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次落单
　　 五十岁开外的马英再次成为了单身女人。
　　 马英把双手拢在胸前，松弛的上眼皮无力地低垂着。这个刚刚离开的男人是她的第三任男人。马英瞅瞅空空落落的家陡然间觉得很不习惯和凄凉。便有立即想起身去追这个前脚刚走的第三任男人卫明。可女人骨子里残存的矜持和骄傲袢住了她的双脚，此刻她多么热烈希望街坊邻居有一个人起身自告奋勇地或是多事地跑上前去拽住卫明，扯下卫明的行李，叱责他或是劝劝卫明不要在气头上一走了之。毕竟他们在一起已经生活了5个年头，镇上的左邻右舍和卫明早已熟识。
　　 马英和卫明是没有领结婚证的名义上的夫妻。刚认识时俩人默默约定暂不领结婚证，等到一切都成熟，不再有隔阂了便会自然而然地领证。结婚证不是刚性的，只要俩人情投意合的，什么时候领证都可以的。因为马英被领结婚证领怕了，如匆匆领了证，就那一纸证书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情，一旦俩人合不来，要分开就要去办离婚证，办离婚证总归是要啰嗦些。不像这样没有了结婚证俩人要是挥挥手分开，可以轻轻松松地各自走各自的水路和桥路。
　　 昨天中午，是的，就是昨天中午的这个时段，马英记得清清楚楚，她眼睁睁地看着卫明把他的衣物铺盖卷儿的一股脑地丢上他的小货车上，马英的心里瞬间被掏空了！她不是真心要让卫明离开的，不过是一时的耍耍脾气和逞逞强罢了，可该死的卫明为什么就当真了呢？他就不能和自己憋憋气抑或和自己耍耍无赖，和自己软磨硬泡，软化软化哄哄自己不就得了吗？女人的心其实没有那么强硬的，一层虚伪的外壳是容易剥掉的。难道卫明早有要离开自己的心思，正好自己和他吵了一架，给了这个男人一个合理合情的台阶，真的就要离开了吗？马英顿时没有了主见，立即陷入了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5个年头的朝朝暮暮说散就散了吗？马英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来，不得不静下心来梳理了这半辈子走过的路竟然坎坷大于欢乐。为什么自己总是不顺？总是遇人不淑？老都老了难道还要面临一个人孤寂的走下去？形影只单的！马英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她需要个配偶和自己的家。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可自己和她们还是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两个女儿的家总是有事，要不是帮大女儿家的外孙子送去学习辅导班的课；要不小女儿家帮忙做午饭，自己就像个陀螺地转动个不停，惟独没有自己的想要的生活。其实自己想要的也很简单之极，和自己不讨厌的老头子在一起生活，头疼脑热的有人递茶递水的；晚上说说话；自己没有那么的孤单；出门有个人在家等着。仅此而已不为奢侈的梦想吧！马英觉得全世界人都能做到的事，可轮到自己却比登天还难！三个男人曾在马英的人生里停留驻足，第一个男人马英这一辈子都不能和他彻底撇清关联，因为他们有共同的俩个女儿。
　　
　　 二、为提亲拼分
　　 张平，已经很久很久了，马英似乎忘记了这个男人的存在，但他却真实鲜活地活着。在俩个女儿身上复制着张平活生生的影子，遗传的基因在孩子身上跳跃。特别是小女儿张笑尤其像他爸爸张平，那张大大的像蛤蟆一样的宽嘴，小女儿粗黑的眉毛就是张平的翻版。马英在心底已经不在乎了孩子们的这些长相，她和张平发生的恩恩怨怨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现在她对张平不爱不恨，但她免不了在这特殊的时期会联想到张平，要不是他的兴风作浪，自己不至于落得一嫁再嫁，心累身疲。张平快到60岁了，没有发福，灰白的头发染染黑，根本看不出有这么大岁数的人，穿衣还是很讲究。
　　 马英和张平是初中时期的同学。等到俩人都到了婚嫁婚娶的年龄时，不知怎的俩人竟被一个媒人所撮合，竟然天造地设般的匹配上了。当时张平的家境要占着绝对的优势，张平家在一个小集镇上。张平的爸爸是个小学老师，张平是家中的老大，有个弟弟和妹妹。张平曾不无优越地说，我们镇上的小伙子年纪小小的就被人预定完了，预定做女婿！马英明白张平是在显摆自己，言下之意是农村的女孩子靠读书跳农门的有一部分人，另一部分就另辟蹊径嫁人，嫁得好当然是要长得好看。长得好看这是一条硬性条件，才有媒人把你输送到条件好的街镇上的，要是你再有个像样的手艺和相貌像匹配。好看和手艺是双重密码，这样会更容易嫁个好人家。
　　 当初马英就是和张平在镇上的一个缝纫学校里一起学习缝纫的。俩人原先就是同学，加上在缝纫学校里再次成为同学。马英长得很漂亮，眼大肤白，一双眼睛足足有鸽子蛋般大。千真万确，女孩子只要有一双大眼就足以秒杀众人！马英当时就是这样一个俏俏的俊模样儿，私底下喜欢马英的小伙子成批成打的。那时的马英可翘着呢！一般人是不放在她的海选之列中。张平得天独厚的优越性，给他提亲的人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张平嫌弃张三个矮李四眼小，他总是看不上人家姑娘，这个不行那个不中，张平的挑三拣四可急坏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一直到三十岁才生下了张平这个宝贝蛋。张平一出世便是父母的龙宝蛋，所以张平随母姓张。民间俗谚，宝贝孩子得跟外婆家姓才能养得住。张平的父亲是个文化人，但也拗不过世俗的规定。张平从小是万般宠爱集一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生怕这个孩子被上帝捞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张平能读到初中也是跌跌撞撞的，三年初中上完，没有考取高中，和马英一样高高兴兴地回家了，不上学了。
　　 男孩女孩都到了提亲说媒的年龄。张平的条件是地道农村姑娘说亲的硬性条件：在镇上居住、父亲有工作、张平堂堂高个。此时马英也出落得美人胚子一枚，水色极好，正好应了镇上小伙子的择偶标准。镇上的男青年如要找个农村姑娘做老婆，那一定要找个长得好看的，水色极佳的姑娘。只有颇有姿色的农村姑娘说媒的才有胆量到镇上联姻。要是姑娘相貌平平也没有手艺，想要和镇上的小伙子攀亲，那是痴人说梦，没有你的份。有头脑的父母到女儿说媒的年龄时，想给女儿原有的自身条件上加分，就会想方设法地让女儿去学门手艺。有一门手艺，且不管这技艺能不能技压群芳，这都不用去深度操心。反正有了手艺就是多了一个硬性的不可撼动的条件，在说亲的基础上可以加码，女孩如此。男孩上学的道路行不通，同样地回家学门手艺。所有的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日子，觉得很累很苦，他们普遍朴素固执地认为不再手握锄犁地生活，那将是更高人一等的社会地位和美好人生。
　　 机缘巧合，张平和马英在同一个培训机构里学习缝纫。
　　 为共同的目标，年轻姑娘和小伙子再一次相逢在学习技艺的道路上。不得不说是天赐良缘。张平经常马不停蹄地去相亲，在相亲的道路上总是不顺。镇上的姑娘是看不上他的，镇上的姑娘是要远嫁到县城或是省会的郊区，她们也要展翅高翔的。人往高处走，人家姑娘没毛病。那些地道的农村姑娘张平要不嫌弃人家个矮鼻塌，要不说人家肤黑眼小，没有合他心意的，这急坏了张平的父母。父母的计划是把张平的婚姻搞定，再安排下一个儿子的婚事，孩子们一个一个地顺着解决个人大事，解决一个是一个。说亲的倒是不少，可张平一个也看不上。家里盖房子的木头椽子都早早地预备好了，只差张平点头娶亲。张平从缝纫学校里回家，从不在家练习师傅教过的工序，回家即不见踪影。父母知道儿子的底细，一定是和三朋四友们们玩牌去了，是赌博的那种，父母心知肚明，但也奈何不了儿子，儿子长得人高马大，已经不受父母控制住了。父母更加热切地希望能找个儿媳妇管管这个令他们头疼的大儿子，可每当大儿子带着哭丧的脸回来说，输钱了，人家要来打他时，父母此时就没有了主张，他们心疼儿子，怕儿子真的被人揍上一顿，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会心疼死了，这个儿子一直是他们的心头肉，有文化的父亲对儿子也是有着黑白不分的爱！
　　 张平有着一副极好的皮囊，蛤蟆似的大嘴和粗黑的眉毛搭配在这个人的脸上却有着恰倒好处的俊美。张平不犯浑时也是一个好青年的模样。马英现在有了手艺人，长得好看肤白、苗条、眼大、颊红。消息灵通的媒人把这两个人一说合，张平立即应允，马英也无意见。俩人严丝合缝地对上眼了。可能俩人私底下早已有意，被好事的媒人一撮合正合心意。张平家紧锣密鼓地盖房子以备迎娶大媳妇。
　　
　　 三、动手从第一次开始
　　 热热闹闹的，按照当地的婚俗模式张平和马英结为夫妻。
　　 张平这个有着俊朗外貌的男人是马英的第一任合法的丈夫。马英在初为人妇的理念中笃定地认为自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安安稳稳地过上一辈子，犹如自己的父母亲生儿育女，踏实平淡地过日子。想象总比现实来得美好，令人心醉。可结婚后一场实实在在的吵架并强硬地升级为动武，撕碎瓦解了马英童话般的婚姻世界……
　　 婚后第2个月，按照常理应该还在新婚燕尔的黏糊阶段，张平和马英开战了！这第一场战争让马英瑟瑟发抖，张平发起怒用不是人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那次的干架马英一辈子都会记得，现在想起都会牙齿咬得咯吱响！那天晚上张平迟迟没有回来，丢下马英一个人在屋里。张平走时也没有告诉马英他要干什么去了，刚开始马英以为张平去了公婆家，便去婆婆家问过一次，婆婆的眼睛突然转了转，然后用不确定的口气说：“他现在结婚了，我们也管不了他了，他出去干什么了，我们也不知道。”婆婆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以前他晚上出去都会和他的朋友们赌钱的。”“啊！什么！赌钱！”马英大吃一惊，婚前她根本不知道张平会有赌钱的恶习。在她的娘家村子里也有人赌钱，那都是在过年时打打牌九，玩个几天就好了，没有这样不在任何休闲的时节里赌钱。
　　 马英气鼓鼓的，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张平的归来。她又不知道去哪里去找张平，那时的信息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只有人为地去找。马英根本没有睡意，半靠在枕头上，心里想的很多很多：张平这么晚能撇掉新婚的妻子一个人去赌钱，这样的人赌瘾是多么的大，他是不是把结婚时人家给的礼钱全部拿去了？马英记得娘家妈妈给了她一些礼钱，她把装礼钱的一个黑皮夹放在陪嫁的小红箱子里。出于对张平的信任和对一个丈夫的新鲜感，她告诉了他自己有私房钱，并拿给张平看看。一种不祥的预感让马英迅速下床并打开小红箱子，黑皮夹还稳稳地睡在那里，打开皮夹，可里面的实物已经不翼而飞了！马英的心开始下沉，眼泪不由自主地滚滚流下。此时的这个女人一点也睡不着，根本就没睡意，她在焦灼不安中等着张平回来，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回来，时间一分分一秒秒地过去，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等着，随着等候时间越长马英的烦躁心情就会像火焰般的呼呼上窜。
　　 大概在凌晨3点左右，张平拿着钥匙哗啦啦地开门。
　　 张平拖着疲惫的失落的心情回家了。马英看到丈夫闷闷的、一声不吭地准备脱衣上床睡觉。马英强忍住的火终于一触即发了，带着哭腔愤怒地问：“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了？我箱子里的我妈妈给的压箱底的钱，你偷去了！你是不是去赌钱了？”“什么？你说我是小偷！我偷了你压箱底的钱！家里的钱我拿了！那叫偷吗？你废话个什么！”张平怒目圆瞪，整张脸瞬间变了型，本来很疲惫的他，突然间生气给了他力量，他的声音比马英要大上百倍，猛烈、粗俗，两眼即刻间要喷出火来，像要把马英湮灭进去。马英此时也像一头狂怒的海狮，抓起张平刚刚脱下的上衣狠狠地有力地把它们抛向地上！偏偏很是凑巧，马英的原本意图是想把衣服扔到地上，可那衣服却不偏不倚地砸在张平的脸上。这一砸，张平即刻怒气冲天，身体一个扭转，甩手就是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响马英的那张水润的脸！马英的脸上立即显现五个红红的手指印痕！马英嚎啕大哭，但是还不失气场和张平做着无效的对抗，她徒劳地用双手去抓去挠张平，每一次出击都被张平粗暴地阻挡住，并换来更猛烈的还击！可想而知这一场还在蜜月期的战争，马英伤痕累累，从内到外。
　　 马英哭着叫着直冲到婆婆家，猛烈地悲愤地敲打婆婆家的大门。公婆惊恐地开门，像个泪人的马英生气的已经说不上半句话来。停了好一会功夫，公婆也猜测到小两口这深更半夜的一定是干架了，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大儿子。公婆陪着马英，婆婆心虚地说：“马英，你消消气，都是张平的错，明天让你公公去骂他，结婚的人了，不能这样对待媳妇！哎，我这个儿子，我当妈妈的清楚，是个火爆脾气，像他爸爸，他爸爸也是个火爆脾气，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忍了好多好多，惟独他爸爸不出去赌钱，但是脾气也大。”说着婆婆竟然也落起了眼泪，马英此时悲伤的愤怒的委屈的心稍稍缓和那么一点点。“说他回来这么晚，我问问他也没有骂，我箱子里的钱不见了，问都不能问他，就火了，他就动手打人……”马英一提到“动手”这个词，立即又情不自禁地哭起来了：“妈，这个人，我没有办法和他过下去，这么粗鲁，这么个爆脾气，我怎么能和他过下去，我要回家，在你家呆不下去！”马英说着踉踉跄跄地就要开门出去回娘家。婆婆赶紧一把拽住说：“姑娘，大半夜的，你怎么能回娘家呢？我们怎么能对得住你的父母，你消消气，都是我们教子无方，让你受委屈了，看在我们老夫妻的份上，就不要回去了，明天我们去找张平，赌钱的坏毛病要彻底改掉，更不能动手打人！”马英抽抽搭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想想娘家离这有个2公理的距离，夜里跑回家确实不是上策，暂且就在婆婆家呆上一会儿。这么一折腾，天也快要亮了，已经听到公鸡的打鸣声了。马英和衣躺在婆婆家的一张床上，眼里再次浮现张平凶狠狠的模样，眼泪就会再次涌出。公婆在另一个房间，马英听得出他们在唉声叹气，并在小声嘀咕着。马英在心里又想：“我从家里跑出来，张平怎么连拉一下都没有，更没有和我一起跑出来尾随着我，黑咕隆咚的，他就不担心我的安全吗？他也不来他妈妈家看看我在不在这里，他心里难道压根就没有我这个人？”马英在情理上纠结着并在一遍遍地问自己，自己喜欢张平什么呢？一副皮囊和交通便利的街镇。扪心自问，这两点确实是吸引马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