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专门给章怀祖副县长开车吗？”
　　 “没有固定，但是章副县长比较信任我，外出比较喜欢叫我。久而久之，主任也知道了，每逢章副县长外出都会派我出车。”
　　 “章副县长出事儿了，你知道吗？”
　　 “这事儿全县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你跟它关系那么密切，是不是事前发现了什么？”
　　 “自从去年底有人举报他，纪检找他谈话后，他就有些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
　　 “常常说夜里睡不着觉，出去的也少了。”
　　 “能说说具体的事儿吗？”
　　 姜司机掏出两根烟，给了张大一根，自己叼在嘴上一根，又为张大点着烟，而后才说：“章县长过去的应酬很多，常常晚饭后又有夜场，不是夜总会就是洗桑拿。自从去年底后，他很少再去那些地方，问他为啥，他说十八大有要求。其实我知道，是因为地区纪检上在查他。”
　　 “他平时和哪些人来往比较多？”
　　 “他主管城建，自然那些房地产开发商和他来往多，最多的应该是‘益达建筑公司’的老板江水银。”
　　 “他常去哪家夜总会和桑拿？”
　　 “他去桑拿多些，经常去‘皇冠明珠’，找的最多的是一个叫‘阿兰’的小姐。”
　　 “‘阿兰’是哪里人？”
　　 “好像是江西人。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为章县长到车站接过她哥哥，听她哥哥说是从江西来的。”
　　 “她住哪里？”因为是个女人，张大头脑中立即引起了极大地警觉。
　　 “我也不知道，上次接她哥哥是送到她们桑拿门口下的车，可能就在那附近住吧！”姜司机自作聪明地判断。
　　 “其他的你还知道啥？”
　　 “我也就是个小车司机，重要的事情他也不会跟我说。你们找到‘阿兰’可能会知道的多些。”说这话时，眼光中游弋着一丝漂浮不定的光泽。
　　 “今天就谈到这儿，你回去后还要把有些事情回忆一下，发现有遗漏的，要立即向我们报告！”说完，递给姜司机一张警民联系卡片，然后伸手接过小毛递过的《询问笔录》：“你看看笔录有无差错，签个名。”
　　 等姜司机一出门，张大立即对小毛说：“走，和我去一趟‘皇冠明珠’桑拿部去。”
　　 张大和小毛在街上快餐店一人吃了个砂锅饭。张大吸了一支烟，尔后二人驱车来到“皇冠明珠”桑拿部后院的停车场。停好车，两人来到前台，小毛出示了警察证后，对前台小姐说：“我们找你们老板。”
　　 前台小姐不敢怠慢，马上对着对讲机呼叫：“钱老板，前台有人找，请您立即过来。”
　　 很快，从楼上下来一个身穿西服，打着领带，手拿对讲机的中年老板。
　　 “这是我们钱老板。”
　　 “你好，我们是刑警队的。”张大掏出警官证，晃了一下。
　　 “我认识您，张大，新年好。你给我们开过会，请问今日光临贱地有何贵干？”
　　 “能找个地方说话吗？”
　　 “请上二楼。”
　　 一行三人乘电梯上到二楼，走到走廊尽头，来到经理办公室。钱老板又是冲茶又是递烟，张大拒绝了钱的烟，自己掏出烟来点了一支。看着钱老板紧张的样子，他觉得好笑，但是又习以为常，于是说了句：“钱老板不要紧张，我们是问你这里是否有个叫‘阿兰’的人？”
　　 “有，有两个，你找哪一个？”
　　 “都在吗？”
　　 “四川的那个回家过年没回来，江西的那个没回家过年，可能在。”
　　 “我们就找江西的那个‘阿兰’。”张大肯定地说。
　　 “黄桂、黄桂，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钱老板对着对讲机一阵呼叫，一会儿，一个粗胖的女人走了进来。钱老板介绍说：“这是服务部的经理阿桂，公安局的同志要找阿兰，你叫她过来一下。”
　　 “阿兰这两天都没有过来上班，也没有请假。”
　　 “电话找！”钱老板故作生气的样子。
　　 “打过几个电话，没人接。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找她玩得好的姐妹问问，到哪里去了？”
　　 “好。你们稍等，我这就去问问。”
　　 钱老板挥挥手，让黄经理赶紧去。一面赶忙为两位公安斟茶。又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回过头又问：“冷不冷？”见两位公安摇摇头，于是自言自语道：“前两天还见到她，不会病了吧？”
　　 “你也别急，我们等等。”张大为了驱逐寂寞尴尬宽慰钱老板一句。
　　 约摸十五分钟，黄经理走了进来，说：“和她玩的比较好的阿慧、小云都说几天不见她了。是不是与章县长的死有关？”阿兰与章副县长相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黄经理也不忌讳，直接说了。
　　 “别胡扯。”钱老板斥责黄经理。
　　 “她和章副县长是什么关系？”张大问黄。
　　 “这里的人都知道他俩关系好，章县长一来肯定是点她。老‘熟客’。”
　　 “你们派人到她住的地方去看看，找到她，立即通知我们。你们这里的监控录像里有关阿兰的资料给我们找几份。”张大叫小毛和钱老板去办此事。自己点着了一支烟，坐在沙发上思考着什么。
　　 等小毛拿了几盒录影带回来后，张大递给了钱老板一张联系卡。说：“你们派人到她住的地方看看，不要出啥事儿。”于是与小毛走了出来。
　　 上车后小毛问张大：“怎么不到她的住处去找她？”
　　 “你想想看，几天不见，她还能在住处等着咱们去找她？回去后，你立即和三中队的同志对录像资料做技术处理，从中找到阿兰的去向。”三中队是刑事技术中队，特殊的追踪一般由三中队办理。小毛答道：“好的，下一步需要怎样处理？”
　　 “先对阿兰的影像做技术处理，输入‘人脸识别’系统，再到汽车站售票窗口追踪她的去向，一路追下去，看她逃到哪里。”
　　 “明白。”
　　 到了局门口，小毛下车走进局里，张大继续开车往县委驶去。
　　
　　 狡诈的老板
　　 龚检察官预料到益达建筑公司的老总江水银是一个难对付的人物，因此，不急于接触他，而是把纪检委交来的材料反复看了几遍，把每个细节烂记于心。
　　 第二天上午，龚检察官来到检察院，办好了《传询通知书》，叫来法警队长，要求他上午必须将江水银请来检察院，他又再次将纪检材料打开，认真阅读起来。
　　 直到将近上午下班，门岗才电话通知龚检察官“有人找。”
　　 龚检察官叫来人上来三楼办公室，又打电话叫了三个快餐，这时来人已经走进办公室。
　　 “你是江总吧？请坐。”龚检察官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对来者说。龚检察官又走到隔壁，对助理检察官小魏说：“中午请你协助我做个笔录，我请你吃盒饭。”于是两人来到屋内，魏助理坐在旁边的办公台旁，龚检察官给江、魏两人一人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掏出一支烟，点了起来。
　　 “请简单介绍一下你的基本情况。”
　　 “我叫江水银，本县柳家集乡人，1969年出生，今年44周岁，现住县黄金大道三甲巷48号，原来县第二建筑公司工作，1994年自己注册成立‘益达建筑公司’，任总经理。”
　　 “我们是检察院的工作人员，知道今天叫你来是为什么事吗？”
　　 “不知道，请指教！”江水银狡黠地目光一闪，回答道。
　　 “你认识章怀祖吗？”
　　 “章怀祖是谁？我不太熟。”
　　 “不可能，章副县长你都不认识？你要实事求是地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喔，章副县长叫章怀祖，我一下子不知道你问的谁，不好意思。我们叫他章县长习惯了。”
　　 “那你就说说同章县长的情况吧？”
　　 “章县长主管县里的城建，我们自然打过交道，但是他是管，我是被管，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来往。”
　　 “你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检察院是执法部门，不同于纪检监察部门，我们这是第一次找你谈话，你要把握好机会，大家都有个好的结果。”
　　 “我明白，我也不是第一次和检察院打交道了。”江总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你可以考虑考虑，但是一定要说实话。尤其是对于违法违纪的事情，一定不能隐瞒。”
　　 “我是遵法商人，没有任何违法记录。”江总辩解道。
　　 这时门口进来送快餐的年轻人，龚检察官收下快餐，递给年轻人三十元钱，对魏、江两人说：“先吃饭，一边吃，一边回忆。”
　　 三人各自打开一个盒饭吃起来。
　　 吃完饭龚检察官点燃一支烟，继续上午的话题，问江总：“你也吃饱喝足了，应该有点记性了，说说吧？”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啥，你可以提示下。”滑头的江老板绕着弯子，心想：“我什么世面没见过，能轻易就让我就范？”
　　 如此这般地江总绕了一个下午，直到夜里12点也没就实质问题说出个所以然。
　　 龚检察官好像并不着急，这样僵持到凌晨2点多钟，龚检察官突然说道：“那好吧，就让我提示你一下。你们公司的牛会计与你与章怀祖是什么关系？”
　　 “牛会计是我们公司的一个现金会计，她老公是县政府的一个司机。”
　　 “是一般的司机吗？”从纪检材料里，龚检察官发现这个牛会计许多事情都与被举报的事情有关系，于是，认准这是一条线索，必须紧紧抓住。因此，连珠泡似的发问：“牛会计是怎么到你们公司的？她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你们公司为什么会被群众举报？公司被群众举报有大量违法行为，你作为公司负责人，必须解释清楚！”
　　 一番话说得江总头顶直冒冷汗，虽然还是一年里最冷的季节，江总却觉得浑身燥热，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对脸上擦个不停。
　　 看到江总这副表情，龚检察官知道江总心里有鬼，现在已经对提出的问题出现惊慌，这是一个信号，必须紧追下去不能放松。于是站了起身走到江总面前：“你是法人代表，你要对自己和公司的员工负责。否则，后悔莫及。”
　　 “能给我一支烟吗？”江一面擦着脸上的汗珠，一面伸出一只手，向龚检察官索要了一支香烟，哆哆嗦嗦地点着后说：“你问吧，我知道的我都说。”
　　 “那好吧！你先说一下自己的简历。”
　　 “我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在社会上混了两年，接父亲的班，在第一建筑公司干建筑，从八十年代开始，大小工都干过。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我鼓起勇气，停薪留职拉了一支工程队自己找活干，先是从给市政挖排水沟开始，结识了城建局的领导，先是给他们送些小恩小惠找些小工程干干。后来，章怀祖当上副县长后，我为了发展，就注册了‘益达建筑公司’，私底下我曾对章县长许愿：只要给我工程，肯定有他的好处。他尝试着给了我几个小工程，我都按照标的15%给他返还‘好处’。于是我俩越走越近，他对我也越来越信任。后来他说政府有个司机老婆是会计，现在下岗了，让我给安排个工作。于是，我让姜司机的老婆——牛会计到我公司上班，实际上主要就是处理些和章县长有关的事宜。比如逢年过节给章送礼，笼络章县长的相好阿兰等等。”
　　 “‘等等’包括哪些内容？”
　　 “检察官应该明白，干我们这一行的哪家不是‘金钱开道，酒色伴行’？比如叫牛会计经常陪同阿兰去逛商场、购物。当然钱是我们公司开销的。”
　　 “那就谈谈你是怎样‘金钱开道，酒色伴行’的吧。”
　　 “章县长饮酒不太行，主要是喝些好酒。他喜欢洗桑拿，我就常带他去桑拿。”
　　 “去哪家桑拿多些？”
　　 “原来没有固定的哪家，后来我带他认识‘皇冠明珠’的阿兰后，基本就固定去‘皇冠明珠’了。”
　　 “他和阿兰啥关系？”
　　 “他俩关系超出一般，非常好。我觉得找他办事儿不如找阿兰方便，于是后来的好多事情都是通过阿兰去办的。”
　　 “你通过他人都给了章怀祖什么好处？”
　　 “再给我一颗烟行吧？”
　　 龚检察官摸出一颗烟递给他，自己也点着了一颗：“继续说。”
　　 “2006年夏天，县城要大规模拆迁，为了拿下这单工程，我通过牛会计交给姜司机再转交给章县长三张银行卡，分别有200万、300万和500万，一共1000万元钱，拿到了那个工程。
　　 2014年。他说家里住的地方小，谈事儿不方便，让我给在外面物色一套僻静的房子。我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就让他拿来他夫人的身份证，用他夫人的名义在‘金冠小区’8楼花50万买了一套房子送给了他，他夫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儿。他当时还说给我钱，但是并没有实际行动，后来就说‘暂时借用’。大的问题就是这么两件，至于万儿八千的小事，也没法统计。你们可以问牛会计，她可能有底。”
　　 说完，江老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似乎卸下了一副重担。
　　 “这就对了，早说完早解脱。你说的这些我们还会调查落实。你的行为虽然已经构成了贿赂犯罪，但是，鉴于你能够主动交代清楚，我们会考虑从轻处理的。希望你继续配合我们做好以后的调查。”
　　 “我一定会的。”
　　 “阿兰是哪里人？”
　　 “我只知道她是江西人，江西哪里的就不清楚了。”
　　 “好，笔录你看看有什么差处。”
　　 龚检察官抬起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只见东方已经露齿一片朝霞。这时，他才感觉到有一丝困意。
　　 下午，龚检察官来到益达建筑公司找到牛会计，核对了三张信用卡和数字，详细的了解了公司和阿兰的一些情况，回到办公室已接近下班时间。看到张大急不可耐欲问又止的样子，龚检察官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便把自己这两天了解掌握的有关益达公司、牛会计和阿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向张大作了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