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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解语花】中年的寥落,中年的伤(征文·散文)


作者:思绪飞扬淡墨痕 举人,3124.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01发表时间:2017-11-17 15:23:39
摘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许,生命之崇高与伟大就在此处,没有任何一个个体会永恒,但,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却能在滚滚的历史尘烟中得到永生!


   前一段时间,又一位慈祥的老人离我而去了。当时,下乡在外地,忽有电话响起,翻开一看,是妻打来的。电话里,一阵哽咽,妻哭泣着对我说:“妈……妈没了……是中午两点走的……”虽然,我看不见妻的脸,看不到她眼里的泪花,但是,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出了抑制不住的悲伤,听出了失去亲人后的巨大苦痛。
   究其实,对于老岳母的离去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今年暑期,一向身体比较虚弱的老岳母突然人事不醒,陷入极度昏迷状态。及至送到医院,经多方检查,方才知晓,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心脏病与脑溢血并发,病情已经十分严重,再无康复的可能;甚而,在住院期间,医院曾数度下达病危通知书。在此紧急情况下,一家人商量,唯能先行将老人家接回家慢慢调养,希冀着奇迹能够出现。然而,日日夜夜,面对沉睡不醒的老人,做儿女的,虽说心有不甘,可又必须要冷静地面对现实。每一个人的内心,既纠结又苦楚,唯盼老天垂怜,多赐予老人一些时日……
   但一声噩耗传来!我的老岳母,终究扛不住岁月与病魔的双重侵袭,凄然离开了这个人间。归家后,妻伏在我的背上,泣涕失声,唯有默默垂泪。晚上,妻拨通儿子的电话。那一句“儿子,再往后,妈妈再也没有妈了”,让我一个五尺男儿顿感无比的凄楚与酸涩,心也一瓣一瓣剥成了碎片。
   回首过往,年少不更事,未知生死;到知生死,却已是亲朋寥落,满目沧桑。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小时候,也曾见过老人们故去,也曾去凑过热闹,不过,那些去世的老人都是周遭的街坊邻居,他们的死,似乎与自家无关,更与自己无关。自然而然,对于这种生离死别的痛与悲,是从未亲身体验过的。或许,正是因了这样的缘故,对于我而言,“死”,无非是字典里的一个字、老人们嘴上常常念叨的一个词,抑或,是头脑里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模糊概念。它的色彩、它的不能承受之重,乃至于它对一个生命个体的重大意义,我何尝能有什么深刻体悟?
  
   二
   真正识得“死”这个字,是2007年的秋末冬初。这一年秋季,学校刚刚异地搬迁,迁到了距家70多华里的市政府所在地。
   开学季,学校也迎来了2007级的两千余名新生。按照惯例,新生军训结束之后,是要有一场迎新晚会的。时任学校团委书记,自然,这个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我的肩头。虽说新学校的条件尚显简陋,然而,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晚会却开得相当精彩。
   这是一个周六晚上。本来,九十四岁高龄的老父亲早已卧病在床,周末日,我也该回老家伺候他老人家。然而,由于工作需要,迎新晚会还是选在了这个周末。演出结束,怀揣成功的喜悦,邀约几位年轻的团总支书记一道,去往单位附近的一家小酒馆,要了几个小菜,沽了一壶小酒,边喝边聊,情绪愈发高涨。及至深夜,回到宿舍,同舍的几个年轻人依然兴致不减,拥着被子,盘坐于床,畅聊晚会后的种种感受……
   夜已深,霜已重。夜幕下,狂风骤起。凄厉的晚风,裹挟起片片飘零的落叶,打着尖利的口哨阵阵呼啸而过……显然,这注定是一个凄冷的夜晚。就在准备解衣上床之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父亲,我的老父亲,已于这个凄冷的夜黯然离开了我们!瞬间,如同一声晴空霹雳,彻底击中了懵懂的我。曾几何时,“死亡”这个词汇距离我很远、很远,我也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它的真正含义。我一直天真地以为,我是怎么也不会和它沾上任何边的。我的父亲,不仅可以活到九十四,而且可以活到一百、二百,甚至,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们!然而,无情的现实将我幼稚的幻想击得粉碎,它板起冰冷的面孔,乜斜着冷峻的双眼,一直冷冷地在嘲笑我,甚而,挥舞起它那冰凉的手掌,一巴掌狠狠扇到了我脸上!
   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犹如一堵颓圮的墙,轰然倒在床边。泪,是心头的血,从眼眶溢出,滴滴答答洒落,一点一滴渗入尘埃。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敲开隔壁宿舍叫醒一位司机师傅的,我也不知道一路驱车狂奔多久才回到老家。透过迷蒙的泪眼,我看到车窗外的夜色浓重而凄清,狂怒的夜风狠狠抓起一大把、一大把尘埃与落叶,嘶吼着,将它们掳掠到半空中,而后,再死劲将它们摔打到四处……
   那一晚,天空没有星星;西天,一弯残月如钩,落寞而冷清。老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影影绰绰,站立着母亲,站立着我的兄弟姐妹。土炕一角,我的老父亲蒙着被子,孤零零躺在那里,没有言语,没有声息,就如同沉沉睡着一般。我多么希望他真的是仅仅睡着啊!只要我轻声喊一声“爹”,他便能翻身坐起来,轻咳两声,伸手向我要一支香烟,然后我们父子两个相对而坐,一起吞云吐雾,一起神侃闲聊……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他以他的逝去直白而残酷地告诉我:生命,并不是可以无限延长的旅程!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某一夜,这世上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将会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然后归于无形。父亲,我的老父亲啊,是你第一次让我亲身体验到了亲人故去的苦痛,那种撕心裂肺的苦痛——痛到口不能言,泪不能止;心,也如同压着一块沉沉巨石,一直向着无底的深渊一个劲儿地沉沦、沉沦!
   伴着再也不能深情呼唤儿子的父亲,合衣躺在土炕上,时不时回头看看他,脑海中总会不经意地想起过往——一个高高瘦瘦的白胡子老人,手里抱着心爱的孙儿,神态慈祥,面带微笑,在镜头前与一家人合影留念;一个佝偻着腰的耄耋老者,拄着拐杖,曾走遍村庄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一个与世无争的长者,一辈子心怀坦荡,与人为善,赢得了乡邻们的由衷敬重……可是,我的老父亲啊,今夜,你已与我们永别!至此,阴阳两隔,音容渺茫,再也不能相会!
   送走老父亲,坐在他生前常坐的炕头,默默地,擦亮一根火柴,燃起一支香烟,就像平时为老父亲递烟那样,恭恭敬敬将这支香烟放置在炕桌一角,我开始第一次冷静地思索人生、思索生命及死亡。在缭绕的烟雾中,有如醍醐灌顶,我突然明白,死亡,终是人们无法绕开的归所,无论旁人,无论至亲,还是自己,有朝一日,都会毫无例外地奔向那里。也许,上苍之所以有这样残忍的安排,正是要告诉人们:没有死,何言生?没有死的凄楚,又何来生的欢欣?伟大的造物主啊,就是要让一代又一代新生的生命通过这样的切肤之痛来深切体察生的宝贵,并继而懂得珍爱生命,珍惜亲情,珍视那永不复返的时光!如若要问,死亡到底有何昭示意义,我想,这或许就是死亡的真正意义所在吧!
   然而,亲人的逝去终是难以接受的现实。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这个阴影始终环绕在侧,使我常常在梦中惊觉。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父亲走了,生我养我的老父亲走了,从此,我在地上,他在地下;我在人间,他在天堂……
  
   三
   三年,父亲故去的苦痛刚刚平复。2009年3月,气温尚未上升,春寒尚显料峭,我那风烛残年的母亲,不顾年老多病,独自清扫老院的北房,偶感风寒,继而中风,彻底瘫痪在了老家的土炕上。
   母亲时已八十四岁高龄,在父亲走后,她老人家独自守着眼有残疾的长兄,一直苦苦支撑着日益式微衰败的老院落。平常,母亲虽病痛不断,但并无大碍,不仅每天坚持自己做饭、洗碗,照料残疾的儿子,而且劳作不辍,一年四季将老屋老院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整理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让成家立业分飞四处的儿女们始终都能有一个举家相聚的温馨之地。
   其实,在八个儿女中,母亲最疼爱的,当数我这个“老疙瘩”。在父亲与她老人家早已丧失劳动能力之后,母亲硬从哥哥、姐姐们每年给的生活费里一分一分往出抠,一角一元往出省,勉力供我上完大学,又操持着为我娶妻成家,完成了她的最后一桩心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欠下了母亲太多、太多的债,可是,细细想来,我又为她做过什么呢?
   周末,当我风风火火赶回老家,母亲的病情已经迅速恶化。她静悄悄躺在老屋土炕上,口眼歪斜,脸色煞白,早已不会说话。看到我进门,本来不声不响的母亲突然不能自已,扯开嗓子放声大哭。我知道,母亲一直牵挂着在外地上班的我,即便她罹患这样的重病,唯一放心不下的,依然还是我这个不肖的“老疙瘩”。刹那间,我的心“咣”地一声摔落在地,猩红色的碎片飞溅,化作了一场倾泻的泪雨……所幸,到掌灯时分,一向坚强的母亲硬生生挺了过来,只不过,她老人家已失语偏瘫彻底丧失自理能力。晚上,当我给母亲喂完米汤合衣躺在母亲身旁时,我那可怜的母亲竟然还想着我、顾念我,用她那还能动的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为我掖了掖被角。唉!我的娘亲啊,恐怕,在她心目中,我这个年已四十的儿子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童!可是她老人家呢,一辈子耗尽青春、耗尽心血,将无私的母爱默默地奉献给了每一个儿女,却从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一丝一毫……
   公元2009年9月5日,一个永远充满伤痛的日子,我的母亲终于抵御不住时光的无情侵蚀,带着满身病痛,带着对儿女的不舍,撒手西去了。这一天中午时分,当陪侍母亲的大姐进老屋看望她时,才发现,母亲早已悄无声息地、安详地走了……
   历史常常重演,遗恨常伴人间。三年前,因为单位有工作任务,我没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三年后,母亲同样没有等到与我见最后一面,便匆匆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2009年9月5日,周六。本来,是双休,时值我回老家侍奉母亲。然而事不凑巧,因单位加班,羁绊了归家的脚步。中午两时许,没有顾得上吃饭,当我匆匆赶到火车站,买上返程车票,焦急等候列车的时候,噩耗忽至——我的母亲啊,最终没有来得及等到她最疼爱的“老疙瘩”,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走了!我两眼一黑,几欲摔倒。仓促间,唯以手扶墙,才勉强没有倒卧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天黑时分,待我一路淌着眼泪心急如焚辗转一百多华里赶回老家时,母亲早已穿上新衣,静静躺到了横放的门板上。母亲表情平静而祥和,双眼却并未合上,仿佛一直在苦苦地等我,等我……“娘啊!不孝儿回来了!”我“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决堤,泣不成声。三哥走过来,一边向母亲祷告,一边伸手抚摸母亲的双眼,久久地,母亲才慢慢合上那双不肯合上的眼睛。
   望着母亲被病魔折磨得不成形的脸,我知道,母亲走了,走了,永远也不会催我添衣、嘱我带伞,为我掖被角了。自此,家的大厦轰然倒塌,我彻底失去了心的依靠,失去了一双温暖的大手,失去了生而为人的快乐天堂!今后,还有谁问我衣食,问我冷暖?还有谁风雨无阻一次次送我到街口?还有谁再为我牵肠挂肚日夜无眠……
   在乡下,前街后巷的那些白发老人们都说,老人故去的时候,如果哪个儿女不在身边,哪个子女没能见上最后一面,那么,亡故的人命里一定是没有这个儿女的!倘若,这个说法真的成立,于我父母而言,岂不是没有我这个不肖儿?呜呼哀哉!父亲的离去,已在我的心口撕开了一道殷红的血口子,滴滴鲜血日夜淋漓流淌;而母亲,临走时难以合上的双眼则足以让我抱憾终生,灵魂永远不得安宁。或许,母亲是以余生的最后一搏想要给儿子传达什么讯息吧?关于爱,关于缺憾,关于生命的种种不圆满……
  
   四
   人言,爹娘在,人生尚知来路;爹娘不在,生命只剩归途。这该是多么令人心酸的深刻体悟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父亲与母亲,尘归尘,土归土,只留下一些残存的温馨记忆供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味,却在我的脑海里再也难以拼接出一幅往日的完整画面!
   人到中年,一个尴尬的年龄,稚子尚未成人,亲朋日渐凋零。在母亲紧随父亲的脚步到了天堂之后,我的几个姑姑舅舅,这些父辈亲朋,也一个个相继辞离人世,与我的父母团聚去了。一次次参加葬礼,一次次回望黄土地上翻出新土,立起新坟,一颗敏感的心日趋迟钝而麻木,再也难以泛起一丝波澜。然而,死神又何尝肯就此停下邪恶的脚步,在将我的长辈扫荡殆尽之后,他又一次将罪恶的魔爪伸向了我的同辈人。
   2015年初秋,平生第一次,我颤抖着双手,从手机电话簿里删去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我的大连襟,一个情同手足的兄弟。
   这是一个极爱家庭、极爱儿女的勤快人,为人实诚,待人和善,多少年了,与其他三个连襟都相处得很是融洽。作为岳父门上的长女婿,就像一个憨厚的长者,不仅将自家打理得妥妥当当,而且,对几个弟弟妹妹也是照顾有加。如若谁家有什么困难,只要一个电话,他定会风风火火从外地跑来,不吝钱财与力气,竭尽所能施以援手。
   善良的人终是闲不住的。出事那天,他正忙忙碌碌独自一个人为儿女们准备过冬的番茄酱。可谁能料到,就在番茄酱刚刚煮好准备灌瓶时,突发的心脏病瞬间掠走了他的生命——刚刚走过六十四个春秋的他最终倒在了厨房的案台旁。
   告别的那一日,老天爷阴沉着脸,点点秋雨随风默然飘落,像是一声声无言的哭泣。手机里的联系方式是再也用不着了!天堂里,不需要手机,也不需与生者联络,他只需高高站在天上,俯视着普天下的芸芸众生,把无尽的祝福送给妻儿,送给他深爱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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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完这篇散文,有淡淡的感伤隐在眼角。步入中年的我们,也渐已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孩子大了,父母老了,青春的热情消散了,身与心的担子增压了,我们不仅要面对生老病死,还要面对孩子及社会所赋予的各种压力。《中年的寥落,中年的伤》也只有经历后,才会有深刻的体悟。这篇散文的作者接到了妻子的一个电话,在岳母去世的伤痛中联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自己的哥哥去世时的情景,写出的一篇感悟。如作者所说,幼小时,不懂失去亲人的痛,追随别人家的伤痛看风景;亲人临近死亡时,不愿相信自己的亲人会离开,祈望岁月会有怜悯心;失去亲人时,才懂得了岁月存在的真谛,生老病死是常态,拥有时珍惜,失去时铭记,才会有生生不息的传承,生命才会在这样的传承中得到永生。一篇用真情打动人心的散文,语文朴实,情景交融。能引起读者共鸣的佳作,流年欣赏并推荐阅读。【编辑:临风听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1122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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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临风听雪        2017-11-17 15:25:07
  问好老师,感谢赐稿流年,期待更多佳作分享流年,祝创作愉快!
雪,本是人间清冷客
回复1 楼        文友:思绪飞扬淡墨痕        2017-11-18 18:55:23
  感谢老师耐心编辑如此长文,辛苦了!奉茶!
2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7-11-22 17:20:13
  写出了真,写出了人的不易,写出了生活。
   我认为,这是一篇值得品读的佳作。
回复2 楼        文友:思绪飞扬淡墨痕        2017-11-22 17:45:28
  谢谢老师认可与鼓励!呵呵,本不是精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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