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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雪落(小说)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18730.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73发表时间:2017-09-19 14:55:33


   卢江在炕头被窝里看书,闲得五花六朵用肥厚多肉的手拍着他的屁股,啪啪响,读到哪个情节引来他咯咯咯地笑,随口骂一句:净扯淡!
   房间里没有暖气,灶坑从早晨眼屎咣当醒来,下地掏了灰,就生火,架一笼柴禾,通常是米饭,夜黑剩的酸菜炖土豆瓣熥着就把早饭解决了,再续一笼火,烧一锅沸腾的水,拖地,擦拭家具,搓洗衣服,卢江愿意动弹了,就喊晓彤给他往澡盆添上半盆水,他坐在盆里哼着跑调的曲子搓澡。
   这宅子有一百年历史了,斑驳的泥石头墙壁裂缝了,仔细撒目就像马上要坍塌的样子。
   “卢江咱也按揭买楼呗?锁儿也二十一了,你看西院的五叔五婶春脖上给三阳买楼了,地点也好,距离小学校不远,下了楼就是菜市场。”
   卢江的眼珠子没有离开那本发了黄的小说月报,“拿什么买楼?把你卖了也不够首付。”
   晓彤不再搭腔,在镜子前梳了梳头发,上炕铺了被褥睡自己的,卢江放下书,掀开她的被钻了进来,晓彤这才发现男人脱得精光像一条鳗鱼贴了过来。
   窗帘拉下来时,偏拉了一道缝隙,晓彤被卢江上下推磨的时候,一张脸,确切的说很扭曲的面孔紧紧贴在玻璃上偷窥。
   晓彤心里咚地一下,砸了一锤。不能声张,她伸出一只手将被盖住卢江赤裸裸的脊背。这时,隔壁木门吱嘎一声响,出了屋子,什么碰翻了院子里扣着的铁桶,当啷,咚,“谁家养的野猫,不看好老偷嘴,小心给我逮着剥了皮!”婆婆戳在晓彤的窗前诅咒道。
   晓彤知道婆婆是骂给她听的,卢江很扫兴地骨碌到自己那一边,“晓彤,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莫名其妙。”
   卢江抠了下鼻子,“明知故问,二旺经常来咱家是不?”
   晓彤没想到卢江这么不信任她,在省城工地回来猫冬都一个月了,杂七杂八的风言风语灌进卢江的耳朵里,偶尔卢江坐在四邪家的小店摇二两散白酒,就着花生米和卤猪头肉,呷一口酒,牙齿吧唧吧唧嚼响。
   围着一圈人摆龙门阵的,这闲话一波一波的流出来,不打草稿。说得有鼻子有眼,卢江小眼睛眯着,“操!我听故事,你们就讲吧,免费收听。”
   四邪儿斜着眼挖苦卢江,“再嘚瑟,二旺把你那块地种上了,呸!不识好歹。”
   一次是谎言,纷纷扬扬传了千百次便成了真理。
   看眼儿的不怕烂子大,一旁煽风点火,“喂!卢江,你那家什是小蛹啊?人家二旺说的,他的金枪不倒,你俩打小一起尿尿和泥玩长大的,没有比量比量谁大?”
   说话的是四邪儿的女人凤子,她口无遮拦惯了,可戴绿帽子的事儿,男人最忌讳。
   “你们就别取笑卢江了,寻思着卢江也不能把二旺怎么的,不要忘了,二旺是书记。”
   卢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离身就走,身后爆出淫荡的狂笑声。
   卢江手里拎着酒瓶子,走一步仰起头瞅瞅日头,这日头也不是原来那个了,人说变就变?!晓彤不是水性杨花的货色,他们虽然是媒妁之言,婚后感情很好,他扛着行李卷出去打工,那时候手机没有普及,想晓彤了就趴在宿舍的床上写信。
   卢江文化浅,读初中二年级时跟村里的大瓦匠马六去了工地,推沙子,运料,给大工匠打下手,五年前做到了瓦匠代工。卢江写信不会的字儿画个圆圈代替,语言朴实,但晓彤挺喜欢的。
   晓彤也给他回信,工友们羡慕卢江有个会写诗的女人,头几年晓彤给卢江的回信都被他工友摘抄了,拿去给他们的妻子女友写信。
   后来,有了电话,QQ,微信。卢江和晓彤的交流就多了起来,却少了书信来往的意境,有时候想一想,守在上午的阳光下,等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送来卢江的信,那份幸福与甜蜜只有天各一方的人懂。
   卢江打死也不信晓彤上了二旺的炕,他那天把自己灌醉,躺在母亲房里,他说,“妈,二旺来咱家?”
   “来,为村里的事儿。来,也是在这屋,办完事就走,一直站着,不坐,连口水也不喝。”
   “他们说二旺和晓彤好着呢,你跟儿子说实话,我信你。”
   母亲在炕梢坐着缝衣服,“江子啊!晓彤人俊,又有文化,猫儿狗儿的是有惦记的,妈没堵在屋里,不好乱扯舌头。你啊,你爹走得早,拉扯大你们兄弟俩,我不图吃香喝辣的,就寻思老了有口热乎饭吃可以了,晓彤能干,家里家外一把好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不多就行了。”
   卢江听出母亲话里有话,忽的坐起身,“是不是有那事!?”
   母亲咬断了刚引上的针线,“卢江啊,记着,捉奸捉双,抓虱子也得贴布丝,你别胡来。”
   在母亲炕上呼呼睡到日头偏西,醒来的时候,晓彤做好了疙瘩面汤,酸菜梗儿瘦肉丝爆的锅,熬了一铝盆,带着明早儿的,解了围裙,翻了下墙上挂的日历,快元旦了,锁儿上周末电话说元旦放假领个同学回来,关照晓彤房间拾掇利索的。晓彤笑了,“谈女朋友了?”锁儿嗔怪说:“妈——我才读大一,想毕业了再处对象,不过,嘿嘿,也差不多是。”没等晓彤说完,那边一片嘟嘟嘟忙音,“这崽子,随卢江的性子。”
   还有三天就元旦了,盼了好多日子的雪,在这个黄昏也轻飘飘的落了,一朵一朵的雪花,挂在树上,落在院子扣着的铁桶上,几棵果树上,六七只骨鸡蹲在墙边苞米仓子底,用嘴啄指甲,大黄挣了挣拴它的铁链子,呜呜了声,看看面前破了一道口子的饭碗,生气地坐在那,晓彤盛了一勺子疙瘩汤,很稠的一勺子倒在大黄那只专用饭碗内,“吃饭喽。”
   大黄的牙齿也有些老化了,晓彤送锁儿上初中那年秋儿,在镇上的车站把它抱回家的,当时,小黄浑身脏兮兮的,瘦得皮包骨头,晓彤本想转身离开的,小黄追着她的自行车跑了很远,小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晓彤,支了车子,将小黄放在她装菜的编织袋里,带回来养着,一眨眼七年过去了,时间真是转瞬即逝啊!
   晓彤把桌子放上炕,婆婆和卢江围着桌子吃晚饭,雪还在下,牛毛细雪,婆婆哧溜哧溜喝着疙瘩汤,卢江埋头对付一页发面馒头,就着干辣椒,屋檐下晾晒好的,红得鲜亮,辣得额头汗津津的。
   雪花扑棱棱,羽毛似的落在窗台上,婆婆最先打破的沉默,“和你俩商量个事儿。”晓彤怔了下,没接茬,她知道婆婆的脾气,不喜欢被人打断思路。但,大凡这样的说话,十有八九婆婆的注意已定了。
   “你们现在过得也不错了,锁儿出息个人读了大学,你大哥要我去城里住,卢江,晓彤,你俩有想法没?”
   婆婆的筷子伸在咸萝卜条堆里扒拉一下,选出一根纤细的放进嘴里,假牙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木木的撞击着晓彤的心。
   天色暗了,唯有雪映着灰白的光,风像个小偷从窗风窜进来,碰了热气划开一道口子,凉意袭来,晓彤打了个颤栗。
   “妈,你去大哥家,能习惯?我大嫂那干净的,一棵头发丝落地板上都老鼠咬了样的尖叫,你那邋遢法儿……你考虑好了。”卢江吸溜吸溜喝了一碗疙瘩汤,用筷子剐碗底粘着的菜叶,收拾进嘴里,先开了口。
   婆婆扫了眼晓彤,有意无意地露出话头,“锁儿大了,早不用我带着了,在家里也拌脚,出去走走也好,腾个地儿,锁儿领个媳妇子回来。”晓彤停了筷子,眼睛盯着婆婆,不紧不慢地说:“妈,你去大哥家住,按理说也是应该的,毕竟卢洋大哥是卢家的人,卢江的哥哥,赡养老人每个子女都有义务。可这一走,必然有说道,知根知底的不会说我们两口子撵您了,不了解实情的就以为是卢家老二夫妻不是人,把婆婆哄到大儿子那过日子,在早锁儿小您带着他没想去卢洋大哥家,这会子突然的要走……说出去不好听。”
   婆婆被晓彤的话噎了一下,撂了碗筷,拿出假牙用牙签剔牙缝里的污垢,晓彤举着勺子要盛疙瘩汤的手落了下去,婆婆这个毛病让她心堵,饭口上不讲究,没个长辈的风范。
   “晓彤,我明白你那心思,怕给你俩背黑锅,我想好了,去城里之前,请书记二旺来家做个见证人。”
   “……找他干什么?”晓彤困惑地问。
   婆婆把假牙泡在一个装着清水的白瓷缸里,温吞吞地说:“这处宅子是我和你爹肩挑手抬一石头一石头垒起来的,小鸡小鸭养段时间也恋恋不舍的,我去城里,保不准呆不下还得回来……”
   晓彤的胸口塞得满满的,婆婆喋喋不休在说什么,她一点听不进去,往厨房收拾碗筷。卢江看了看桌子,随手拿走自己的云烟回了屋。
   外面的雪落了有一小时了,地表素白素白的,婆婆提出去卢洋大哥家是个意外,落叶归根,老了老了要住进楼房,也许想去享清福,腻歪乡村整天跟泥土灰尘打交道?
   卢江不管母亲的话,躺在被窝里看书,他和晓彤开会的时候,那张脸挂在玻璃窗朝里偷窥,晓彤知道来人是谁?
  
   二
   晓彤没想到婆婆戳在窗前骂,揍翻了卢江的醋坛子,二旺住在村子最南头,六间倒置房,媳妇子也漂亮,女儿嫁到城里了,怎么就和晓彤有故事了?
   “你信谁的话,就和谁过吧。”卢江坐起身抽烟,气氛凝重,“鸡蛋没有缝还能抱小鸡,他们咋不说别人偷汉子?”
   晓彤咬着背角,忍着不哭出声。此刻的卢江,任何解释都是多余。
   雪,轻盈的落着,这是冬天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晓彤是被头疼揪醒的,挂了窗帘,满世界刺眼的白,阳光起得早,喜鹊三两只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觅食。卢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晓彤生着火,火苗哔哔啵啵舔着锅底,给婆婆飞了洛水鸡蛋,这时,那屋门呱哒开了,“我去找二旺,把事情说一说。”
   “……妈,路滑,大伙也没铲雪,不是有二旺电话吗?”
   婆婆将紫色棉线围脖缠在头上,“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卢江不在屋里……你和卢江说下?”
   婆婆已经掀门走了。
   卢江一边走,一边朝手心哈着气进外地,带着一股冷风,“哎!晓彤,锁儿元旦回来,我杀猪匠请好了,五叔答应了,他给咱杀猪。”
   晓彤心咯噔一下,窗帘后那双猥琐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那是一个鬼魅的影子。
   “既然请了,就这么的,今儿去集口买点青菜,酸菜,酸瓜子,萝卜块儿自家备着,对了,问锁儿他同学稀罕吃什么?孩子第一次来这穷家,别委屈了人家。”
   “不知道,他只说饭菜要做干净的,房间卫生搞好了,其他没说。”
   卢江就这德性,什么事过一宿忘了,锁儿早上给他打的电话,他起来去西院找了五叔。
   卢江脱了棉袄在铜盆里洗脸,“妈去请二旺了,老太太执意要去城里。”
   卢江拧干了水淋淋的毛巾擦脸,“找就找呗,反正大哥大嫂一年到头也没给老太太几个钱花,也该他们尽孝了,条件比咱好几百倍。”
   晓彤伸铁钩子往柴火堆捅了捅,火蛇燃烧得旺了。
   “这话你就在我这停了,不要在外人跟前咧咧,妈几十年都在这屋檐下,一只碗里过了,都土埋脖颈了咱丢了不忠不义?”
   “嘿嘿,老婆,还是你想的周全,难怪儿子有什么话都跟你说,彤,还生我气?”
   卢江凑过来照着晓彤的胸摸了一把,“不由我不信,他们说你坐二旺的车去县城,下晚都没回来。”
   晓彤说:“听人豁,砸自己锅,我坐二旺书记的车去城里不假,他媳妇还在车上,我们去妇幼保健院投环,我不是电话告诉你了吗?”
   卢江呲牙咧嘴,“嗯,不嘚嘚了,吃饭,我去赶集。”
   晓彤说:“你给二旺去个电话,咱妈有事说,就搁在杀猪那晌,老亲旧邻的都在场,当面罗敲着,不留遗憾。”
   卢江吸溜苞米粥,“是啊!就这么办,我不打电话,赶集正好经过村委会,请请他。”
   婆婆回来时,晓彤把鸡蛋洛水端桌上,饭菜也热乎乎的,婆婆上炕盘腿坐着吃。
   “妈,元旦杀猪,卢江昨个也说给你听了,锁带个人来家,咱这两天把屋子打扫打扫,被套褥单拆洗拆洗。”
   婆婆吧唧着鸡蛋,一嘴黄通通的鸡蛋黄,“是该拾掇拾掇……你大哥大嫂没通知?”
   晓彤脸一红,“妈,哪年也没少了哥嫂,临了咱还给条后肘子呢。”
   婆婆喝了口洛水,“嗯,他们也没亏待你俩,锁儿上的大学,不是你哥找人走后门,进去的?”
   风门半开的,风夹着飘雪飞了进来。
  
   三
   晓彤打电话给父母,他们都说天冷路上有积雪,就不来吃猪肉了。晓彤的眼睛湿了,她知道爸妈怕婆婆找事,去年,晓彤的爸一大早走了二十里山路来吃猪肉,就因为饭桌上,爸说的一句话,婆婆把酒杯揍了。爸也没吃好,下地走了,晓彤想捎点猪肉血肠杀猪菜给妈,爸摆摆手,说不拿。为这事,晓彤系着婆婆疙瘩,嘴上不说,心底不舒服。
   大哥有本事在那座城市由市委领导身边的一名司机,做到土地局副科长,最近又听说要升正科级。大哥大嫂是面子上的人,可对婆婆抠抠擞擞,婆婆做过一场胃癌手术,晓彤和卢江把几年攒的家底拿出来给婆婆在沈阳医科大做了切除术,卢洋和老婆金萍开车来打了个照面,扔了三千元钱就走了,说,公务繁忙。
   晓彤不是不计较,计较也没用,铁公鸡不拔一毛,没法子。
   晓彤对婆婆好,卢江看在眼里,这也是卢江没有听风是雨,再和晓彤闹的原因。
   这次杀猪,婆婆又要宣布去城里住,锁儿领来同学,家里这么大的事儿,父母不来,晓彤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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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随着社会的发展,村里强壮有力的男人,大都去了很远的城去打工,一是要走出这穷山村,二是能多赚足些钱撑起这个家。这篇小说主人公卢江在外打工,夫妻分居,回来后听村里人说妻子晓彤和二旺有奸情,问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对晓彤也颇有意见。因为儿子锁要带女朋友回家,卢江操持杀猪,一来为儿子接风,二来请来二旺作证,证明不是他们不孝顺母亲,是母亲自己要去城里的哥哥家住。一向对母亲不闻不问的,身为土地局副科长的卢江的哥哥卢洋可能早就知道了老家要搬迁的消息,接着妈妈去他家住,偷偷把老家的房子改成了他的名字。对此卢江的妻子晓彤和儿子锁极为不满,最后五叔公那句话:三阳的大姨父是城里大律师,我让你三婶请他帮忙吧,这场官司输赢很难说。给小说留下了悬念。一篇农村气息很浓,很接地气乡土小说。语言的地域特色很精彩,人物刻画丰满,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好文推荐阅读!【编辑:快乐永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9212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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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快乐永远        2017-09-19 14:56:19
  问好红叶,感谢赐稿星月!
2 楼        文友:快乐永远        2017-09-19 14:57:42
  亲情和利益的考验……赞下
3 楼        文友:快乐永远        2017-09-19 14:58:01
  期待红叶更多佳作!
4 楼        文友:你猜        2017-09-19 17:45:36
  学习老师佳作,期待你更多的精彩。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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