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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河街·码头·浪里白条


作者:朝朝 秀才,2414.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56发表时间:2017-10-23 08:20:59
摘要:散文

河街·码头·浪里白条
   新闻说,国外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在暑假期间由大人带着去海边游泳了。在游泳时,孩子呛了水,呛得不太严重,父亲让他俯身躺在海滩上,将呛进去的水倒了出来,然后,带着孩子回家了。
   父母以为孩子应该没有事,孩子也像正常人一样,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能吃能喝,学习生活两不误的。所以,父母也没有想到呛水后的后果是多么严重。
   七天后,孩子突然说肚子很痛,还有点呼吸急促。父亲赶紧将孩子送到当地的医院进行救治。可医院检查了孩子的病情后,说这是明显的干性溺水,病情十分严重。通过透视照片检查发现,孩子的肺部和心脏都有液体。说明孩子游泳时呛进去的水,已经浸进了肺部,甚至连心脏房室也进了水。海水在孩子的体内腐蚀肉体,感染细菌,呼吸衰
   竭,内脏功能受到严重的破坏,医院启动所有的抢救措施,也无法将这个孩子抢救过来。最后,孩子死在医院里。
   可见,父母一个小小的疏忽,竟然要了孩子的命。这是大人缺少医药基本常识所引起的。一般人只知道在水中溺水容易造成死亡,不知道离开了水,还会有干性溺水。而且干性溺水的危害,一点也不比水中溺水弱,一旦干性溺水发作,病人就很难抢救过来的。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医学上的专用名词。
   “干性溺水”指的是进入肺部的水量少,当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出水之后几个小时内死亡。一般多发生于游泳初学者。尤其儿童,不知不觉呛了少量水到肺里,初时并不影响各项活动,随着时间推迟,肺功能越来越受到影响,开始出现乏力(非常),并且嗓子疼,咳嗽,呼吸困难症,接着会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最后口吐白沫,窒息而死。
   还有一种情况是溺水的人被抢救上岸之后,虽然神志清醒了,但由于肺内的水没有完全排出,继续会面临二次死亡威胁。
   这种后期死亡的溺水,因为症状容易被忽视,往往引起死亡而后悔莫及。
  
   二
   看到这则新闻后,我想起儿时游泳来。
   大约是八九岁的时候,我就学会了游泳。当然,与《水浒传》中识水性的“浪里白条”张顺比较起来,自己就差得极远。张顺能够在水底待上整整七天七夜。我沉入水中没几秒钟就得赶紧露出水面换气。而且张顺有一身雪白雪白的肌肉,就像白条鱼那样,透过水面闪闪发光。而我那时天天泡在水中,黑得像刚果布。我在没有学会游泳之前,不知呛了多少口水,自己无法记清。庆幸的是没有像这个国外孩子这么倒霉,呛了水之后,一点事也没有。
   那时的河,我们叫南门河,实际上就是从城步流下来的赧水。赧水属于资江的支流,流到洞口叫蓼水,流到隆回地段,接近邵阳县之后,与新宁的夫夷江合流,才叫资江。
   南门河边一条街,靠近水南桥的地方,有粉铺,那时的粉铺还开在吊脚楼里,木板搭成的楼板,走在上面,板缝里一丝丝河水的反光闪弹上来,踩在上面,感觉还真有点险呢。担心一旦楼板朽了,一脚踩断楼板,人就会掉进南门河里去。河面离楼有好几米高,掉进河里,不被淹死,也会被摔个鼻青眼肿的。
   紧靠着水南桥这一头左边的铺子,就是现在的百年米粉店。我还记得进门有栈桥,踩着吱呀呀响的木板桥走进粉铺里,右手边有一圈高高的柜台,柜台后面是账房先生。一个尖瘦下巴、皮肤白瓷瓷的中年男子,坐在柜台后面,看到有人走进粉铺,他就会欠起身来,很恭谨地问你吃粉么?吃牛肉粉、羊肉粉还是三鲜粉,或者就吃没有臊子的光头粉?你点了米粉,数了钱给他,他就给你一块被无数双手摸得溜光水滑的牌子。牌子上写着你要的那种粉的名称。那字好像是用细细的铁丝烧红,烫进竹子里去的。字体烫得歪歪扭扭,但依稀可辨。
   拿着牌子走进左手边的灶房,里面的景象甚是壮观。有汉子正在现榨米粉,有厨师在下粉面,还有穿着深长的套靴,拿着网蔸在水池里捞米粉的师傅,网蔸里挂一绺长长的雪练也似的米粉,像流苏缨络似地垂了下来,粉条一根根的一丝不乱,真像是清汤挂面一样,清溜溜的。
   汉子们榨粉的场面,是生命的搏击,是力量的角逐,是硬汉的风采。我在《武冈米粉》一文中写到过这一场面。这是凭我的记忆写的。现在还想写一写这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劳动现场。可以说,我对所有的手工劳动的现场,都念念不忘,小时候看他们劳作的时候,就是怀着十分崇敬的态度去瞻仰他们的。现在回忆起来,更是觉得他们这些长
   辈们的手工操作,真是美极了。这是劳动创造的美,是人与自然奋争的美,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浸透了人类的智慧,是创造力的结晶,是灵感的闪现。而师傅们在粉铺榨粉的场景,是我最爱看的。
   虽然他们的手工操作的工具极为简陋,但汉子们手压杠杆,将模子内的粉坨,硬是从模孔里挤压出来,那米粉就像一挂雪白的帘子似的,从榨机里垂挂下来,极为好看。现在榨粉,改为机械榨粉了。机器榨粉快得多,效率成倍增长。但我不喜欢站在轰隆的榨粉机前,看呆板的机器出粉条,我喜欢看师傅们,精赤着上身,站在椆木制作的榨机面前,两人站成弓步,手扶榨杆,齐声吆喝着,死力往下压着榨杆,米粉就乖乖地从榨机里缓缓地挤压出来,掉在下面沸腾的开水大锅里,烫煮一阵子,然后用捞斗捞上来,搁到清水池中浸泡着。客人要吃粉时,就捞一把上来,盛在碗中,打一瓢滚烫的开水浇淋在米粉上头。过一会儿,又将碗里的水倒掉沥干,再用滚开的开水浇淋一次,然后倒掉。这时候就可以打臊子和香菜了。你要的是三鲜,就打三鲜臊子。
   你要的是大片牛肉臊子,就打大片牛肉臊子。你只要光头经济粉,就没有有臊子可打,只给你舀一汤瓢骨头汤,盖在粉粉上面了。因为光头粉是最便宜的米粉,没有臊子,但我多次试吃过,味道也不错的。当时只有角把钱一碗,而有臊子的粉,要两三角的。
   传说的三鲜粉面是有来历的。三鲜面又称孝子面。据史载,伊尹的母亲常年卧病,其子为母亲特制用鸡蛋和面,揉擀切条之后,蒸熟后用油煎,即使人不在家,母亲也能很方便的吃面,而且久放不腐。吃面时浇的汤是用鸡、猪骨及海鲜炖制的。其母在伊尹的精心照料下身体康复,所以三鲜伊面又称孝子面。武冈的三鲜粉中的三鲜不是鸡肉、猪骨和海鲜,而是肉丝、肺片以及虾仁这三样。粉中放的香菜,武冈人喊芜蒵菜,其实就是芫荽。师傅放香菜不会用勺子,也不会用筷子,而是用手抓。在一大篮子绿盈盈、水汪汪的洗干净的芜蒵菜堆里,顺手抓一把芜蒵菜,松松的搁在盛粉的海碗里,再打骨头汤浇到芜蒵菜上面,就算是一碗可以端出去的三鲜粉了。这芜蒵菜吃时鲜香酥口,因为没有经过烹调,生味下足,菜的鲜香十分诱人。这菜是开胃菜,先将芜蒵菜吃了,胃口大开,吃粉时,就可以敞开肚皮吃了。
   在水南桥边的吊脚楼里、在一片喳喳有声的榨粉声中吃大片牛肉粉,吃粉的同时,亦吃粉铺特有的饮食氛围,吃河街人家古老的风俗文化,以及南门河上水墨画一样的好景致。
   选一个临河的窗口位置坐下来,最好你的对面坐着你的好友,两人相对而坐,各人面前一个青瓷大碗,碗里盛着武冈著名的早粉,青青的芜蒵菜堆在粉尖尖上,真是一清二白,粉的瓷白与菜的青嫩,形成鲜明的颜色对照。还有大片牛肉的鲜香气味,随着一丝丝的热气,打着螺旋冒上来,钻入你的鼻孔,你即使不想吃东西,也被这浓浓的鲜香味道打动了,食欲陡增,朵颐大开,恨不得一头栽下去,捧起海碗来,将粉全部吸溜进肚子里才好。
   这时候,你抬头看一眼窗外,正好撞见一叶渔舟摇橹从窗下驶过。橹桨拨动江水的声声欸乃,船老板哼唱戏曲的咿呀哎嗨,加上远处的码头边少妇捣衣的噼叭声,觉得这边厢的好河景,正适合你吃这种富有武冈地域色彩的早粉了。
   来河街吃早粉的人,乡下有居多。进城的大哥大嫂们,担一担干笋子到城里卖,担子就搁在粉铺的铺门口,人却撩起大肉脚板,叭叭地走进铺子要买早粉吃。有时候,主人还在铺里大口吃着粉呢。就有人在铺门外问干笋子多少钱一斤了。主人一边嚼着香辣的米粉,一边鼓着腮帮子回答:一角或一角二分一斤。我的天,如今的干笋子卖到几十块钱一斤。先前的笋子才一角多钱一斤。据说那时的干笋子,一角或一角二一斤还算贵的。当然,你站在铺门口的笋担前,可以跟在粉铺吃粉的主人讲价钱的。卖价还可压下来。压到几分钱一斤时,双方终于默契,买卖就这样做成了。主人会搁下没吃完的米粉,掀动两只大脚板,走出粉铺,来到笋担前,给买主称笋子收钱。
   据说,经常吃粉容易坏胃。所以,武冈城里人那时候很少有人来粉铺吃早粉的。不像如今的年轻人,早上不兴弄早餐,都来百年老店排队吃早粉。
  
   三
   开有粉铺的街实际上是半边街,吊脚楼靠近城里的这边,就是武冈的青石城墙了。当然,转去二三十年前,这边的青石城墙就被拆掉了。现在的沿河街没有一块城墙的石头啦。先前的这条半边街叫篾货街。聚居着许多篾匠师傅。家家的铺门口,摆有各种不同的竹器出售。还有打开铺门,坐在自家的堂屋里做竹器的师傅师娘。男的执刀破篾,女的掌着模子编织篾货。
   我小时候喜欢站在篾匠师傅的铺门口,呆呆地看师傅们破篾织篾货。师傅手中的篾刀,是特制的。一指厚的刀背,刃口并不锋利,在我看来还蛮钝的。可刀一旦出现的师傅的手中,那真的是锋利无比,势如破竹了。师傅的手掌缠着黑黑的膏布,长年累月破竹,一双劳动的手掌,难免不带东一条西一条的累累刀伤和被竹篾破划的豁口。手上缠着膏布是经常的事情。师傅右手执刀,左手掌竹,一根圆圆青青的竹筒筒,师傅一刀下去,就被一劈两半,然后再进行细分,两半变四块,四块成八块。直到劈成编制竹器需要的尺寸为止。我羡慕这些师傅们的手上工夫,如何了得。竹子在他们的手里,像蛮听话似的,要它开它就开了,要它撕成几分的竹条条,就是几分的竹条条,没有走半点样的。我学着师傅们的样子撕过竹子,我手用力掰开竹子的一端,再死力掰开去,可竹子偏偏不听我的话,它越撕越窄,最后窄得完全撕不下去了。竹子就这样被我撕坏了,不能用了。看来,这活儿也得学师傅才行。师傅们也说,别看着刀子破篾轻松,一撕就开,一开就成型。其实这是很要工夫的。抱来学破篾的人,是破不好的,会把竹子报废。师傅还说,要顺着竹子的纹路走向下力气去撕,不要撕偏了。力道一偏,纹路就歪了,所以就会越撕越窄,最后把竹撕成了废品。
   师傅们破竹就是不一样,手掌刀子灵巧得很。先在竹筒的顶端,用刀子用力一按,竹筒的边缘被刀刃切出一条细细的刀口子。然后就用两只手抓住竹筒,用力一掰。只听得哗的一声,竹筒就被师傅掰开来。竹上有那么多的竹节,并没有因为有竹节,而被阻碍了破竹的难度。不过,这也要熟练掌握竹子的构造才行。
   有竹子的家里,有一股很好闻的清香。尤其是竹筒剖开后的竹香,更为浓郁了。这香气几乎冲你鼻子,它就要窜进你的鼻孔之前,你伸手就能抓到它们,染一手来自山林的竹香。
   青青竹子,青青的魂儿一样,勾起我对年少憧憬的联想。
   那时的篾货街,一街的竹器,什么都可以打造成竹制的器皿。四棱筛是竹编的,粘米筛是竹子扎的,舀水的提子是竹筒做的,量米的升子是竹子削的,买菜的篮子是竹篮,有高高的竹提手。母亲上街买菜,就会挎起家里的那个暄红放亮的竹篮子,去猪厂街过去的鏊山街买菜。不像现在的人,懒得连个篮子也不想挎,空手去买菜,反正菜主有薄膜袋子给你装菜的。提着这些用垃圾塑料翻制的垃圾袋子,把菜提回来,一不小心,还将这些垃圾袋子,连菜一起搁进了冰箱。这些垃圾袋子进了冰箱后,给人带来多大的危害,一般人不知道。最近美国的医学家通过大量的调查与实验,终于找到了癌症的起因,那就是频繁地接触塑料所致。人们得了癌症后,才知道这袋子对人体健康的破坏性有多凶猛。
   那时的东西几乎全是环保的,没有像潘多拉盒子打开来一样的薄膜袋子,那时候薄膜袋子还没有发明出来,这白色污染,还没有像如今这样铺天盖地充斥各个角落。那时候的塑料很金贵,一双塑料凉鞋要好几块钱。那时的几块钱,可以买好几斤肉吃了。我长到十六岁离开老家,招进邵阳的汽制厂之前,没有穿过一双塑料凉鞋,也没有穿过一双买来的商品鞋子。我穿的鞋子,全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
  
   四
   篾货街顺着弯弯的河道,沿着武冈的青石城墙一路延伸过去,到了太平门处,就有一个大豁口。据老人说,这个大豁口,是解放武冈时,大炮轰开的。人类可以抹掉地面一些事物的痕迹,但暂时还抹不掉人脑中的记忆吧。据说将来人机合一,人脑的神经元与计算机接轨,人脑中的记忆可以格式化,也可以增添全新的学习记忆。人不用看书写字来学习了,只要在脑内嵌入神经芯片,就可以接受人类所有的文化知识。但在时代还没有发展那一步的当今,还是保留旧进的记忆为好。像小时候的记忆,对于写作者来说,是最为重要的。武冈是生我养我的胞衣之地,儿时在武冈的生活记忆,成为我此生最珍贵的宝藏。关于太平门这个城墙大豁口,我就对它充满了好奇与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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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的最大特点是,语言朴实而富有诗意。文章用我们都看得懂的诗意的语言,叙述了小时候偷下南河洗澡、学游泳,看篾匠破竹做篾活,一群顽童打水仗的往事,读起来像朗诵诗歌一样有一股韵律美。 例如在南门街水南桥买粉吃的情景,就显得很有诗意:当你拿着写有粉的名称的竹牌子走进左手边的灶房,里面的景象甚是壮观。有汉子正在现榨米粉,有厨师在下粉面,还有穿着深长的套靴,拿着网蔸在水池里捞米粉的师傅,网蔸里挂一绺长长的雪练也似的米粉,像流苏缨络似地垂了下来,粉条一根根的一丝不乱,真像是清汤挂面一样,清溜溜的。像这样优美而又朴实的语言,在文章中比比皆是,随便一捞就是一大篓子,透着鲜活而不受任何污染。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10252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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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10-23 10:29:01
  非常欣赏文章语言,像诗一样,却又朴实无华。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10-25 17:08:00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争取更多精彩辉煌。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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