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坠楼
　　 2013年羊年新年刚过，农历正月初九清晨，华南广东某县城处处散落着一堆堆红色的纸屑，人们还沉浸在拜年的喜悦之中，因此，清晨，欢乐了几夜的人们还沉浸在熟睡之中，位于县城郊区的金冠小区却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啊！”
　　 紧接着小区内的保安员一个接一个手持对讲机向小区院落西北角方向奔去，对讲机里连续地传出“金冠小区有人坠楼……”的急促声音。五六个先期到达坠楼死者现场的保安员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张塑料皮盖在了死者身上，围在一边议论着什么。不远处楼下，一个中年妇女面色苍白地坐在台阶上，不停地自言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约摸十五分钟光景，“110”的警车和“120”的救护车先后到达现场。一群头戴大檐帽的警察和头戴白色帽子的医护人员围着坠楼者忙乎开了。现场也被警戒线围了起来，陆续赶来的围观者只能远远地交头接耳，传递着不太准确的信息。刚才那个坐在楼下的妇女被警察请到楼梯间问话，两腿还在不停地哆嗦。
　　 一辆“东风日产”警车驶入小区，在警戒线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位一级警督来到坠楼者旁边，问道：“什么情况？”
　　 一位警员答道：“报告大队长，情况还不清楚。”
　　 大队长问道：“你们所长呢？”
　　 警员指了指楼梯间：“在那儿呢！”
　　 大队长朝楼梯间走去。守在楼梯间门口的一个警员看见大队长过来，急忙打开门，做了个“请进去”的动作，让在了一旁。
　　 楼梯间几个警察见来人进来，立即起立，立正，向来者敬礼：“王大队长好。”王大队长边还礼边问：“身份清楚没有？”
　　 一位二级警督过来向王大队长敬礼说：“身份已经清楚。”然后悄悄拉着大队长走出大门，看见旁边没有闲人，才悄悄地对大队长说：“坠楼者是章怀祖副县长。”
　　 听到所长这么一说，张大队长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现场，稍停了一会儿，立即指示所长：“李所长，立即报告值班局长。”
　　 刘所长马上打开携带的对讲机，呼道：“001、001、我是102，金冠小区有人坠楼，情况特殊，请指示！”
　　 只听见对讲机里传出：“我是001，请电话联系！”
　　 张大队长利用这点时间了解到坠楼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也就是已经死亡。于是，打开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向对方汇报起来：“报告局长，坠楼者是我县章副县长，已经死亡，其他情况待查。”电话那头指示道：“立即通知法医和检察院赶赴现场并向政法委报告。保护好现场。”
　　 张大队长收起电话，立即用对讲机呼叫大队值班警察，按照值班局长的指示办理。接着，又安排在场的警员维护好现场的秩序，特别是禁止外人拍照、录像。
　　 张大队长看到现场的警力稍显单薄，又从刑警大队紧急调拨了一个小队前来支援。
　　 这时，法医和检察官来到现场，张大队长拉着姓徐的检察官来到了一个大树下，向检察官粗略地介绍了案发情况，随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这个突发事件。对于死因从刑事角度分析，无非有他杀、自杀、过失几种情况，究竟是哪一种情况？在还没有掌握大量材料之前，有经验的警官、检察官都不会轻易地下结论，尤其是对于县官之死。
　　 两人正谈论间，值班副局长和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余书记先后来到现场。余书记指示找个地方谈谈情况，于是张大队长指示保安员把小区治安办公室收拾一下，以备领导们谈话之用。
　　 大队长、所长、检察官、局长、书记和法医一起来到小区治安办公室，由于地方不大，大家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书记让所长先介绍了发现坠楼时的情况。
　　 身着二级警服的侯所长说道：“本小区居民牛嫂七点来钟起来出门去买菜，看到地下黑乎乎的有一堆东西，走到跟前才看清是一个人躺在那里，地下一滩血，吓得大叫‘保安’。保安赶到后从坠楼者上衣口袋里翻出身份证，才知道坠楼者名叫‘章怀祖’，于是封锁了现场，等待医生和我们赶来，现场保护很好。医生鉴定当时坠楼者已经死亡，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法医不等点名，马上接着说：“死者上身先着地，头部损伤严重，应该是致死主因。从现场情况看，这是第一现场，从血迹凝固时间看，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五点左右。其他情况有待进一步尸检。”
　　 侯所长这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吃惊的话：“奇怪的是章县长并不是在这里居住。”他说的章县长显然是指章怀祖副县长。
　　 “那他是从几楼坠落的？”余书记接着问：“尽快查清他是从哪一层楼上坠下的。再搞清楚户主与他的关系！”
　　 “是。”刑警大队张大队长答道。
　　 “那就尽快把尸体拉到局里做个全面的尸检并通知其家属。明天上午在座的各位都到县委向县领导做个较为详细的汇报。”
　　 “是。”大队长、所长、法医齐声回答。
　　
　　 验尸结果
　　 “报告。”
　　 “进来。”张大队长放下电话，抬头看看门口，只见金法医身穿白大褂，头戴警帽，手里拿着一叠纸走了进来。行至办公桌前，双脚并拢，一个立正，说道：“报告大队长，章怀祖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结论是：‘头颅骨粉碎性骨折，颅内充血，内脏错位，胃内残留酒精。食物无发现有毒成分。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是头部严重损伤，窒息而死。’其他没有发现什么，报告完毕！”听完法医报告，张大队长说了句：“你坐。”自己点了颗烟，吸了一口，而后问道：“他家属来了没有？对于尸检有什么看法？”
　　 金法医说：“他妻子来了，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也没有哭，反应很冷淡。”
　　 “嗯，”张大队长觉得不太正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对金法医说：“去把一中队房队长叫来。”“是。”金法医走了出去。张大队长移步走到门旁边的沙发前，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又吸了两口烟，门外传来“报告”声，张大队长拉开门，把房中队长请进屋来。手指了一下沙发，又递过那杯茶，接着问：“房中，章怀祖是从那层楼跌落的，查清楚了没有？”
　　 房中队长回答：“查清楚了，从他携带的钥匙查出是8楼8001号，这栋楼是十二层电梯楼，他是从8楼阳台摔下的，房内只有桌子上半瓶‘ok’蓝带酒和半包‘中华’香烟，烟灰缸内充满烟蒂。这间房子是他夫人名义登记的，小区的人说白天很少见到他过来，经常是夜里听到有小车过来，天不亮就走了。录像显示，章副县长是初八下午进来小区的。”
　　 “小区内其他地方有监控没有？”
　　 “有监控，我们还没来得及查看。”
　　 “立即指定专人调看一个月内的监控，弄清楚章怀祖近期出入的情况。不要大意！”
　　 “是，我立即去安排！”房中队长明白大队长的意思，虽然现场很清楚，没有第二个人在场的迹象，但是，章毕竟是一县之长，不能遗漏任何线索。房中队长起身走出房去。
　　 张大队长拨通局里内线电话，说道：“余局长，我是张大力，章怀祖死因基本清楚，您有时间吗？我过来汇报一下，好的。”放下电话，张大队长走过去拿过警帽，走出门去。
　　 “自杀？”
　　 县委党委会议室里，聚集着县里的政法巨头。主管政法的县委詹副书记亲自主持会议，除了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余局外，会议还邀请了法院刑事庭副庭长、检察院批捕科长和县纪检书记参加了会议。上午九点，詹副书记看看人都到齐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同志们，今天我受书记之托，请大家来开个案件分析会。因为这个案件比较特殊，所以特地邀请了法院、检察院和纪检委的领导也参加，也算是提前介入吧。首先请公安局的同志谈谈已经掌握的情况。”
　　 接着詹副书记的话，刑警大队张大队长打开了牛皮文件包，取出一些纸张和照片，说道：“各位领导，这个案件不用我说大家也都会听到了。这两天，全县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件事情，搞得我们刑警队的同志浑身是嘴也和打探消息的人解释不清楚。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说到这里，张大队长停下话，手自然地伸进口袋掏出一包香烟，拿出一支，递给坐在右边的龚检察官，然后自己也放进嘴里一支，就着龚检察官的火吸了一口，然后不慌不忙地说了起来：“大年初九，也就是前天清晨七点十五分，我队接到金冠小区报警电话，称有人坠楼。处警警员十五分钟后到达现场，与同时到达的县急救中心人员经检查证实坠楼者已经死亡。从死者上衣钱包里的身份证印证，死者叫‘章怀祖’，现年55周岁，住府前街88号，是我县政府副县长。后经法医鉴定，坠楼时头部先着地，是造成死者死亡的直接原因。因为死者是一人从8楼坠落，因此，暂时认定为自杀。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能够确定吗？”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余书记长问道。
　　 “尸检和现场没有发现其他情况。”张大队长回答。
　　 詹书记抬起头，对坐在身边的纪委刘书记说：“你介绍一下有关章怀祖的情况。”
　　 “好的。”刘书记扫视了一圈会场，看到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于是说道：“受地委纪检委之托，我把有关章怀祖的情况在这里做个介绍。”
　　 “章怀祖，（曾用名：章淮祖）男，现年55周岁，中共党员，出生于我县邻近的粤北县，家庭成分：地主。章自幼上学，1979年考取广东省华南理工大学，1983年毕业后分配到我县城市建设局工作，1984年任建设局副局长，1990年任局长兼建设局党总支书记，1995年任县政府副县长，主管城乡基本建设工作，分管交通、绿化、水利工程基础设施建设工作。去年秋天，有群众举报他在县城旧城区拆迁过程中有重大受贿行为，地区纪委正在调查此事，因为缺少直接有力的证据，所以暂时不能立案。地区纪委在过年前找他本人谈了几次话，希望他能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争取从轻处理，没想到这么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现在，地委纪委领导要求我们尽快弄清事实，好对事件定性。”
　　 “几位同志都谈了自己的看法，初步结论看是章怀祖死亡属于‘自杀’。下面法院同志谈谈意见。”
　　 “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定罪量刑’，对于是否构成案件，还是请公、检的同志确定。”杨庭长听詹副书记这么说，于是回答道。
　　 听杨庭长这么一说，詹副书记把目光停在了龚检察官脸上，一面问道：“检察官意见如何？”
　　 只见龚检察官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先抿了一口茶，才说：“我的意见可能与大家有些不同，请各位领导不要生气。首先，我不同意马上下结论说是‘自杀’，因为这是一起人命事件，在没有扎实证据的情况下就此结论，有点草率。第二，何况又正是在纪检委调查章怀祖期间，当事人死亡，不能那么巧吧！第三，说明他‘自杀’的证据不足，不足以使人信服。第四，如果下了‘自杀的结论’，那么纪检委的调查就要就此了结，不明不白。对组织、对百姓、对他本人都没个交代。因此，我建议再做一个详细的调查后，再下结论。”
　　 听了龚检察官的说辞，在座的人各有各的想法。张大队长想想：“有道理，但是，又该我们忙了。”
　　 刘书记想：“有道理，但是，不能那么快结案了。”
　　 詹副书记想：“有道理，但是由谁来查呢？”虽然大家各自想法不同，但是有一点相同的共识，那就是“有道理。”于是，会议室里几个人相互交头接耳起来，有的起身往外去“方便方便”，有的借机掏出烟盒，互相传递给“烟友”，会议室里陷入轻微的凌乱之中。
　　 詹副书记看到大家这样，也就抬起手腕，看着表说：“休息十分钟。”其实他也在给自己留一点时间，好往下进行做准备。
　　 十分钟后，大家自觉地坐好，打开笔记本，等待詹副书记指示。
　　 等大家坐好，詹副书记环视了一圈，然后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党办秘书，说道：“同志们，刚才几家同志都发表了对‘章怀祖事件’的看法，综合大家意见，最后基本都同意检察院同志的意见，认为虽然章怀祖之死‘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证据还不太足，认定‘自杀’还有些勉强。我同意检察官的意见，这件事情不能就此了结，否则对死者、对组织、对人民都无法交代。那么，下一步怎么办呢？我认为可以由刑警大队协助检察院开展调查，纪检委配合工作，组成一个‘2.09’专案组，专门调查此案，我任组长，政法委余书记任副组长，成员由公、检、纪委组成，从明天起开始工作，地点设在政法委。”接着转过头对坐在右边的余局长说了一句：“你看怎么样？”
　　 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余德水点了一下头：“我没意见。”然后抬起头：“今天会议到此结束，散会。”众人鱼贯而出会议室。
　　 “他杀？”
　　 张大队长回到局里，立即叫来房中队长，两人顾不得已经是中饭时间了，驱车来到金冠小区。这是一座近年建起的高档小区，门口保安立即跟随他们来到“3座楼”前，三人走进电梯间，张大队长指了指电梯间的摄像头，对房中队长说：“把这个近一个月的视频调出来。”乘电梯三人来到8层，房中队长打开801房的门，张大队长站在门口先探视了一阵室内的情况，只见客厅里陈设比较简单，当中摆着一盏茶几，茶几上有一只酒瓶，一个烟盒，一个满是烟头的烟灰盅。靠墙摆着一张布艺沙发，墙上挂着一张山水横幅。对面放着一台电视机，电视柜里有一台影碟机，墙的西北角放着一个两开门的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