我教你,你回去得晚了你娘不打你?”“没事,反正早晚我都不对,习惯了。”周边的邻居都知道母亲的脾气,有时候她打我周边房顶上会有很多人观看,有人喊别打了还是个孩子,有人喊就跟你娘说点软话,免得挨打,我和母亲都听得见但谁也不吃他们那一套,我自然强硬,母亲自然凶狠。
   只要用心什么都不是难事,在花花婶子耐心地教导下我很快掌握了纺棉花的要领,每次放学我都会不管谁的纺车前坐下,飞快的纺几条棉絮絮,纺车在我的手中也显得驾轻就熟。
   家里的纺车已被父亲修好,车齿上嵌了不少铝片片,倒是不影响使用,好像比以前更好用。我有早醒的习惯,这点大概是受了母亲的遗传,每天早上都能见母亲在炕的一角纺线,我醒了也还要装睡,不然她会骂我享清福。有时候弟弟们也会早早醒来,大家都醒来的时候,母亲就会边纺棉花便给我们讲姥姥讲给她的故事,其实我也只是偷着听听,弟弟们敢问后来怎么样?我却有疑问也不能问的,她会找到理由数落我几句。
   母亲是勤劳的,她除了给一家子人做吃穿,有时候还要去地里打猪草,我记得大夏天中午别人都睡午觉,弟弟也睡了,她就对我说:“小脏妮儿,在家看着他们,我去给猪薅草去。”就背上柳筐拿上镰刀顶着太阳就出去了。不用多大功夫就能背一大筐马齿菜回来,然后放在锅里煮熟,给猪吃。

共 24791 字 5 页 首页1234
转到
【编者按】作品以第一人称的表现手法,塑造了一个母亲的形象,但是这位母亲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在“女儿”的叙述下,一个无知而又刻薄无情的女人出现在读者眼前。她对自己的女儿非打即骂,从来没有过笑脸,说话也没有温和的语气。但是她对儿子却不是这样,在她的心里,儿子是自己以后的指望,养老还是得靠儿子,女儿长大都是别人家的人。被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意识束缚着的女人,自然有着她令人不可思议的行为——那就是经常无理地打骂女儿。这篇小说中的母亲,表面上看来她是强势的,但是实际上她是一个极其自私而内心卑微的人物,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女儿的内心,也不想了解女儿,她的一辈子只为儿子着想,也是为儿子活着。我觉得这样的女性就是从旧世纪中走出来的,她是个悲剧,她一手导演了一个悲情故事。读这篇小说的时候,心情是沉重的,为这个家庭,为这个女儿,更为这个母亲。一篇反应在旧时代影响下的畸形女性所做出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这个母亲令人不可思议,但是现实社会中还真有这样的人存在,这就是社会的大舞台上是由形形色色的人在演绎着悲欢喜乐的喜剧。作品语言朴实,叙事流畅,故事完整,具有可读性。推荐阅读。【编辑:梅雪有梦】【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11116】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梅雪有梦        2017-01-10 15:15:40
  问好韩溶,感谢对系统短篇栏目的支持,期待你的精彩。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回复1 楼        文友:韩溶        2017-01-12 04:53:14
  编辑老师辛苦!您的评论覆盖了文章内容,紧扣了主题,感谢老师悉心斧正,祝工作愉快!
2 楼        文友:梅雪有梦        2017-01-10 15:18:13
  这是一篇具有现实意义的小说,反映了一些人的内心深处存在着男尊女卑的思想意识,这样的思想戕害了女性,导致了许多悲剧的发生。是一篇具有警示意义的作品。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