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兰子在镇上开了一个理发店。她初中毕业没多久，没有继续考学，而是在省城一个培训班学美容美发，又跟一个师傅做学徒一年多，己成了一个熟练的理发师，便自立门户了。
　　 刚开张，顾客如云。她漂亮温柔，不时有好多青年人有事没事跑来理发，谈说笑闹。也有临近认识的有同学。兰子和一个叫李健的青年小伙认识了，他中等个，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她被他深深地迷住了。他很会侃山，说些社会上的黑道和白道的事情，不是帮她烧水，就是提水添煤块，到了饭点时就买了她爱吃的小吃送在她手上，她默认了这个小伙做男朋友。
　　 兰子很快了解了他。他是柳林镇人，父亲开了一个杂货铺，家里盖了一座很大面积的水泥平板房。平板房在镇上刚刚兴起，没有几家能盖得起。他是家里独生子，是爷爷奶奶的掌上名珠。当她被李健第一次领到他家的时候，他父母和爷爷奶奶十分喜欢，也都同意这个儿媳孙媳。兰子见这家人这么好，心里也激动不已，很愿意做这家的儿媳了。
　　 李健是个从小就不安分的人，闲的时候领着兰子游山玩水，也到大小城市游玩。他出手大方，在商场里，凡是她看上的衣服，无论多么贵，他会毫不犹豫的给她买下。她幸福极了，心里荡漾起一股股暖流，少女特有的矜持的柔情传递给他 ，他更加殷勤地爱她。她想:有这样的的男人一生呵护，她感到甜蜜满足，她还渴求什么呢？尽管她感到他年纪轻轻地无所事事，也没有个正式职业，偶尔和几个小青年喝喝酒，打打闹闹地胡折腾，做些出格的事，也曾舞棍动刀，被派出所教育过多次，也无关大碍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青年人，谁没有冲动的时候，也许这就是正义的一种英雄行为。兰子眼里全是爱，他的缺点也变成优点，他这是一种男人的英雄气概啊！
　　 兰子坠入了爱河，她结婚了。理发店还照常营业，他伴随着她，她相信凭她的手艺也能养活起他，对未来她充满信心。不久，她的儿子出生了，爷爷奶奶对重孙疼爱有加，四世同堂，大家庭的温暖使她幸福迷醉，她沉浸在对生活的美好的憧憬中……
　　
　　 二
　　 生活不愠不火地继续，兰子照常给顾客理发，李健还是游手好闲，高兴了陪陪兰子，不高兴了就和三朋四友在社会上混荡。兰子没有靠他，他爱她，她不愿阻止他所做的一切事情。
　　 过了几年，爷爷奶奶过世了。父亲是一个不谋家事的人，爷爷留下了不薄的家产，他常常打麻将，吃喝玩乐，消遥自在，全靠屋里人操持家务。一次意外，他喝了酒在回家路上跌到崖沟里离世而去，此后几年，父亲留下的钱财己挥霍一空，生活的重担压在了李健和兰子身上。孤寡的母亲继续经营这个杂货铺，几经搬迁，货架上的货越来越少了，生意越来越差，很难支撑家里的日常开销。李健不时在商店向母亲要钱吃喝玩乐，还是公子哥的样子，有时不打招呼就翻找货款，母亲再也没有钱进货了，便关了店门，李健也断了用钱的来路。
　　 李健看见别人很快富了起来，房屋越盖越高，吃的用的也讲究起来。他便有几分不安，也许传承了父亲经商的血脉，他大胆地盘下了一个饭店，兰子奉献出她全部的私房钱。他当起了老板，年轻洒脱，风度翩翩，敢作敢当，有三朋四友捧场，生意还算兴隆。兰子将孩子全托给母亲照管，便在饭店帮忙，丢了理发，成了全职老板娘。说是老板娘，她负责采购，洗碗端饭，记账收银，成了一职多兼的“总经理”。因为饭店地理位置优越，离交易市场很近，商贩和赶集的人三三两两来饭店喝酒吃饭，路途遥远的人也来歇歇脚，喝口水，吃碗饭。李健托兰子叫了一个邻村的姑娘来帮忙，这姑娘年轻漂亮，体态丰满，皮服红润白嫩，衣着时尚合身，色泽亮丽。这厨房有一个好炉头，更有两个漂亮的女人，厨房卫生干净，吃饭的人也多起来，吃便饭喝酒不说，也常有包席口的。下午和晚上吃饭的人少，兰子经常提前回家照管孩子，李健便夜前照管或守店。
　　
　　 三
　　 饭店旁有闲着的两间门面，新近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妻租了这个门面，卖服装和百货。镇上来了很多帮忙的人，大多是妇女也有老汉老婆，抬的抬，抱的抱，扛的扛，有的看插不上手就洗擦柜台，整理货物，他们把帮忙当做自己的事做，认真而仔细。看到这么多的人帮忙，这些人借个扫帚水桶什么的，兰子答应得很爽快。兰子心想，这些都是什么人呢？
　　 早上五点多，天上星星还未散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兰子早早起来到厨房去准备早餐，服装百货店里传来了嘟囔声，兰子好奇地透过半开的门隙，有男男女女跪在床边上嘴里念念有词，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怕，像愤怒的母狮在吼叫，有的发出一种悲惨怪声，他们在做什么？
　　 时间久了，兰子才知道这两个从城里来卖服装的人是明城的传教者，男的早在之前就来这里召集这里乡镇闲散的，个人或家庭有难有病的，穷困潦倒的，思想郁闷不乐的人，给他们讲道传福音，讲到贴心处，这些人痛哭流涕，好像遇到了知音，荒芜的心田得到滋润。他们深信这个“神”能给他们带来喜乐，他们毫不犹豫的信服这“神”，他们把这两个传道者称为是上帝送来解救他们痛苦的人，他们天天期盼着这俩个人的到来，有的人偷偷地到了聚会点，以致丈夫找不见妻子，放学后的学生找不见家人……有些家里宁静了，缺少主人的家庭显得格外冷清，有些男人干脆进了麻将馆，有的喝起了闷酒……这些人三句不离“上帝”“神”，家人们敢怒不敢言，阻拦谁知道得起多大的风波，肯定有好多天让人难受不自在的日子，甚至还会出人命。这些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不去看，恳求上帝这个灵丹妙药来救治，有的好了，在聚会点上发泄，即作虔诚，又作传闻，谁有了不治之症，三五成群地去做祷告。
　　 当兰子忙碌的时候，天已大亮。邻居房屋里传来歌声，还有手风琴的伴奏声，歌声过后，这些人说说笑笑高高兴兴地散去。
　　 中午，下午有许多入了教的老汉老婆和年轻妇女来这个服装百货店，说着自已的不幸，听这对夫妻讲如何信奉神，便可得到安宁富足幸福。这些人不问价钱，不问好坏，买了日用品，有的家里本来就有，也要变着法买点东西，有的买好多东西说拿去送人。他们相信，信奉上帝的人不会哄他们的。这对夫妻还在各个小镇开了好几个分店，他把信仰传播到哪，服装百货就开在哪，逢集什么的忙不过来，也有许多信教的人抛下自己家的事情毫不犹豫地来帮忙。
　　 逢年过节，三五成群的人来买东西，街上的人见在这家买东西的人很多，认为这里的东西一定好，便宜，也蜂拥而至争相购买，这俩夫妻一卡车一卡车的往回调货。年终挑了服装或其它商品送给这些帮忙的教徒，教徒们十分感激，家里尽管没有什么，鸡蛋核桃枣什么的土特产也回赠了这对年轻夫妻。
　　 有时候，这对年轻夫妻常常不在家，他们儿子放学后和伙伴玩累后就靠睡在门外，兰子看见了，心想，这对夫妻是怎么啦？叫醒孩子，带到自己的厨房，做饭给他吃，非常同情这个可爱的小男孩。
　　 这对夫妻男的叫柯增，女的王英。男的父亲原是明城供销社一个百货推销员，供销社在渭北这个明城开办了百货批发部，改革开放后，自己承包了这个百货批发部，数年功夫，挣得盆满钵满，由于家庭富足，柯增的学生和青年时代是个浪荡公子。在父亲资助下在省城开了卖电动摩托的车行，电摩刚刚兴起，技术和市场还很不成熟，生意十分冷淡。最后将父亲的所有资金全赔了进去，漂亮的妻子抛下女儿离他而去，为此他十分苦恼，一个人不知怎样生活呀。看到他这个样子，邻居几了妇女起了恻隐之心，宽解他，让他参加一个教会组织的聚会，聚会的人很多，他没有了苦恼，没有了孤独，这里得到众多兄弟姐妹的关心，似乎都是女人和姐妹的味道。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叫王英的女人。王英十分健谈，是个知识渊博、性格十分刚强的女人。她对生话的认识十分深刻，她对世俗似乎有着深深地憎恶。通过交谈，他才知道她毕业于兰北大学，分到这个省城，有稳定的正式工作。前不久和她的男人离婚了，为了摆脱不幸，她加入了教会，信仰了上帝。她心情似乎平静了，愤愤不平也渐渐消失，她感觉信仰可以解除人的苦恼，上帝可以给人以力量和幸福。但中学大学所受的教育，父母的培养和她如今接受的信仰相违背，她感到很迷茫。今天和自己男人闹离婚，使她感到生活的复杂和对未来的绝望。她变得敏感脆弱，孤僻急躁，曾经的感情经历，总有些酸涩沉重。她难以放下私心，舍弃杂念，她看到的永远是对方的缺点，认为幸福应该拥有最好的，可惜她不会体会什么是幸福，也没有用心去体会，一昧是美化了的，极高的要求……柯增和王英相同的命运，都是被爱情抛弃的人，互相被对方深深吸引。失恋，痛苦，信仰使他们命运连系在一起，他们相信上帝会给他们幸福。他们没有认真地思考，反思自己婚姻失败的原因，个人自私的好恶心理占了上风，一昧看见生活对自己的不公，爱人对自己的薄情寡义。这种外来的信仰使他们稀奇痴迷，他们和众多的信徒听演讲，看“圣经”，在这里众多的人里边寻到了安慰快乐，这里所展示的是另一个神秘的世界，像童话一般，是“上帝”创造了人，创造了男女人们，乃至整个世界宇宙万物都是“上帝”创造的。每个人所做的一切好事坏事上帝都能看见，一个信仰上帝的人死了，灵魂还活着，他可以进天堂；不相信上帝的人死了进入了地狱，要重新受苦受难……
　　 王英自辞去了工作，不顾父母的规劝，毅然决然做起了传教这个专业，她要做传统教育的判逆者，她要推翻先前所信仰的无神论的教育，尽管她对“基督教”教议领会还不是那么深刻 ，她相信万能的“神”可以拯救天下受苦受难的人。
　　 吃饭和日常生活成了问题，靠姐妹经常接济不是个办法，信仰归信仰，肚子饥了可以凭信仰和毅力耐上半天一天，但饥饿是难以排除的，嘴张开，上帝不会给你食物。柯增打起了父母的主意，说自己要做茶叶生意，父亲看到儿子又引回了媳妇，也只好分了从自己百货批发部里拿出的部分百货，并给了钱，这俩个年轻人在父亲谋生了几十年的城市开了店，真正做起了百货生意。一个是能说会道的大学生，一个是耳染目濡受生意熏陶的生意人的儿子，百货店的生意还过得去。她们成双成对参加县城聚会，这些人都是经历坎坷的成年人，他们看待任何事物显得平淡而麻木，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只是对同类人才能表现出关心和同情，才能呈现出夸夸其谈。这里人多热闹，有讲师，有歌手，有人负责做饭，欢乐绕着一个个荒芜杂乱的心田，她们忘记了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组织人雄心勃勃的思想着怎样发展壮大队伍，这个组织像一条蜘蛛网一样延伸至城乡的各个角落。柯增和王英也渐渐成了这个组织的核心人物，组织者有心栽培，推荐到高一级学习班学习洗脑，随着时间的延长，他俩的百货店好像酿制的陈年老酒，时间越长越香，时间越长人脉越旺。兄弟姐妹只要从旁经过，都要买些茶叶，生意兴隆，收入像流水一样聚满了他们的袋子。
　　 柯增和王英利用一定的时间做教会的时情，一边用心打理自己的生意。他俩常常到各乡镇去传教，一个偶然，他们灵机一动，发现镇上有很大的商机，这里的人们都淳朴憨实，又有自己认识那么多的信徒，何不开个百货分店呢？又多了挣钱的渠道，何乐不为呢？说干就干，他俩野心勃勃，在城市周边乡镇开了五六个连锁店。把生意交给无职业的姐妹，他分发货物，按时盘点检查，一切事情顺顺利利，事业蒸蒸日上。
　　
　　 四
　　 兰子在王英和柯增俩口的影响下，终于做了基督徒，信了教。李健并没有察觉，兰子暗暗地找理由去参加教会的一切活动，当李健发现兰子对店里的事漠不关心，常常走神，在家中和店里说出常人不可理解的话，也做出让人难以接受的举动。李健有些吃惊，才知道兰子信了教，为此俩人争来吵去，也没有什么结果。李健也没有更充分的理油说服兰子，愤怒之下，几次找上柯增的门要砸他的店打他的人，被在场的人拉开了。兰子毫不惧怕，从偷偷摸摸信教到公开信起教来，而且到了痴迷不管不顾的态度，李健不明白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文化史，有道家儒家的传统道德熏陶，有毛泽东思想辨证唯物主义理论和共产主义信仰的长期教育，似乎一夜之间国门的打开，各种崇洋媚外，信洋教在中国扩散开来，像洪水猛兽涌入进来，他很不服气。
　　 因此事俩人常常争吵，双方感情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李健和兰子的斗争成了常态。最终兰子还是被人家拉走了，为此李健感到茫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原来这个镇上的文化娱乐活动很少，除了逢年过节镇上组织社火舞蹈表演外，再没有什么集体活动了，改革开放以来什么都是以个人和家庭为主，人们聚少离多，各忙各的事情，表面流光溢彩，内心人人空虚孤独，没有倾诉发泄的地方，也就生出许多事来！
　　 兰子常常安顿好饭店的一切，时不时常往王英家跑，李健见了问:“你咋还往她那里跑，店里的事你上点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