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短款十万元！”一个男高音从营业室紧闭的铁门里冲出来，惊愕了大院里的每一个人。大院里的空气瞬间好像凝固一般，大家惊愕地彼此看着，一个个惊慌失措。
　　 这天上午，林山县商业银行关林营业部例行公事，与城关营业部核对往来账目，突然发现十二月六日、七日有人拿着盖有关林营业部公章和营业员私章的“现金出库单”，从城关营业部取走了十万元现金，而关林营业部本月的账目内缺少此项记录。十万元下落不明！
　　 行长袁兵闻讯带着会计股长保卫股长赶到现场。袁兵了解情况后，马上打电话给上级平州市银行唐行长报告了案情。当时唐行长在外地出差，就指派主管行长周宏民牵头负责处理这起案件。
　　 大街上车水马龙，三三两两的人群悠闲地在大街上散步。路灯映照之下，天空的星星一个个潜藏起来。周宏民刚来到江敏的住处，穿着睡衣，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敏，沉默了几分钟，还是决定把压在心中很久的话讲出来。这时候，唐行长的电话打了进来。周宏民一边接电话，一边翻转着睡衣上的扣子。江敏嘟囔着嘴，说道：“见天就你忙！”周宏民接完电话，急忙换上套装，穿上皮鞋，就噔噔地下楼了。
　　 袁兵立即组织人员查账，发现从十二月一日到十日，有人用上述办法先后从城关营业部五次支取现金九十万元，而怀疑的重点对象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关林营业部主任李洪旭。袁兵绷着嘴，瞪着眼，站在那里看着室内的每一个人，好像审贼似的。
　　 在一家饭馆里，李红旭跟几个“哥儿们”喝酒喝得大醉，搂着饭店服务员，斜靠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嘴角流着酣水。
　　 李洪旭出生在林山县一个干部家庭，父母亲都是县供销社的职工。李洪旭姊妹六个，他有五个姐姐，全家人喜欢称他“小六”。李洪旭从小娇生惯养，凡事五个姐姐都得让着他，让他吃，让他喝，让他穿，他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是五姐妹心中的“皇太子”，不敢对他有丝毫的冒犯。李红旭是全家的“宝贝”，好像怕掉醭的冬瓜。
　　 李洪旭从林山县高级中学毕业后，考入了中原省供销学校，成为一名中专学生。从林山县来到省城河滨市，城市的繁华让李洪旭陶醉，青春男女的潇洒更让他痴迷。李红旭在校的两年里，学校配发的学生生活补助费远远不能满足他日常生活消费，每月还要从父母那里伸手要来三、四百元。李洪旭抽烟、喝酒。辅导老师在学生公寓里经常碰到李红旭，开导他，有时候还训示他。李红旭嘿嘿一笑。有时李红旭当面说改了，背后又点燃了一支烟。李红旭在周末时候，常常到网吧里上网聊天，约女孩到酒吧里闲玩。同学们对李红旭侧目而视。李红旭全然不顾这些。
　　 李洪旭毕业后，分配到林山县商业银行关林营业部，任会计员。李洪旭上班后每月只拿到五百多块钱的工资，远远满足不了他花钱大手大脚如流水的习性。李红旭经常抱怨工资低，工作条件差。当时银行基层单位，日常业务就是存款、贷款、汇款，业务很单一，与外界的业务接触也很封闭，不像其他单位明火执仗地开展业务。李洪旭难耐基层营业单位工作的寂寞，极力寻找着“抓钱”的门路。很快，一个做家俱生意的亲戚进入李洪旭的计划范围。
　　 李洪旭的这个亲戚表哥叫皇甫松，属于姑表亲戚，开了一个“皇甫家俱厂”，专业从事家俱制作和销售，总资产二百多万元，在当地也小有名气。“皇甫家俱厂”的身份为私营企业，在银行里贷不到款项，经常缺少流动资金。那天，李洪旭在与表哥喝酒闲聊中了解到这些情况，就对表哥拍着胸脯说道，你这事算个球呀，全包在我的身上。之后，李红旭向表哥要了三千块钱作为“活动经费”，通过向林山县商业银行信贷科长行贿，骗取银行贷款五十万元供皇甫松使用。这笔贷款到手后，皇甫松又给李洪旭一万六千元作为“辛苦费”。
　　 一万六千元相当于李洪旭辛勤工作两年的收入，这是李洪旭平生得到的最大一笔财富。当晚李洪旭躺到床上辗转反侧到夜里三点，嘴里不停地哼着，我见了你就笑，就笑，就笑……皇甫松的生意做火了，家俱很快以较优惠的价格行销周边县市，赚得了近十万元的利润，也很快偿还了那笔五十万元的贷款。后来，李洪旭又用同样的办法，向林山县主管信贷的副行长、信贷科长行贿，又从银行骗取贷款八十万元和九十万元。当然李洪旭从中得到了更多的所谓“辛苦费。”
　　 只有高小文化程度的皇甫松，对一个小打小闹的企业尚有管理、驾驭能力，但对资产、负债快速膨胀的私有企业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得到银行贷款后，皇甫松贸然决策，将从银行贷来的流动资金改变贷款用途，投资建造了一万八千平方米的生产车间。设备增加了，雇工增多了，但是皇甫松的管理水平还是原地踏步。一年后，皇甫松的家俱厂因经营管理不善，贷款欠息，银行拒绝增加贷款而面临关门的危险。这时候的李洪旭，因主管信贷行长、信贷科长的提携和帮助，已升任关林营业部副主任。之后，信贷科长的妹妹、县审计局的出纳员杨芝琳经过哥哥介绍，认识了李洪旭。
　　 李洪旭有权后，求他办事的亲朋好友、同学乡邻更多了。为了表示答谢，不少人请李洪旭喝酒、打麻将、唱歌、跳舞。李洪旭从支持一家商贸公司贷款中尝到了受人高看一眼的滋味。李洪旭的父母年岁已高，五个姐姐相继出嫁。大姐为父母请来了保姆，杨芝琳也经常住在李洪旭家里。这天上午，看着将近十一点才起床的李洪旭和杨芝琳，李母又唠叨起来，说道，洪旭，你和芝琳都二十五、六岁了，准备啥时候结婚？趁我和你爸爸还能挪得动，让我俩早点儿抱孙子吧！杨芝琳坐在一旁涨红了脸。李洪旭冷冰冰地说，你急个啥？我还小着呢。这时候的李洪旭已经在外边多次参与赌博打麻将，输掉了家里为他积蓄的十万元存款。
　　 李洪旭是与同学安民在一起时渐渐染上赌博恶瘾的。安民是林山县城管局的一名城管队员。其祖籍在林山县城关镇。高中毕业后因属于城镇待业青年，被特别招用到县城管局的二级机构。安民自幼喜欢玩扑克，初中时期就学会了打麻将，高中毕业后一度在家待业，无事就到附近的茶馆看别人搓麻将。有时候安民也坐一次，赚个十块八块的就溜号。参加工作后，安民恶习不改，有空儿就吆喝同事、同学聚集在自己家里赌博，从十元到百元，安民的赌注越来越大。除了在林山县赌博，安民几个人还打的士到林山县邻近的沙阳市地下赌场参与赌博。
　　 李洪旭起初和安民一道到沙阳市玩儿，看别的大赌家玩麻将。李洪旭总是盯着“赢家”。那上万块钱来的太容易啦！李洪旭心里直痒痒。心里说，乖乖呀，那钱来得太容易了!第三次再去的时候，李洪旭就坐在安民身边，跟着安民带牌。这次李红旭不费吹灰之力，轻松赢到手三千块钱。
　　 第二次坐场，李洪旭又赢了一万二千元。当时李洪旭直恨自己太小气，心想自己当时如果带的大一点儿，至少赚它个三万块。李红旭哪里知道，这是安民给李洪旭设计的陷阱。接下来，形势逆转，李洪旭随身带来的五万块钱，不到一个小时便输了个一光二净。李洪旭一下子懵了，那是自己准备结婚的钱啊。李洪旭不甘心。李洪旭第二天又带来了他的另外五万元存款，结果还是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
　　 李洪旭这时有些害怕，不敢看见年长的父母，不敢面对同居多年的杨芝琳。李洪旭更不甘心自己的十万块钱去得这么“窝囊”。李洪旭转念一想，向表哥皇甫松伸手借了二十万块钱。同样的结局，李洪旭那二十万块钱也在沙阳市赌场里如泥牛入海。李洪旭从赌场里走出来，耷拉着头，像霜打的茄子，蔫儿吧唧的。
　　 李洪旭一连三天不敢回家。李洪旭躲在表哥的家俱厂里生闷气。皇甫松知道李洪旭赌博输钱后，一边赶忙催追还款，一边还开导道，洪旭，我给你五万块钱，你去找一把手张新枝行长试试，如果再贷出来一百万块，我那二十万块就算送给你了。李洪旭疑惑地看着表哥，大脑快速旋转着思索着，因为那句话就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皇甫松接着说，那就看你的本事啦。沙阳市那么多四星级宾馆，你在那里请请张行长，我看贷款的事没有问题。皇甫松眨巴了一下眼睛。李洪旭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李洪旭想到了二姐夫、时任林山县电业局副局长的马欣。这时候，林山县商业银行的张新枝副行长已经改任党委书记、行长。
　　 马欣是张新枝行长的老乡，高中同班同学。后来，马欣考上了中原大学，张行长考上了中原省金融干部管理学院，同在一个城市里读书，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学习讨论。大学毕业后，两人双双分配回到了林山县，经常保持着来往。由于科班出身，加上林山县人才缺乏，不久两人都被提拔为科级干部。
　　 李洪旭只有这样孤注一掷了。傍晚，李洪旭来到二姐家里，当着姐姐的面，对马欣恳求道，二姐夫，我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副股级干部。出去办事没有优势，快到三十岁的人啦，你也不替我考虑考虑。李洪旭按照预先设计好的圈套，绕着弯子对二姐夫说。
　　 马欣对内弟很了解，说，你整天光顾着玩，还能想起这档子事儿？见姐夫有意帮忙，李洪旭赶忙往下说，你跟张行长那么好，你给我通融通融，我在沙阳市最高级的宾馆请他吃一顿，给我提个主任干干，别太委屈我这块儿材料。一旁的二姐姐在盯着马欣。马欣是县城里有名的“惧内”。最后马欣极不情愿地答应下来，说道，那好吧，周五晚上我约张行长去沙阳市，你安排好。
　　 周五下午三点，李洪旭和皇甫松就来到沙阳宾馆，预订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马欣和张行长按时入席。李洪旭、皇甫松与张行长都很熟，几句客套话后就划拳猜枚。突然，马欣的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林山县电业局调度中心值班员急切的呼叫声，马局长，关林变电站起火失事，请速到现场！“对不起，张行长，关林变电站出事了，我得马上赶回去，失陪失陪。”马欣赶忙站起来和张行长握手道别。这是李洪旭和皇甫松求之不得的效果。接下来，李洪旭和皇甫松二人轮番与张行长碰酒，把张行长灌得烂醉，抬到了已经预定好的套房里。
　　 李洪旭在皇甫松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皇甫松便慢慢地离去。不一会儿，沙阳宾馆号称“红一号”的坐台小姐翩翩入室。小姐先是给张行长按摩，接着逗张行长说笑话。渐渐酒醒的张行长，朦胧中看到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急忙拧灭了床头台灯。按照皇甫松的计谋，李洪旭预先向“红一号”小姐支付了陪客一夜二千元的小费。半个月后，李洪旭被张新枝行长直接提拔任命为关林营业部主任。皇甫松顺利地从林山县商业银行贷款一百万元。
　　 回到关林营业部的李洪旭，虽然职务提升了，权力更大了，但是显得更加空虚。李洪旭看着客户前来交存的一沓沓百元大钞，想起自己在沙阳市赌场输掉的几十万元现金。李洪旭看着别的营业部主任开着崭新的小轿车上下班，自己还骑着摩托车上下班。这时，李洪旭的心里涌动起更加邪恶的念头。李洪旭把右手拇指和中指搭在一起，“嘣”地打一声响。
　　 当李洪旭准备再次借钱入场赌博捞回已输掉的那些钱财时，了解到张行长因涉嫌受贿被林山县检察院监视居住。平州市商业银行派来了新任行长袁兵。李洪旭摸不清袁兵的来头，老老实实地呆在关林营业部，不敢贸然行动。
　　 关林营业部的会计员小红骑摩托车摔伤了胳膊，正在住院治疗。营业部人手少，李洪旭就每天下午替班营业。在替班过程中，李洪旭发现春节前后客户提取现金次数多、金额大，临柜人员忙乱，印章随处摆放。县商业银行城关营业部与关林营业部之间因为距离近，专用运钞车辆调度不及时，营业部就直接派人从县行城关营业部取出数万元的现金，应付头寸需要。李洪旭用心研究着这些调度款项的各个环节，琢磨着其中的漏洞。李洪旭眼前一亮，开始下手了。
　　 李洪旭趁出纳员外出洗手间隙，把她的个人私章、营业部公章盖在了空白的“出库单”上，之后把一沓空白单据锁在了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
　　 十二月一日上午，星期二。李洪旭带着客户的小车来到城关营业部。这天正是城关营业部代替发放城关镇二十个单位职工工资的高峰期，这里的营业人员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李洪旭找到管库员，要求取现二十万元。管库员审查单据无误后，交给了值班主任，主任签批同意。
　　 “老板，来电话啦！”李洪旭的手机响了，这是李洪旭预先安排好的。“喂，冯老板呀，我正在给你调款，现在押运车还没回来，再等一会儿。啥呀？你急着出差？我跟主任说一下，看我能不能带走。”李洪旭转身对值班主任说，“客户急着用钱，让我先带回去吧，回来让押运员签个章就行了。”李洪旭把一包高档香烟甩在了值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值班主任愣了一下，看到李洪旭那焦急的样子，点头同意了。
　　 李洪旭把二十万元现金放到小车上。李洪旭没有回到关林营业部，直奔沙阳市的那个地下赌场。这一次，李洪旭带来的巨款又是泥牛入海。第二天上午，李洪旭垂头丧气地回到关林营业部上班。李洪旭彻底绝望了，抱头坐在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