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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山水】圆镜池塘(传统·小说)


作者:特快专列2011 进士,7147.0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637发表时间:2017-03-06 22:14:22


   圆镜池塘像一块唐朝的铜镜,这是一块被压在巨石之下的铜镜。水面平静,风吹得池塘边的竹丛、树叶沙沙地响,水面的波纹也很轻,像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妇女的脸。
   圆镜池塘是微微凹下去的,正对面是一块浑然一体的青黑色大石头。水盈的季节,池塘像一张紧闭的嘴,而水亏的季节,在水面之上露出一个大洞,像一张呐喊的嘴。从岩石往两边延伸,则逐渐变矮,整个池塘像一张柔软大椅子。
   圆镜池塘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圆镜池塘的附近,有几棵果树。两棵梨子树,一棵柿子树,还有一棵柚子树。我那时也就七八岁,刚上小学一年级。我们经常爬的,就是那几棵树。树身已经被我们磨得光溜溜的了,也磨穿了我们的几条裤子。
   那个年头,什么都需要节约,败家的行为是一种耻辱。有时候为了省鞋,常常赤脚走路。因为爬树而磨破裤子,父母没少呵斥我们,骂我们是败家子。他们不懂我们的心,他们心里只有艰难的生活。
   我出生的年月不好,出生时还处在文化大革命之中。后来的很多记忆,都跟文化大革命后那种艰难而又充满希望的岁月有关。我们的日子都还处在很艰难的时期,人们对所有的物质都有着疯狂的热爱。吃饱和穿暖,是非常紧迫的事。
   吃水果,那是更高层次的欲望。人们盯着地里粮食的时候更多,对水果的重视程度,非常不够。
   这几棵树长在池塘边上的岩石缝里,没有随着土地的承包分给任何一家人。那几棵树的在大家心里的重量,还不如池塘边的几丛竹林。那几丛竹林,常有人惦记着去砍几棵,拖回去可以编编箩筐、背蔸、箢篼之类的器具。
   果树没有主人,也就没有多少人关心。这几棵树因为没有人管理,长得很不好,树身足够大,树枝并不繁茂。这几棵树像一个头发稀疏,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在久远的岁月里经历了太多,显得疲倦了。
   到了春天,春风在唤醒其他植物的时候,这几棵树也会同时被唤醒。稀疏的树枝上也会爆出花苞,盛开着白色的梨花和淡黄色的柿子花。
   大人们关心着填饱肚子,我们这么大的孩子,还不知道生活的艰难。我们的肚子也饿着,我们无力去改变这种现实。孩子的爱玩天性,有时候可以抵消饥饿的感觉。少年不识饿滋味,爱玩乐,爱玩乐,玩累了,就忘记肚皮里折腾的饥饿了。在圆镜池塘边上,常常出现我们玩乐的身影。
   圆镜池塘带给我的童年记忆,可以相比百草园带给鲁迅的那种快乐。生产队里的孩子,大多都会往这个地方聚集,把这里当成乐园。在整个生产队,我们觉得还是只有这里的魔力最大。
   坐在池塘边的圆石上走几步画在石头上的方格棋。奔跑在池塘边追逐蝴蝶或者蜻蜓。趴在池塘边伸手去捧水里的小鱼。
   看着生产队那些少妇少女们洗衣服。跟她们说说话,任凭她们逗着我们玩。我们攀爬那里的岩石,攀爬那里的树,在竹林里钻来钻去。
   更开心的还是夏天的时候,我们会脱得光光的,跳进池塘里。我们会游到最里面的岩石下面,寻找那个藏在水面之下的洞口。在那洞口里面,藏着很多很多神秘。
   其实,大人们都反对我们到池塘去玩。大人们的反对,总是简单的,粗暴的。他们从不向我们解释任何理由的,所以不能让我们信服,我们还是会偷偷地跑去玩。
   冬天的时候,池塘里的水不算太深,很多大人站在里面都只能水淹到双肩。大人是不一样的,对我们孩子就可能没顶了。夏天的时候,水就不一样了,即使大人也是没顶的。
   所以,在某些年的夏天里,发生过淹死过孩子的事。淹死的孩子刚从我们中间消失,我们就忘记了。大人们也只是嘴上责骂几句,吼叫几句就忘记了。
   大人们的反对,对我们只是一阵柔风,很快就消失了。圆镜池塘能如此吸引我们,是因为圆镜池塘所拥有的魅力。
   在池塘正对面那一块青黑色岩石,岩石大概有十米左右。岩石后面,是层层上升的一溜梯田。洪水季节,从梯田里满溢出来的水,从岩石上面流淌而下,形成几米高的瀑布,在岩石之下,往里进去,是一个很深的,装满了神秘的洞。冬天水瘦的时候,那个洞会露出来,象老太婆掉光牙齿的嘴。在洞的更深处,是不是象人体一样,有咽喉,还有肚子,还有曲曲弯弯的肠子?洞里究竟怎么样,有多深,除了漫天飞扬的传言以外,实际上很少有人去做个探究,做出准确的描述。
   夏天的时候,水幕先将洞淹没了。水漫上来,直接将洞藏在水面之下去。在水遮掩的后面,就藏着一些神秘。那个洞里,比较清凉,听说藏身着鲢鱼,会哭的娃娃鱼之类的,甚至有人说在那里面藏着手臂粗的黄鳝。这种黄鳝已经不是我们在稻田里抓到的青黑色的黄鳝,而是颜色金黄,是传说中的“龙”了。
   那个幽深的洞里,带有一种神秘感,即使那些大人都会敬畏几分,他们对我们的阻拦,也就闪闪烁烁的,更增加了那个洞的神秘。
  
   二
   我们上过大人的不少当。大人们说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假的?我们从来就很难分辨清楚。
   即使上过当,我们对大人们的信任还是要超越怀疑的。
   大人们的不准许,发挥的效用不长。第二天第三天就会在怀疑的驱动下,冲破了禁止。大人们是很虚荣的,当他们发觉自己的话失去了效用,他们就会生气,就会发脾气,还可能打人。
   挨打也是常事。挨过打以后,痛还没消除,我们已经开始尝试再次突破那些“禁止”了。跟大人也不敢明里对着干,暗中干干,还是很刺激的。
   越是象这样禁止我们的,我们越有这样的冲动。在那洞里,究竟会藏着什么?
   鲢鱼?象小船那么大的鲢鱼?小船?这池塘里都容不下小船,还能藏着那么大的鲢鱼?青黑色的背脊,硬得象岩石一样?如果鲢鱼在池塘里呆腻了,稍微翻一下身,我们的房屋就会倾倒,山就会垮塌?
   不,鲢鱼我们见得很多,还长着长长的胡子,脑袋大得像岩石。鲢鱼我们经常见到,偶尔还会吃到,鲢鱼不神秘。应该是娃娃鱼。娃娃鱼会哭,像婴孩一样哇哇地哭泣。或者是黄鳝,跟平常不一样的黄鳝。黄鳝会腾空而起,在空中聚集起黑云,降下暴雨。每一个传言,我们都相信,也都不相信。
   无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我们都很有兴趣地谈论着。
   娃娃鱼?象娃娃一样,会哇哇地哭,谁听了都觉得可怜?还有那些失去孩子的寡妇,忍不住晚上踩进池塘,然后钻进那个洞里,从此再也没有走出来?徐莉的姑婆就是例子?谁问过徐莉吗?徐莉怎么说?徐莉只是移动头。点头还是摇头?
   不是鲢鱼,也不是娃娃鱼,是黄鳝。黄鳝很粗,有手臂粗?你见过生产队里的杨铁的手臂吗?比一个很大的土碗还要粗。黄鳝的颜色,象黄金一样?它就藏在洞里,进行修炼,有一千多年了。可能某一天修炼圆满了,就会飞出来,变成一个会吃人的男子?象《白蛇传》中的白蛇和青蛇一样,会变成人。白蛇是变成女子?黄鳝会变成男子?不对?为什么不对?黄鳝不能直接变成人,得先变成蛇?变成一条金黄色的蛇,它会吞掉生产队里的牛、猪和鸡,它最喜欢吞食的还是人,是小孩,可以帮助它更早地变成人?最后升腾到天空,成为一条龙,再然后去茫茫大海,掌管大海?
   这样的谈论,能有什么结果?我们喜欢谈,也相信所谈的一切。只有刘铁定对我们的谈话嗤之以鼻。
   “说什么鬼话?变蛇?还变人?那是神话故事,已经不真实了。”
   “滚蛋!不准你说话。”刘骏捷跳起来,就要打刘铁定,“你这个小铁钉,这里是你插话的地方吗?”
   刘骏捷跳起来,刘铁定就跑了。
   刘铁定和我们的年龄差不多,瘦瘦的个头,眼睛大大的,但个子要比我们矮一头,感觉比我们小三四岁似的。我们给刘铁定取了一个绰号——“小铁钉”。
   这个绰号是刘骏捷取的。不过,还别说,这个绰号跟他的外形和名字都很贴合,就像预先设计好的。
   我们不喜欢跟小铁钉一起玩,我们都驱赶小铁钉来跟我们一起玩。
   我们是孩子,原本不会将什么东西长久地留在我们脑袋里,影响我们的行为和决定。但是小铁钉有些不一样,他家里每一个人那些异常的举动和行为,就是我们“抗拒”小铁钉的因素。
   小铁钉的父亲是工人,家里常常会有钱从外省汇回来,家庭条件比我们好一些。他吃得比我们更好,但长得比我们更挫。
   在生产队里,父亲是工人的也有三四个。其他那些,很少有像刘铁定父亲刘学兵那样固定寄钱给刘铁定母亲许翠花的。那些工人说他们要吃饭、抽烟喝酒,还要寄一些给自己的父母,或者分一些给穷苦的兄弟姐妹,能寄给自己老婆的不多。
   刘学兵这种行为,大家理解为“耙耳朵”!当“耙耳朵”是因为许翠花漂亮,这个大家都理解。
   许翠花的漂亮,就像山野的一朵野花,是独特的。她也注重“保护”自己的漂亮,尽量不让这种“漂亮”受到损伤。
   刘学兵挣得钱,大多数都寄给了许翠花。手中有钱,何愁无粮?许翠花可以尽量少在田间地头出现,尽量少“面朝黄土背朝天”,尽量少干体力活,多做针线活,多翻弄东家长西家短。而且许翠花那张嘴,也像剪刀一样利。
   许翠花的一张脸,白白嫩嫩的,跟生产队其他生了孩子的妇女不一样,甚至和那些十多岁的小姑娘都不一样。她皮肤的白嫩,是那种引诱人的白嫩,是恨不得一口咬下去的白嫩。生产队里的其他人是得不到咬的,只有刘学兵能咬。当然,在内心深处意淫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刘学兵每年过年那一个月都会回来,在回来那一个月里,他成天就抱着那块白豆腐,一点都不愿意放松。这是生产队里的人看不惯的,我们这些孩子也没有看见谁的父母隔得会那么近,有那么多的亲密黏在一起。
   刘学兵跟生产队的队长刘建军是堂兄弟,他们的父亲不同,但爷爷是一个。刘骏捷是刘建军的儿子,刘铁定是刘学兵的儿子,刘骏捷和刘铁定还是一对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弟。当然,我们这些在一起玩的孩子,如果查找这样的关系,总是能够找到一些“复杂”的血缘联系的。我们的脑袋太小了,理不清那些复杂的关系,我们就不会有那种血缘的亲密感。
   刘学兵有兄弟四人,他们几乎不跟刘学兵来往。刘学兵就自己到大树脚修了三间瓦房。那里与生产队的大院隔着三百多米,跟生产队另外三四户外来户比较近。对于姓刘的这些人家来说,刘学兵无疑就是“外”姓了。
   其实,刘学兵很少在家,这些兄弟们即使心里有疙瘩,在一年一度过年的快乐里,也会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偏偏是他回到村里,这种排斥的感觉更强大。
   刘学兵每年回来探亲,生产队其他的那些在外面工作的人也会回来。辛劳一年的生产队,在欢笑声中,能暂时忘记一年的辛劳。
   其他的有工作的人,都会忙忙碌碌地在各个门槛上跨进跨出,讲一些欢快的声音,堆一张张笑容满满的脸,抓几颗从外面世界带回来的糖果分给我们这些孩子。
   偏偏,刘学兵很少跟村里人交往。也不是谁稀罕那几颗从外省带回来的糖果,至少是一种疏远。
   小铁钉的母亲更是妖艳,穿着小铁钉父亲从外省带回来的衣服,在生产队的青石板路上走过来走过去。在走动的时候,她的胯像松脱的链子一般,总是摇来甩去的,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我们这些孩子,还是眼馋那几颗稀罕的糖果的。我们每年能从那些回来探亲的人手里拿到几颗糖果,然后回报笑得稀烂的一张脸,我们就很满足了。从李列文的父亲,从徐阳龙的父亲,从马德华的父亲那里,或多或少都能得到几颗糖。唯独从小铁钉的父亲那里无法得到半颗糖。
   那些在外工作的人能给我们几颗糖,那是他们跟我们父母的关系,而不是因为我们这些孩子那副把脸笑烂的丑样,更不是有不可更改的理由必须让我们分享糖果。我们对刘学兵和小铁钉是排斥的。大人们对刘学兵的看法如何呢?我们无法得知。
   小铁钉的父亲,从外省回到生产队,一般很少像其他人一样,满世界跑。其他人很忙,忙着在生产队的亲戚家里吃饭喝酒打牌,也忙着到生产队外的很多地方去访问朋友。他们到了外地,认识了更多的朋友,有一些就是同一个县的,同一个乡的,或者同一个村的。这些人有回来的,也有没回来的。回来了,更要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没有回来的,要代表朋友去看望一下朋友的家人。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很忙,忙得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顾不上多看一眼。
   只有小铁钉的父亲不忙,他几乎不去哪一个地方喝酒吃饭,他就安闲地坐在自己的门口,陪坐许翠花说话。或者扛一把锄头跟许翠花去地里干活。或者帮助许翠花去井里挑水。他们的那种眼神,那种神情,那种黏乎劲,都是不一样的,异样的,陌生的。
   小铁钉的父亲是一个另类,让生产队的其他男人们看不起。生产队的女人们,看待小铁钉的父亲的眼神是复杂的。她们嫉恨小铁钉的母亲的“妖艳”,朝小铁钉母亲的屁股后面吐口水,说下流话,跟她疏远。她们又期望这个男人是自家的,深恨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不这样心疼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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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圆镜池塘》是小说的中心舞台,明线是小孩子之间的玩耍,以及相互关系的变化,而在孩子关系的变化中,隐藏着一条暗线——大人之间的关系变化,而故事的主人公表面上是“我”,其实是小铁钉和他的父亲刘学兵。小铁钉个子矮小,因为父亲是工人又会攒钱给他母亲,所以穿得比别的孩子好,他父亲又不给其他孩子糖吃,而受到小伙伴的排挤。然而这一切都因为李夏雨的姐姐而变了:刘学兵再也不天天呆在家里了,也不再把钱都往家寄了,大伙也不再排斥小铁钉了,但他也失去了家的温暖,李夏雨反而受到了同伴的冷落。最后两个人为了尊严在严寒中去冒险,却找到了小铁钉父亲的尸体,刘学兵为什么死?尸体为什么会在园镜池塘中的洞里?这是小说留下的悬念,让读者去联想。小说以小孩的角度,巧妙地去展示着大人之间的故事发展,从侧面也反映出大人们的言行和生活对小孩所造成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要深远得多,发人深省。语句朴实生动,生活气息浓郁,故事推进平缓有序,最后的悬念和结尾让人浮想联翩。推荐共赏,多谢赐稿山水,期盼更多精彩。【山水神韵编辑:三人】【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308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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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三人        2017-03-06 22:16:45
  文章较长,编辑时间也较长,让特快专列文友久等了,问好,欢迎再次投稿山水。
我在路上走着,有时会歇歇,但从未放弃。
2 楼        文友:禅心归隐        2017-03-07 10:5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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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祝老师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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