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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河街·码头·浪里白条


作者:朝朝 秀才,2414.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74发表时间:2017-10-23 08:20:59
摘要:散文

河街·码头·浪里白条
   因为,我每到夏天的傍晚,都要穿过这个大豁口,去南门河里洗澡的。
   那时节的砚池塘,跟我耍得好的有好几个,像谢家的顺发、邓家的盆连、雷家的顺田,还有对门曾家的麻子等,都是一摊子同龄人。盆连和我耍得最好,一大早就会从隔壁的邓家跑到我们院子里来,跟我讲白话。盆连家吃饭时,他也会端个堆起老尖米饭和蔬菜的大饭碗,一边扒饭,一边走进我们邓家院子,站在天井的青石阶沿边上,和我
   说话。
   大热天洗澡,自然不会忘记叫上盆连一块去。顺发大一些,懂事多了。我游泳是顺发教会我的。
   那时候的城里伢子,不会游泳的可能极少。大多是几岁起就在南门河里泡着。泡走夕阳,泡出星星,泡来月亮。小屁股们一到水里,就喜欢成群结伙地打水仗,在水面搓出一串串水龙,射到对方的脸上去。或者悄悄地靠近伙伴,从背后偷袭他,一家伙将他按到水里,让他喝一两口河水,再放他浮出水面。但这样的恶作剧,我小时候极少做。只有当小伙伴攻击我时,我才会随时迎战,双手在水中拨出成片的浪花,淹没他整个一身,让他被水包围,呛得透不过气来。
   那时的人,不会正规地洗蝶泳、蛙泳,洗个狗趴式、打打水浮船还是会的,反正不是秤砣,在水中淹不死,不会沉到水里去。我游泳,就是从狗趴式学起的,也没有人正儿巴经的教我。记得只有对门谢家的顺发扶过我的身子,告诉我怎样闭气,怎样开腿,怎样展开两臂。这样在浅水里试着扒拉几次后,就学会了游泳。不像现在的人,去游泳馆一学就要两三千的学费。
   太平门河岸的对面,就是著名的渡船码头。赧水流到这里,呈一个陡峭的斜面,太平门这边的河水很浅,而靠近渡船码头那边的水流很深很深,河底像一个陡坡似的往渡船头倾斜。
   一些小屁蛋蛋们,喜欢精赤着身子,站在渡船码头的高坎上,双手合掌,作锲形状,猛地一个起跳,冲腾到空中,然后在空中完成引体向上,双手抱膝,转一个圈,再一头栽进水中。厉害的空中连翻两个圈,然后落到水里。水很深,不用担心跳水时触到河底,磕伤身体。在水中下沉好一会儿,人才吐着水泡冒了上来。
   我站在太平门这边的浅水中,看着这些猛子,一个接一个地前仆后继,争着从码头高坎上往水中跳。高坎离水面有三四米高,虽然现在看来并不高,不过在小时候的眼中看来,是蛮高蛮危险的了。也怪,看了几个夏天的跳水,这些鬼脑壳们、不怕死的家伙,没有一个因为跳水受过伤。可我打死也不敢跳水。眼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地一个接一个地往水里跳,我的心缩得很紧,生怕他们出事,都不敢看下去了。小屁股们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水滴在油光水滑的黑缎子皮肤上淋漓闪亮,胯下那根做种的香火,像条缩头缩脑的毛毛虫,巴在身上,无人欣赏。
   过路的妇人,也不会往他们光溜溜的裸体多看一眼。小屁股蛋蛋上的那两块白,像冻起的猪板油似的,白得那样晃眼,在裸露户外的黝黑映衬下,那屁蛋上极少见天光的白,显得分外抢眼,就像有谁在他的
   屁股上刷了两道白漆似的。
   这些剁蛋的小痞子们,有的看到码头上洗菜洗衣的大姐大嫂,两腿高高,裤裆映照在水面,一个个蹲立在青石上捣衣洗菜,年龄稍大的,可能懂事了,他会站在水中,对码头上的大姐大声笑喝道:哈哈,快来看呀,美丽的屁股丫丫打出来了!
   这一喊,惊天动地,泡在水中的所有孩子们,都向码头这边游了过来,都围过来看把戏。看码头上,是不是真的有妇人将美丽的屁股丫丫打出来了没有。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在如今僻静的地方,有一些变态的留守嫂子,会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举动,在那时候的小城,妇人毕竟极为传统,极守妇德,不可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的。
   渡船码头上的青石,总会有两三级完全渲染在河水中,妇人们将脏了的被子被面和衣服,拿到河边漂洗。她们头上随意地打一个马尾绺。有的将长长的辫子拖在腰身上,穿红着绿,裤脚高高地挽上来,露出空白空白的小腿肚,赤脚踩在浸在水中的衣服被子上,在衣服上踏来踏去,挤出脏水。然后会蹲下来,将肥肥的屁股蹲成压榨豆腐的大水包似的,鼓鼓囊囊,软软绵绵。就这样,她们蹲在码头的青石上,举起棒槌,往衣服被子上,没轻没重地棰打起来。这明明是在平平仄仄地敲打一串串诗行,将静静的河景搅得风生水起,一片动态。这也明明是在棰打着李白的捣衣歌:
   《子夜吴歌》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长安的秋夜,月光明亮,家家户户都传来妇女捣衣的声音,秋风瑟瑟,吹不尽女人思念自己丈夫的情谊。什么时候镇守边关的丈夫,才能平定胡虏,停止远征呢?
  
   五
   武冈南门河的渡船码砂,在当时其实没有渡船。一条不宽的河流,沙滩占了一大半,水面只有二十三来米宽。发大水的时候,可能会有百来米宽。但这样的情况不多。即使涨水,也只有一两天的工夫就消了。
   在八九十年代里,才看到码头附近有一只很小的渡船。摆渡的是一位青衣老者。他裤腿高挽,露出黑红的脚巴子,连鞋子也没有穿,赤脚站在船头,十个脚趾散得很开,不像我们脚趾并得很拢。这大概是撑船人常年累月地赤脚站在船上的缘故吧。脚趾散得开,抓住船板就有力一些,人就站得稳一些吧。那时的钱起钱,过渡一次只收一角钱。而如今的一角钱,掉在地上没有哪个去弯腰拣拾起来的。掉一块钱在地上,也懒得去拣了。
   后来,这个渡口就被撤销了。可能是摆渡的艄公把自己摆到了阴间,无人接他的班啦。也是过渡的人越来越稀少的原因。这里离水南桥不远,只有几十米距离,站在渡船码头看水南桥,弯弯的桥拱,浅浅的桥栏,两道弯拱倒映在静静的水面,水面的弯拱与真实的弯拱,恰好合成虚虚实实、真真幻幻的两个圆来,给桥的实景增添了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谜一样的风情,煞是好看。
   就是这么宽的水面,我那时候还不敢从太平门这边,游到渡船码头那边去呢。第一次麻起胆子游向那边时,我呛水了,人像秤砣一样往水里沉。人越往水中沉下去,双脚探不到水底,接触不到河底,我就特别心慌。人一特别慌张,嘴里就哇啦哇啦地说不出话来。河水一个劲地往嘴里灌。我不知喝下去多少口水,直到我的身子被人托起来。这个人带着我,向渡船码头游去,我才清醒过来。
   这个人就是砚池塘邓家院子对面的谢家大儿子顺发。我和顺发去南门河洗澡的次数最多。是他教会我游泳的。幸好在危难时刻,顺发及时救护了我。要不然,我那时还不大会游泳,肯定会在呛水后,完全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在水中胡乱扑打几下之后,就会沉到水底去喂鱼了。
   慢慢的,我完全学会了狗扒式游泳,轻而易举地从太平门的这边,游到了渡船码头的那一边去。双手一接触到渡船码头的青石板,我又立即往回游,再游到太平门这边来。这样可以接连打几个来回。有时候游累了,就一屁股坐在码头的石阶上歇气。没穿裤子的我,有点怕丑,两腿紧夹着裆里的蛋蛋,叫它老老实实地待在水中,不要跑出来见世界。它不老实,怎么夹也夹不住,我就用一只手盖住它。
   这时候,天已向晚,麻黑麻黑的天色,看人有点像喝醉了酒似的模糊起来。来码头洗东西的妇人基本上没有了。这时候的水是浑的,她们知道河道完全被我们这些小屁股们霸占了,清水被我们搅浑,想来洗东西也只好忍着,等我们洗完澡之后,才上码头来洗。
   那年代的人,不像现在,泳装完备,游泳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头上戴泳帽,眼上遮泳镜,胯下穿泳裤(武冈人将泳裤叫三角曼),为保安全,腰下还得套一个花花绿绿的救生圈什么的。还有浴巾、面巾、防晒膏、香皂、洗发膏什么洗浴品。那时除了毛巾之外,其他东西连看都没有看见过,不要说有了。家里不用肥皂,也不用香皂,用的是
   皂角洗澡、洗衣服。小时候的我们,连条短裤都舍不得下河穿,洗澡都是脱个精光,等洗完澡后才上岸穿裤子。洗完澡,还得不要忘记将手和脚往河滩上的沙子堆里搓一搓,将浸泡在水里的印子搓掉。这是为什么?这是防备父母看我是不是偷偷的到南门河里洗澡没有。搓过沙子的手脚,是划不出水印子来的。没有搓过沙子的手脚,你一旦下过河,浸了水,就会划出白印子来。之所以不敢将裤子洗湿,也是为了防备父母看出我下过河了,因为你如果穿着湿淋淋的裤子回家,不用你说,一看就知道你去南门河里洗过澡了。为防止让家人看出来我去洗澡了,只好不穿裤子下河,等洗完澡后,才上岸穿裤子。
   我写了一篇描写关于渡船码头洗澡的散文,标题叫《夏天的故事》。后来,标题改为《渡船码头》。这个标题,还是机电日报的编辑给我改的。后来,在几家报纸上,都用这个标题发了。
   我还记得一条街上的几个顽主,从南门河里爬上岸后,往湿巴巴的裸体罩上了裤子和汗衣,手脚又在沙子里搓过之后,就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爬上太平门临河的那道陡坡,进入跃进路,穿过祁剧团,再走三排路,过光明电影院,走进木货街,然后回到砚池塘的家门口来。
   一路上,几个人排成一排,有说有笑地走着。头发在晚风中慢慢地被吹干了,身上的湿处也渐渐地不再湿了。洗完澡后走在路上,汗水和疲惫全被洗去,一身轻松,好像不要翅膀,就能飞起来似的,心情好得想拥抱整个世界和大地。天也慢慢地黑下来,回到家后,父母想看我们的身体,检验我们是不是下河洗澡,但因为屋里的灯光太暗,也看不清啦。
  
   六
   十六岁招工进邵阳的汽制厂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下河洗过澡。邵阳的资江河,比武冈的南门河宽得多,依我的半桶水泳技,还不敢去这么宽的河上游狗扒式,说不定还没有完成一半的泳程,就呛水游不动了。再说,汽制在五里牌,离资江也确实有点远,洗个澡要坐公汽,洗得久一点,就赶不上公汽,要步行回家。这也确实不太方便。所以,整个单位的人,也没有哪个去邵阳的资江河里洗澡的。而且连去看五月五的端午节的龙舟比赛也很少。我只去看过一回,就再也没有兴趣去看龙舟了。
   时光转悠到两千年,几十年的光阴就么一闪而过,儿时洗澡的记忆还在脑海里新鲜着,人就这么快的对洗澡没有多少兴趣,基本上不下河游泳了。只有两千年,我在长沙的时候,跟同事一起下湘江游了一次泳。
   那天傍晚,吃了晚饭后,觉得很无聊。同事说,这么热的天气,只有泡在水里舒服,何不去湘江河里洗一下澡?于是,我和同事一共四个人,一起步行走过了湘江大桥,到了桥那头,再在河堤上走了一段路之后,就走小路,去河滩了。
   我们沿着岸上仄斜的路径,下到河里。湘江的水很浑,不要说黄河长江,连原来清澈的湘江水,也变得如此浑浊不堪,是我想像不到的。江面很宽,看着对岸的景物,在黄昏迷蒙的光线里,显得那样模糊不清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的恍惚起来。
   那天,我和小时候在武冈的南门河里洗澡一样,也没有带衣服。这时候的,不可能脱个精光下河洗澡了。那就脱了长裤,穿个里面的内裤洗澡。上岸时将湿的内裤脱了,穿条空心长裤回去就是了。
   那天我们所在的地方,没有其他人洗澡。这一块水域全是属于我们的。同事中有不会游泳的,只在水边用手撩着水擦洗一下身子。
   水底的淤泥很深,一脚踩进去,好像咕噜噜地响似的,脚脖子陷进去,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拔扯出来。这样的河床让我感觉到很奇怪,觉得不如我们老家的渡船码头的河底来得干净和利索,不会这样扯人家的脚脖子。老家的河流是湘江上游的上游,水质要比湘江好得多。湘江这么多的淤泥,让人觉得太脏了。
   我躺倒在水上,双脚偶尔蹬一下水,积攒升力,仰面朝天,看着寥廓的天空,看到与我平齐的水面,风在水面颤摇着,水像在呼吸一样,一起一伏,轻波荡漾。水黄黄的颜色里,裹挟历史的沉淀一定是太多了,才变得如此浑黄与污浊。想起伟人的诗句: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
   这是伟人于一九五六年六月在武汉横渡长江游泳时写的。本句的意思是:躺在水上,放眼远远地看去,湖北的天,令人心旷神怡。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伟人的胸怀如此博大,如此坦荡,经得起任何风浪的考验,在风浪中,像在安静的庭院里散步一样,从容而自信。
   仰游一阵后,我就开始洗我小时候学会的狗扒式了。我双脚在水里乱蹬着,双手在我胸前划来划去,身子艰难地浮在水里,只是几乎没有速度,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着身子。这湘江也太深了吧,稍微往前游一会儿,就发现脚踩不到底了。吓得我赶紧往回游。没有救生圈,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就这样,在浅水边游了一会儿,就觉得脚开始伸得不太利索,有点要卷筋了一样。我赶紧停止游泳,从水里走了出来。
   这时候天已大黑,同事一个劲地催促我们回去。大家鱼贯上岸,在黑夜的掩盖下,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湿裤子剥下来,精赤着身子去水里把湿裤子洗一下,拧干了水,再穿上空空的没有内裤的空长裤子,跟随大伙一起回到长沙的租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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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的最大特点是,语言朴实而富有诗意。文章用我们都看得懂的诗意的语言,叙述了小时候偷下南河洗澡、学游泳,看篾匠破竹做篾活,一群顽童打水仗的往事,读起来像朗诵诗歌一样有一股韵律美。 例如在南门街水南桥买粉吃的情景,就显得很有诗意:当你拿着写有粉的名称的竹牌子走进左手边的灶房,里面的景象甚是壮观。有汉子正在现榨米粉,有厨师在下粉面,还有穿着深长的套靴,拿着网蔸在水池里捞米粉的师傅,网蔸里挂一绺长长的雪练也似的米粉,像流苏缨络似地垂了下来,粉条一根根的一丝不乱,真像是清汤挂面一样,清溜溜的。像这样优美而又朴实的语言,在文章中比比皆是,随便一捞就是一大篓子,透着鲜活而不受任何污染。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10252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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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10-23 10:29:01
  非常欣赏文章语言,像诗一样,却又朴实无华。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10-25 17:08:00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争取更多精彩辉煌。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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