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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一个“老三届”的往事


作者:伦子 布衣,223.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21发表时间:2017-05-06 22:28:31


   前言:
   从1966年到1969年正在读高中或初中的各三届学生,被统称为“老三届”。这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新人,童年时候是有体验的,所经历的艰难困苦,我们这代新人都共同经受过。有人说:我们这一代人是教育改革的试验品,文化大革命的牺牲品,改革开放的淘汰品。有个段子形容我们这一代人:长身体的时候,遇上了三年大饥荒;读书要上大学的时候,碰上了文化大革命;要找工作的时候,赶上了上山下乡;要结婚生子的时候,开始实行晚婚晚育;从乡下回来,安排进了小厂小企业;刚过中年,就不得不失业下岗。这的确也是这一代人的真实写照。
  
   一、
  
   我叫李长勇,1949年出生,新中国的同龄人。我是六九年下放的知青,刚下乡时,弟弟才十岁,小妹妹也只有八岁。因父亲患矽肺病去世了,仅靠在矿里做小工的妈妈每月挣来的二十来元钱,维持全家人的生活。我下乡后,买油盐粮菜全靠自己挣钱来解决。那时,在农村一个强劳动力,一天的工资才九分钱,至于我这个半劳力就更低了。人,总得生存吧!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在山里生存,就只能打山的主意。
   有一天晚上,社员上山偷砍树木,连夜扛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去卖,我犹豫一阵之后,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我跟着一伙人摸黑去上山偷砍树木,谁知刚砍倒树木,准备扛走时,被巡逻的林场工人发现了。为了逃避被抓,我在仓惶之中跌进了一个土坑里,当场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苏醒过来发现右臂和右腿都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想喊,又怕招来林场的工人;想走,又疼痛难忍,更糟糕的是我迷失了方向。
   绝望之中,我哭了。哭过之后,还是摸黑慢慢地爬出土坑,也不管后果如何,瞎乱地顺着山腰上的一条小道爬去。后来,我爬到一个岩洞,发现里面有人,便爬进去求救。
   这家人共有祖孙四人,老公公见我伤重,听我讲明情况后,便同意留下我。然后,他用单方,找来草药为我治伤。
   半月后,我伤愈拜谢了他们回到队上,恰好遇上只有一面之交的陈晓光,我便告诉了这次"落难"的经过,陈晓光听了大为感动。
   第二天,他和女朋友春梅托人买了两斤糖来,要我同他们一道去找那个老公公。
   当时,陈晓光是听我说:现在还有人住岩洞。又觉得这位老公公心地善良,应该好好感谢他,所以要我带他二人一起去看望老公公。
   到了岩洞,陈晓光发现岩洞既矮又黑,洞内既无床又无什么家俱,而是谷草铺地作床、三块石头垒在洞口作灶煮吃的便是一个家。看见这祖孙四人衣服褛烂、简直不能遮羞,更为他们能救人而感动。又闻知这位老公公是烈属,儿子在中印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每人每月只有三元的补贴。顿时,全身血液沸腾起来。
   我和陈晓光、春梅告辞了老公公回来后。马上安排几个知青分别串连了二十多个当地的和外地的知青,各自准备三天的口粮,第三天在山下集合,准备搞一次"献光和热行动"。
   第三天,我们二十多个知青由陈晓光指挥,当天就找了一块向阳坡地,平整出一块屋基来。晚上,又集体行动,上山砍了几十根树扛下山来。第二天,便分别做出椽子、桷子、房梁。与此同时,另一拨知青则挑土筑墙,三天就建成了一个有三间正房、一个偏屋的土墙房子。第四天,椽子上了、桷子也钉好了,却发现没有瓦。正当大家发愁时,一个社员说:“一个公社干部刚收到一汽车别人进贡的新瓦,可以去借啊!"当天晚上,我们便偷偷地把大队的手扶拖拉机开出来驶往那个公社干部家,先威胁要告发他受贿。然后,又劝他"行善"当一回〝雷锋〞,好说歹说,他最后同意送我们一万块瓦。于是,把那一万多块瓦由拖拉机跑了三趟拖回来,当晚就盖上了。第五天,便请那家烈属祖孙四人搬进了新居。
   然后,陈晓光叫大家分别回去后不许声张,由他一人背着被子到县公安局自首投案,承担了一切责任。
   由于这次违法行动帮的是烈属,又加上中央对知青陈晓光的来信作了批示:要对知青照顾、宽容,又因不少贫下中农知道这事后,纷纷联名向县革命委员会要求宽大陈晓光,最后县革委下令公安局无罪释放了陈晓光。
   正是这段经历,我和陈晓光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而陈晓光因为这事,在全县知青中名声大震,成了知青们崇拜的偶像。
   几年以后,也就是七二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趁着刚下了一场雨后的空闲,挑着一担刚分到手的谷子,沿着山间小路不顾路滑回家。
   下过雨后的山间小路,很不好走,当我费力地爬上陡沟子,正想歇口气时,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跌了一跤,并滚下了山下的河里。也许是那人被意外的一跤摔晕了或是他根本就不会游泳,只见他落进水后往上窜了窜,就叽哩咕噜地沉入了水底。
   我看见那人沉入了水后,才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个鱼鹰入水跳进河里,几下冲刺游到那人沉水的地方。我迅速地换了口气,扎进河底,睁眼一看,见那人还在挣扎,潜到他背后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回身拖起浮上水面。当我把那人拖上岸,为他倒了水,又做了人工呼吸。见他有了呼吸后,我才发现自己挂着了河底的树桩、手臂上裂开了一条三寸多长的口子,血正不断地流了出来。
   那人苏醒后,能说话了,我因伤口流血过多,加上伤口浸了水而痛得我说不出话。
   我包扎好了伤口,谢绝了他要帮我挑谷子的要求,咬着牙把谷子挑回了家。
   事后那人打听到我的姓名,马上在全公社乃至全区、全县进行宣传。于是,我这个舍己救人不留姓名的老知青被招了工。到地区学习半年后,七三年五月初被分配到我原来当知青的公社,当一名人保组(人民保卫组)的办事员,也就是现在的乡公安员之类。
  
   二、
  
   我到公社后,先到黄秘书那里报了到,然后由他带我去顶头上司、公社革委会付主任、公社武装部长兼人保组长张建国,就是我从河里救起来的人。
   张建国见我和黄秘书闯了进来,听明了来意后,马上亲热地拉着我和他坐在一起,同时招呼黄秘书也坐下来。黄秘书客气地谢绝了,便退了出去。我本想也告辞,因为手被张建国抓住的,只好留了下来。在座的都是些大队干部,这顿酒也相当不错,有白砍鸡、红烧鸡、小煎鸡、清蒸鸡,酒是市上难见的四特酒。硬是高级哟!因为这种档次就是县里招待贵宾也不过如此而已。
   学习半年才吃过两次肉的我,眼前有好酒好肉,我岂能无动于衷。于是,我不客气地投入了他们的"战斗"。
   酒过三巡,张建国拍了拍我,一边打着嗝一边说:"李长勇,你认不认识陈晓光?"他见我点了点头后又说:"陈晓光这个混蛋,忘记了党和人民对他的宽大,配合反革命的天安门事件,和知青们勾结地、富、反、坏、右,掀起一股右倾翻案妖风,妄想搞反革命复辟!"
   他见我听得莫名其妙也没吭声,端起酒大喝了一口后,又对我说:"李长勇同志呀!尽管你救过我的命,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呀,现在你是专职保卫人员了,阶级斗争这根弦千万不能松啊!"
   张建国见我还是茫然地盯着他没开口,猛地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又抓起一根鸡腿,一边啃一边对我说:"最近,陈晓光一伙直接向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斗争进行反扑,我决定对他们立案侦察。经过我的考虑,决定由你来办这个案子。一来是对你的信任,二来也是对你的考验!这回呀,不把这个混蛋弄进牢房决不收兵!"
   说完,他从身上摸出一叠纸递给我。原来是一份写给公社革委会的报告。
   这个报告的全文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背给你们听听:尊敬的、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尊敬的公社革命委员会:
   我们在这次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斗争中,狠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共没收了六十三只鸡、七条猪。三个富农跪了十几个小时的高板凳、两个地主跪了三天,硬是把他们打倒在地,还踏上了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这些证明我们大队的革命形势是大好不是小好,而且会越来越好!
   但是,阶级敌人总是不甘心失败的,总想翻天。五月五日晚上,我们关在大队部保管室的鸡竟一下被盗了二十只!
   经查明:是田村大队的知青陈晓光一伙干的。为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把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伟大斗争进行到底,我们特向您们报告,强烈要求公社革命委员会、人保组迅速把盗贼捉拿归案!坚决的、彻底的把阶级敌人斗倒!斗垮!永世不得翻身!
   白鹭大队革命委员会。一九七三年五月八日。
   这不是我夸张,那个时候就是这个样的。不过,我当时看了却笑不出来!
   作为一个做了几年的知青、好不容易成了小小的办事员,在那个特殊的年月里,深知这是件非常棘手的差事。
   当然,如果抹黑良心照张建国的旨意去办,就不会冒半点风险。可是,我毕竟是从农村基层出来的,又最清楚知青的内幕。更主要的是这件事牵扯着我最敬佩的陈晓光,该怎么办呢。
   我借口要好好研究这份报告,回到宿舍后,辗转反侧,失眠了一夜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最后抱定拖延战术,慢慢的、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来办这个案子。
   尽管如此,我还是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这场轰动全县、全地区、甚至全省的旋涡中去了。
  
   三、
  
   第二天,我拿着介绍信就往白鹭大队走,准备先按办案程序干,首先调查出事地点,然后再采取对策。
   我找到白鹭大队支部书记兼革委会主任刘建民家时,已是午后一点过了。我刚想进院,看见一条大黄狗又叫又蹦,便只好大声地问起来。
   "刘支书在家吗?"
   "哪个找?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公社人保组的,来搞调查的。"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汉,一边用指甲挑剔着牙缝里的肉渣、一边不耐烦地走到我面前,斜着眼看了我一遍,便向我伸出他那黑黑的却又糊满了油腻的手掌,示意我拿介绍信给他看。
   我心里讨厌他这只令人反胃的手,却又不得不把介绍信放在他这只手上。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介绍信,又朝我身后望了望。走,进屋再说。他一边小声的、不满的自语着,一边转身开门叫我进去。
   刚一进屋,我便被迎面扑来的气味呛得差点回不过气来。
   原来,屋里坐了满满的一桌人。有的在划拳,有的在说笑,有的在啃骨头,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喝酒。由于门是关着的,那烟味、谷酒味、肉香味、煤油灯味和肉汁味充斥着屋内的空间,真是五味俱全!
   正当我想转身出屋去换口气时,只见坐在正中上第八位的一个络腮胡叫住了我。
   "哟!这么快就来啦?好,进山打鸟--见者有份!你也来几口嘛!"
   我这下才认清这个人,昨天晚上在张建国的房间里和我打过招呼。他见我没开腔,就自我介绍。
   "我就是刘建民。同志们,这位公社来的领导同志是公社张建国主任的救命恩人。是专门来调查我们大队被盗的二十只鸡的事。长勇同志,这些都是我们大队的队干部,今天聚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研究下一步如何更好地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斗争,也算是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啰!"
   "主任,我们掉的十二只鸡,怎么变成了二十只呢?"那个在门口接我的大汉插话问他。
   "你少喝点马尿,先丢的十二只,后来又丢了八只,一共就是二十只么!"
   刘建民骂了几句话后,又忙着向我招手,要我上桌和他们一起吃。
   这时,我才发现桌上摆的全是鸡。那脸盆里装的是豆瓣鸡、瓦罐里装的是红烧鸡、斗碗里装的是凉拌鸡。谷酒是由一个瓦罐装的,闻那味道就知道是谷酒,因为谷酒味太浓了。
   看到这副情景,又想到昨晚在张建国房间里的情况,我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便开了腔。
   "刘支书既然鸡被盗了,我们还是先看一下被盗现场啥吧。"
   "好啊!我陪你去。喂,大家边吃边谈,一定要把下一步的战斗方案扯出来,我们好再接再厉。"他一边招呼大家,一边和我走出这乌烟瘴气的"战场"。
   在去大队保管室的路上,刘建民亲热地拍着我的肩头,亲热地说:
   "长勇同志,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等会儿回来也弄两只鸡回去,鸡弄凉拌阉鸡弄红烧,你要哪种只管开口。"
   我听了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算作回答。
   到大队保管室一看,原来这些"战利品"全关在里面。后窗确实被人撬过,现在已用土砖补上了。整个现场根本无法找到线索,只能凭刘建民的"口头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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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品描述的是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那是一段黑白颠倒的岁月,整场浩劫央及数亿国人,伤及岂止是一个“老三届”简直就是几代人。正如文中“李长勇”亲身经历的那些往事一样,那一群热血青年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善良着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可那些所谓的当权派却时时处处为了泄私愤而有意的打击他们,把他们当作反击左倾翻案风的专政对象,强加罪名给人们。文中陈晓光的形象非常的高大,还有春梅及其他几位知识青年的形象都树造的栩栩如生,而对公社革委会主任张建国的反面形象也树造得很典型,正反两种人物形象的鲜明对比,把那个时代揭露得很彻底,令后人警醒,一篇不错的小说。推荐共赏。[编辑:风也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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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风也悄悄        2017-05-06 22:33:18
  感谢伦子老师赐稿江山文学系统短篇,老师作品厚实凝重,读来有血有肉,相信老师具有丰富的社会阅力和很强的文字驾与能力,期待老师更多作品呈现江山系统短篇。祝作丰收,问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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