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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红灯笼(一)


作者:开拓者 进士,7614.8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110发表时间:2009-12-20 07:27:23

红灯笼(一)
   芝兰的心中藏着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就像一条爬上爬下的小虫子,在她的心里蠕动。心是有些痒的,直想呵呵乐的痒,但高兴似乎又没有理由。怎么能没有理由,没有理由怎么能够——
   “呕呕!呕呕!”一阵泛着酸水的干呕从胃里直泛进喉咙,喉咙阵阵发紧,身子也哆嗦的厉害,手中的竹条抖抖儿地落了一地上。她听见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响,呵呵的,自己是在呼唤吗,呼唤什么呢,一个人,或者希望?
   她是想把这个秘密告诉肖良的,但肖良又在哪里?
   她的脸,因为胃里的难受而稍稍有点变形了,变形的脸部肌肉抽搐着开始向下拉动,使她的眼皮塔拉下来,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眼里立刻泛上两颗泪花。小小的晶莹的可爱,竟砸在她起了一层细鳞的手面上。她不敢看自己的手了。她抬起头,望着寂静的天井,天井上方垂下一汪浓浓的蓝,这蓝,太透明了,透明的让她有些恐惧有些欣悦,让她想起了某年某月某日遇到的一些人和事,让她极想跳跃或者呼喊出那个秘密。
   她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脚,走到了院子里。太阳暧昧地向她的身上投射暖暖的金光,她捋了一下长发,黑色的长发立刻粘惹了蹦跳的金光,熠熠地飘动流畅的黑。已经初冬了,但是庭院里的那棵老柳树依然顶着万千的黄绿叶子,张扬着春天的生机,她扶住老柳树,树枝随风飘到了她的头顶,她手一伸,折下一根细弱的柳枝,枝叶支棱着,枝条在她的手上荡来荡去。她又呵呵的笑了。她的目光刷地一下掠过四围的院墙,院墙很矮,矮院墙上几株枯草随风摇曳萧条的景致。麻雀们晃动着小脑袋,呼啦啦站在墙瓦上,它们瞪着滚圆滚圆地小眼珠儿傻傻地望着她,她抬手哄赶它们,但它们并不害怕,齐张着小嘴,对她嘀啾几声,大有群起落在她肩上的欲望。她已无处躲避了,看来她真的要遭遇一件重要的事了,连麻雀们都感知到了。她在上午十点三十分的阳光里,与这些可怜的始终不愿飞到南方去的麻雀们悄然对视了。
   她要走出去。是的,要走出去,让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她打开了木质的院门,吱嘎——,蓝汪汪的光突然就紧随院门的打开而四散流溢了,她倔强地挡在门口,双腿一迈,伸出两臂,大声呼喊,但蓝光还是从她的身子底下,从她的头顶上,招摇着飞散而去,她身子一扑,扑住那些残留的蓝光,但蓝光只稍稍一晃,即刻爆出阵阵狞笑。太阳翻了一个身啊,哗哗地,刺眼浅薄的白光以不可抵挡之势,实实在在地穿透了这绵软醇厚的蓝!紧接着,一条盘旋绞缠的黄蛇,一条势要卷起千堆尘的蛇形小土路,就盘缠在了她的脚下,她的心一凛,脚就陷在了沸沸扬扬地尘土之中。
   她不知何去何从了。穿过这条小路,她就能够到达纤兰上学的那个小学校,也能够到达婆婆的家。纤兰放学还早,去了也得在校门口等着。但每天她都会提前一会儿去,经过婆婆门口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的朝门里盱望,尽管婆婆看到她就骂她“狐狸精”、“荡妇”、“丧门星”,但她还是会倾着身子朝里看,高声问着是否有农活可干,让人看着那个“贱”啊!
   最最扎人心的是,婆婆守着肖良和纤兰,就说纤兰是野种,说肖良你怎么能要这样的野种,来辱没我们的门庭?芝兰默默流泪,肖良一手护着芝兰,大声和母亲争辩,说,娘啊,我是没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喜欢女人喜欢孩子,但你也不能这样说她说纤兰!婆婆跳起脚来,指着他的鼻梁喊,你给我滚,你这个给死人烧活人钱的狗!……
   她忘了肖良是如何陪着她回家的,纤兰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长睫毛一撩一撩的,她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秘密,虽不甚懂,但小脸蛋还是涨得很红,小手里传递出她的心是多么平静!纤兰望着那个吐沫横飞的老妇人,扬着一张美丽而平静的小脸,好似在问,哪又怎么样呢,怎么样呢?
   后来,肖良就不辞而别了。
   婆婆当众撕破了她的脸,让她和她的野种赔她的儿子,让她带着野种快快滚蛋!老妇人骂起街来,连屋檐上的夜乌鸦都会惧怕的,何况一个失去丈夫的24岁女子呢?她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她知道有些话她说不出来,因为不便去说,因为她早已拥有了秘密。她知道,在她,心灵的伤痕早已深入肌理,何苦再拿到太阳底下暴晒呢?
   村人们说,肖良已经死在外面了,因为他离开的时候就是不想活了,他喝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酒,喝空了村外小酒店里所有的酒坛;村人们说,肖良尸首都看不见,极有可能是被剖了膛挖了心的,让倒卖人体器官的下贱医生逮着了。应该是被割了头吧,去了胳膊和腿了。村人们说这些的时候,说得阴森森血淋淋地,纤兰窝在她的怀中,人们说一句,她就抬一眼看看芝兰,再说一句,她又抬头看看她,纤兰好像等着母亲给她解释,但母亲已经无法解释,她把小手放进母亲的大手中,使劲在她的大手上狠攥狠攥,等到人们退去,她忽然小腿一蹦小胳膊一伸,攀上母亲的脸,凑近母亲的耳朵说,“妈妈你听我说,爸爸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风卷着她的背影,使她奔跑起来,奔跑在这条蛇一样的小径上,她还要去探视婆婆吗?那个找不到儿子的可怜女人。
   她想起了纤兰,突然就笑出了声。
   这几天,纤兰总在问她,摆弄那些竹条做什么?她今天就告诉纤兰,她在扎灯笼!扎红红的灯笼!如果肖良能够回来,她就让红灯笼艳艳地挂在门口,如果另一个生命能够到来,她就让红灯笼艳艳地挂满全村!
   她又兀自笑了。
   二
   婆婆的门口,突然围了三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细看来,原来是东庄的彩云,西庄的春花,南庄的艳玲。
   她们和婆婆正在讨论“钱”的问题,婆婆两手在膝上摊开着,整个身子因为惊讶而倾斜,她张着嘴,俩眼儿痴望着她们,口水直从嘴角儿往下垂,她说,是吗?又说,是吗?真是吗?又说,我怎么不知道?
   她们有意把“钱”字说得很大,隔着川流不息的风和跳荡的阳光,芝兰的耳朵就要聋了。
   但她基本上听清了年轻女人们的话。
   东庄的彩云说,你出车祸死了的儿媳和孙女,人家车主赔得少了。大娘,你知道吗,我哥哥在县城,听说另一起车祸,和你家出的事一模一样的,人家男家属得了30万,30万呢?!你儿子有没有30万?
   彩云前段时间刚刚死了丈夫,她丈夫是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时突感胃疼而死去的。她带着儿子,耍赖一般嚎哭在工地,工头开始赔付了她5万元钱。她死活不干,她认为建筑队里有人在其丈夫的饭菜里投了毒,她誓要把仇敌找出来,誓要打一辈子的官司!工头害怕了,她能耗得起,工头能够耗得起吗?啪啪几声,工头拍出20万元,呼呼穿着粗气的矮个子工头说,怎么样,俺吐血了啊!她咧嘴一笑,拿出随身带的黑布兜,咵咵咵,把钱装进黑布兜,连夜带着儿子回来了。回来后的彩云就不是原来的彩云了,口口声声说要拿着20万元去城里买楼,过城里人的生活,有道是,楼好买日子难过,怎么过,和谁过,以后的开销怎么办。她明白这决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她就开始把目光瞟向了肖良,她一直认为肖良给死去的妻女烧了30万块钱的传闻有假!人,哪有不爱钱的!30万加上25万,这得多少啊!她和肖良难道不是天造地设老天成全的一对儿?
   婆婆点头又摇头。
   她说,媳妇啊,这是真的。
   真的什么啊!真的?
   春花急了,一把扭转婆婆的肩膀,说,你那芝兰儿媳妇不同寻常啊!告诉你吧,我和她从小学就是同学,一直读到初中还是同学,她那个浪啊,在学校里就谈了不下20个小男生,还还,还——,哎呀,怪难为情地,但我今天必须和你说实话了!大娘我实在憋不住了,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就脱裤子,可不要脸了!你说她未婚先孕稀奇吗?不稀奇!她那个老相好,我都见过!青岛大老板,大背头,团脸庞,开着小轿车!她,那个小蹄子,芝兰,我看是想在肖良身上发不义之财,然后和她老相好私奔是真!这年代,什么“爱情”啊,她还对我说过,她对肖良有爱情,这年月谁还信那个!大娘,我这是为你好为肖良好啊,看好你儿子的钱!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芝兰的险恶用心了!
   对于春花,怎么说呢,就是那样一个粗俗的却偏要往精致里打扮的女人。去年,她在外打工的丈夫,不顾家人和孩子的反对,执意和她离了婚。离婚后的一段时间里,春花确也很悲伤,但很快她就从悲伤中逃出来。她很用心很用心的打扮自己,戴大耳环,穿露脐装,脚蹬10公分的高跟鞋,嘚嘚嘚的走在乡间小路上,她那花心心的脸庞,红嘟嘟的小嘴,艳炸炸的媚笑,曾让很多鲁北汉子大流口水。汉子们的口水没有白流,毕竟也有尝鲜的,只是这“鲜”,是春花悲痛后重追虚空的结果。但婚姻呢,婚姻在哪里?就像汉子们说得,一个被“狗”咬烂了得女人,还是女人吗,谁要是娶了她,那不成了社会公敌吗?
   婆婆狐疑地对她说,是吗?
   据芝兰在俺家的表现,不像——
   艳玲慢条斯理地说,大娘,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啊,万不可心急坏了计划!依我看,这芝兰是很复杂的,但也是一个很烈的女子,哈哈哈,我对她的了解,也有限!我要是说错了话,大娘,你可多担待啊!万事啊,万事还真得有个计划才是!
   她所说的计划,很玄。其中的奥妙被传的神乎其神,听说不知一个男人把她奉为神灵,那在这个小村,那她在女人们中的地位自然就可见一般了。其实,芝兰最看不上的就是她,在芝兰的眼中,她无非就是一个霸道的但又会灌蜜糖的女人,事实也果真如此,她所控制的男人身上,女人味儿十足,而且腰兜里揣着绝不会超过10块钱的大票儿。
   婆婆又在点头,她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像盛开的白菊,向外吐露着吓人的惨白。
   芝兰的脚下踌躇着,她是不敢走过去的,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是这么软弱!但是年轻女人们看到了她——,她们如同捕获到一只期待已久的猎物,眼睛里放着炸人的光。她们像鸟儿一般腾跃了起来,拽着她的胳膊,说,正找你呢,我的心肝宝贝!
   三
   婆婆拿眼剜她,抱着肩膀,斜倚着门框,劈头一句,钱呢?
   芝兰说,我没钱。
   我说的是肖良的钱,你拿了肖良的钱!
   芝兰说,我没拿。
   你没拿,谁信!
   她眼里呲呲向外喷着火,她说不上一种什么感受,反正是要在芝兰面前摆摆架子,耍耍威风,这和身份和年龄无关,反正她就是感觉她在芝兰面前有优势,不就是一个没娘的孩子吗?哼哼哼,别人捏不软她,我就能把她当柿子捏软吃了她!
   但艳玲伸手掖了婆婆一下,眼角极快地飞出一块眼白,嘴角稍稍一咧,说,大娘,你屋里歇着!我们和芝兰,好歹也十天半月不见面了,哪比得上您,自家的媳妇,自家的美人,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告诉您,我们都想她啦,想她啦!回头再去看您!
   春花和彩云也赶紧帮衬了几句,大娘,等我们一起给您送热馍啊!
   三个女人把芝兰拉向一棵杨树,杨树随风飒飒地飘着黄绿的叶子,心型的叶子落下来,打在女人们的头上和肩上。芝兰的眼睛里有了光芒,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三个女人笑笑,哈哈,玩嘛。
   春花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说,老同学,气色不错啊,还是花一样的俊呢!她抬手摸捻了她的上衣,又啧啧地说,唉吆,还是细呢子料的,样式也新,挺时尚的,多少钱?是肖良给你买的,还是你那青岛老相好给你买的!
   她吸了一口冷气,皱了一下眉,拾起一片锈迹斑斑的杨树叶,迎着阳光翻转了一下,又一下。
   彩云噘起了小嘴,心想,装什么啊,还不是和男人那个了,男人才给她了好处?但她面上却嘻笑着说,我们哪比得上芝兰呀,人家芝兰去过岛城,傍过大老板,见过大世面!我们是井底之蛙啊!但,不也有人不喜欢心野的金丝雀?——啊呵呵,肖良什么时候走得,他带了多少钱走?
   芝兰看着翻转的杨树叶,说,肖良没有走,他也没有钱!
   嗨嗨嗨——,彩云的眉头拧出了一个疙瘩,嘴唇愠怒的叭嗒着,春花赶紧拿手挡住了彩云的脸,凑上来说,芝兰你看看,我新作的发型好看不好看?你在青岛见过这个发型吗?你给我们讲讲青岛的故事吧!我们都想听哩!艳玲姐,你说你愿不愿意听芝兰给我们讲故事!男人们都是些屁,别为他们难过,告诉你,这不值!
   树叶从她的手中倏然滑落,她说,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并不难过!
   哈哈哈,妹子,你的表情骗不了我们!但是你不说,别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艳玲突然高声大笑,震得麻雀们哗啦啦踩落了很多叶子。她半眯着小眼儿,语重心长的对芝兰说,妹子,你要睁大眼睛看你身边的男人,不瞒你说,大姐我是男人堆里混过来的,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就得为自己打算。即使是牺牲了最宝贵的东西,比如孩子——,她的声音猛地顿了一下,抬眼望着她。
   她不敢看艳玲,脸朝向前方,艳玲似乎洞悉了她心中的秘密,但她又确信,那秘密只属于自己,只属于她自己。她用右手抚摸着小腹,让温热的手心抚着温热的充满生机的肚子,——,她什么也不想说,她也什么也说不出来,毕竟肖良已经去了远方!但她还是要面对这些人的目光,还是要面对,只要她不即刻死去!她没有办法,她所做的只有这些!她想奔跑起来,但她的双脚明明是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彩云再也抑制不住了,不知是什么点燃了她的激情,她一脚跳起,撕扯着芝兰的衣裳,手就在芝兰的脸上乱比划,说,你这个挨千刀的荡妇,实话说你得了肖良多少钱!告诉你,你这个小婊子,你没有跟肖良之前,我就和肖良睡了!所以说,婊子,你现在花肖良的钱,就是花我的钱!你春花你艳玲可以不急,但我着急!芝兰你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骚货,你要把肖良的钱交出来!你要把肖良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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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讲述了一个小女人的故事,她的生活充满了苦楚,她的爱情曲折坎坷,可是,在他真正得到爱情的时候,却为世俗的婆婆所不容,肖良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少有的好男人,他视爱情如珍宝,他视金钱如粪土,可是他也无法冲破母亲封建思想的羁绊,他竟然离家出走了,这也许是男人的脆弱所在,也许是作者的败笔?既然他这么坚定的相信爱情,深信爱情高于一切,为了死去的前妻和女儿,他竟然公开要上肇事者而触犯了法律,为了爱,他会把三十万元嘎嘎新的大票化为灰烬,为什么却无法冲破母亲的阻挠,而自暴自弃,大坛喝酒,然后扬长而去。 总体小说写得很不错,立意现实,触角新颖,以一个红灯笼于是人物的内心世界,刻画人物的希望和深深的追求,人物刻画细腻,情节跳跃很强,景物衬托和谐,给人一种老道成熟感沧桑觉。问好开拓者,精品不断,诗文俱佳,问好作者欢迎来稿支持!应该推荐精品。【编辑秋心】【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12020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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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心        2009-12-20 07:36:18
  上品小说,值得一读,美丽的思绪,美丽的词汇,喜欢。问好开拓者。
秋心如水
2 楼        文友:旷世苍狼        2009-12-21 23:02:32
  没看出什么大的毛病,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芝兰的女儿叫纤兰了。起名应该是有避讳的,这是常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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