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我应文友盛邀从上海浦东机场出发，绕道香港转机，第二天便来到了南太平洋岛国新西兰第一城市奥克兰。此时的新西兰正是春天时节，蓝天一碧如洗，白色的海鸥盖满了海滩，满山遍野绿草如茵，牛羊成群，令人心旷神怡。这里人烟稀少，清新的空气随意流淌，吸一口就有甜美的感觉。这里的风景极佳。
　　 当我在奧克兰观赏游轮码头游艇千帆时，文友提议去隔海相望的激流岛，看看当年朦胧诗人顾城的旧居在哪里？我欣然答应。
　　
　　 一、
　　
　　 第二天早晨，我们从奧克兰的二号船码头乘船直奔激流岛，去探寻当年朦胧诗人顾城居住的地方。同船的还有二位年轻人也来自中国北方，他们自称是顾城的粉丝、也是去探寻顾城曾经居住的那间屋子。同道而行，大家都很开心。
　　 奧克兰的激流岛最早是土著的毛利人居住的地方，他们把此岛叫做庇护岛，后来欧洲人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美丽的海滩，取名为细沙碧海岛，中文翻译叫怀希基岛。这座岛由于面朝大海，岛上树木茂盛，空气清新，很宜居，它是新西兰众多岛屿中如今人口密度最高的一座，仅次于新西兰的南岛和北岛，岛上住着许多有钱人，大多有自己的赛艇和游艇。
　　 激流岛据说是中国朦胧诗人顾城起的名字，离奧克兰城只相距十七公里，每小时都有一班渡轮，水上交通十分便捷。激流岛的沙滩在世界上也很出名，沙滩的美和我国海南岛相仿，碧海蓝天的沙滩是自然的天体浴场，是奧克兰等地人们所喜欢的度假地。每年盛夏，人们就会到这里享受沙滩和阳光，女子们穿着比基尼袒露着曼妙的身姿，和男人一样喜欢踩沙、踏浪、冲浪，尽情地欢乐。激流岛也因诗人顾城之死而一度闻名于世。
　　 天空一碧如洗，干净洁白的云朵横卧在蓝天上空，海面上一片蔚蓝，白色的私人风帆停靠在碧蓝色的水面上，成群海鸥群舞着伴随我们，还在客轮的前前后后上下翻飞。通过约半个多小时的运行，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绿色，激流岛到了。船穿过众多游艇的停泊的区域，开始向激流岛码头靠岸。
　　 下了渡轮，一股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只见碧绿的树林沿小岛的路起伏伸延。路伴春花绽放，娇艳动人。抬头望远，激流岛上一幢幢别墅屋顶星星点点洒露在阳光下的林间，闪烁着各种斑斓的彩色，这里的路边有麦卢卡树，正开着小巧玲珑的花朵，引来了一群蜜蜂嗡嗡放歌。真是无边春色浸漫小岛，胜似人间仙境。根据出行前所做的作业，我知道从码头上岸到诗人顾城居住的地方，可以乘坐公交车很快到达。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是朦胧诗人顾城一生中最著名的诗句，至今乃被一些年轻人在梦想的诗海中找来尽情朗诵。有哲人评论顾城，说他的诗是空灵的、浪漫的、梦幻的、纯净的，在幼稚中充满着哲思，他是八十年代风行中国的朦胧诗的代表之一。那时，在一代年轻人中，一谈到诗就是谈顾城、北岛和舒婷。还有“南有舒婷，北有顾城”之说。据说当初顾城和妻子谢烨定居住在这个小岛的时候，岛上除三个华人外，其他都是洋人。现在，小岛经过旅游通盘开发，已经成为了当地富人争相居住的地方。
　　 顾城“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首短诗奏出了时代的心声，能带给人冲破黑暗的巨大力量。这首诗不是对黑暗的绝望，是对光明的向往，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轻诗人发布的宣言。此诗一发表便在诗坛引起强烈反响和争论。赞美和反对的都是言之有理。那时，顾城是一个二十才出头的小青年，他在人们逐渐理解朦胧诗的意境的过程中赢得了众多粉丝，成为中国年轻的著名的当之无愧的朦胧诗人。
　　 岛上的公交车还没有来。码头一侧停有一辆小车，一打听，才知道年轻的司机是中国人，三十多岁，能讲流利的英语和中文，他知道我们上岛的意图后，就笑着说：“啊哈，我们是同一个祖国的老乡。你们别等车了，我的客人这班船脱班没到，我可以先帮你们送到顾城居住的那个地方。”我们几个人欣喜万分。
　　 在车上，司机自我作介绍，他就是这个小岛上的司机兼职导游，他喜欢这个工作。他说知道中国诗人顾城的一些生平故事，他看过《英儿》这本书，话语中带着许多不解和痛惜。他还说：“这几年到新西兰旅游的中国的中青年大多喜欢来这里探寻一下顾城的旧居，小岛成为了华人游览奧克兰的热点之一。在这支队伍中也有著名作家和诗人，还有画家和艺术工作者、大中学生，包括熟悉和了解顾城的友人和粉丝，。”他还说，他和天南地北的国人交流中，了解到祖国飞速发展的消息很开心，翘起大拇指为自己的祖国点赞……
　　 没一会儿，司机很快把我们送到了地处顾城屋区的那个有一百二十六号标记的路口。然后手指着林中的屋说：你们沿着道向前走一段路就会看到标记，这里树木绿草多，但岛上没有蛇和狼之类的凶猛野生动物，放心走。他说这里有一些人家养狗的，它们都拴在绳子上不会咬人，看到陌生人只会吼叫几声而已……说着，就掉转车头要去码头接客人。我们招呼着要给他车费，他摆摆手说：“三个小时后，你们在下车的这路口集合，我开车来再送你们到码头去。”
　　 挥手告别司机，我们沿着小道向前开始寻找顾城的旧居，顾城的旧居是第一百二十四号。踩着绿草地向前，只见近处的别墅关着门，院子里种着花草，静得出奇。约十多分钟后，我们找到了一百二十二号的那幢别墅。随着小径走上坡，又踏进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大家在树丛中迂回行走，寻找一百二十四号。随着一阵鸟鸣，转身拨开一丛树枝，我看见有一个陈旧的木头信箱躺在一棵树旁，上面写着一百二十四号，这正是顾城家的门牌号。抬眼，一幢陈旧的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迎面而立，我们迈步而上。迎面，油漆脱落的门上钉了一块标牌，上面醒目地写着：“私人领地请离开。”
　　 这栋两层木质民居面积不大，坐落在斜坡上。房子占地面积约七十平方米，但前后左右的土地面积大约有近千多平米。眼前，顾城的旧居已被遗弃多年，院子里长满了各种杂草和爬着的藤蔓，楼上的外墙是用木板钉上去的，原本红黄紫相间的油漆也被风雨剥落，外墙还有几块木板已经开始不规则地裂开来。
　　 墙上白色的窗框有很多地方也已经脱落，有的地方用简易的木板挡着，旁边还长着小青草似的绿色小植物。站在这屋前，忽觉有一阵凉风在袭来，我感觉到浑身似有一阵阴冷。因为这里无人居住，窗子里面悬挂着的红白窗帘已经显得没有任何光彩。也许这里年久失修，房子已经失去当年的本色，面目全非，显得有些凄凉。
　　 狭窄的木台阶是通往二楼平台的通道。我们小心翼翼来到二楼的平台察看，发现台阶四周也己经布满了绿色的苔藓。靠屋边的树杈已经多年没有修理了，伸长的枝条已经遮挡住了看海的视线。有几只小鸟躲在树的一侧，似在唱歌欢迎我们。在平台上看到远处的山峦，风景依然犹如诗画一般。
　　 站在平台上，我又一次打量着顾城的这间屋，它其实已经是一幢空了很久的屋，而且又是一幢凶屋，除了自己的家属外，也许没有人敢来住在这里。忽然，我看到白色窗口的一个口缝中，有一群像乌黑蚂蚁般的小虫子在缝隙中间爬来爬去。我知道，这样木质结构的房子陈旧了会被虫蛀的，是很危险的，要是没有人照顾和维修它，屋子的寿命就不会很长。记得小时候，我们家住在上海虹口时，看到一幢当年日本人搭建的木屋时，母亲曾对我这样说过：日本这个国家多地震，人们为防止地震，所以在岛上建了许多木质结构的房子。但木头房子少不了要护理，比如每年要抹桐油、涂油漆，还要喷药灭虫蚁等等。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人精心护理，房屋的寿命是不长的。民间中有言：“屋靠人撑”。一幢无人居住的房子，若干年后，也许会在风雨中自然倒塌。面对顾城的旧屋，我又想，如果真是这样，若干年后，当人们再来到这里的时候，也许已找不到这幢木质结构的房子，而只能看到一块长满青草的山地……
　　 站在平台一侧，我想起顾城的妻子谢烨曾在文中说过：她最喜欢这房子的是这个大平台。站在平台上向四周望去，视野开阔，景致相当不错……是的，对于这样的房子，谢烨当时怎不激动呢？在上海出生和工作过的谢烨，从小看习惯了上海小弄堂的屋和曾经的“七十二室房客”的蜗居条件，她对当时能够居住这样的屋子自然是感到满足。所以她和顾城乐意来到这里、其实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补偿。
　　 顾城是很有想象力的诗人，过度的想象使他坚信屋前的树梢也会变成林中的路标。在树的不远处，我还看到顾城栽种的一棵李树正开着洁白色的花，在春日似在默默地为自己的主人献上洁白如玉的祭奠花！走近，只见李花犹如新娘晶莹的婚纱头蓬，银白得发亮，它似在怀念房屋的另一个主人谢烨。李树的花初看与梨花非常相似，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找出它们不同的区别：李树是先开花后萌发新芽的，就像上海的白玉兰树一样。
　　 斜坡的一侧有一处竹，青翠的竹健康地生长着。据说这些竹子是当年顾城请从中国来到新西兰的朋友带来的。因为在顾城那个年代，到新西兰带点植物之类的东西在检疫方面还没有严格规定，有人说当年顾城托朋友是将有芽的竹根带到了岛上，然后由他刨土把竹根埋在土中，圆了他心爱竹子的梦。这些年来，竹子越长越高，很有中国乡村的味道。看到竹，我又想：中国历史上的诗人大多喜欢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来到海外的游子总是思乡不断。竹是代表中国和故乡的精彩，可见顾城骨子里爱着的是自己的故乡。或许，他种竹的目的是受到清.郑板桥爱竹诗的影响而为，或者他是想把自己比作一根竹子，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也要坚持生存。郑板桥的：“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诗人运用拟人的手法，把竹子扎根在岩石上说成是好像用嘴紧紧咬住一样。“不放松”更进一步强调了它的牢固。竹子的生命力是强大的，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它们把根深入到岩石里面，竟然把岩石都会撑破。我料想，顾城种这一些竹子是有其思想的，只是他想要表达而没有时间表达而已。如果他还在，那么这些竹子就会在他笔下浸润出优秀的朦胧意境和诗韵。可惜他养了竹，竹却没有理解主人为啥把它们移植在异国他乡中的寓意。
　　
　　 二、
　　
　　 说到顾城购买激流岛上的这幢房子，还有这样的一个小故事插曲。那是一九八八年，顾城和谢烨来到新西兰，最初一段期间，顾城被奥克兰大学聘任为汉学研究员，但这个工作必须要有一定的汉学理论知识，他诗虽然写得好，但汉学理论的功底还较浅薄。所以在工作之余，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心中“更为理想”伊甸园和落脚地。由于当时他是在奧克兰借房居住，他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不自由，他想要在奧克兰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一个时期积蓄下来，手中仅有一万纽币，这使得顾城的心里比较焦虑。
　　 一九八八年七月，新西兰进入了寒冷的冬天。窗外寒风呼啸，雪花飘飘，顾城坐在奧克兰租借的一间屋内，冷得有点发抖。当时，他手中的一万纽币在奧克兰只能买到一问篷车棚或小店铺。为了取暖，顾城找来一些旧报纸和木柴准备点燃了烤火。就在点燃那份报纸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份卖房的小广告，发现了那栋在激流岛上有人欲卖的房子，要价是四点八万纽币，但可以分期付款。他盘算了一整天后终于咬牙要把它买下来。于是他专程抽空乘船去了那个人烟稀少的小岛，考察了那间他想要买下的房子。
　　 经考证，顾城想买的这栋房子始建于一九二七年，已经换了多少主人他无法去考证。然要卖房子给顾城的是一个长相奇怪的信神的外星人迷。据说此人在几年前撞上大运，买彩票中了十万纽币，用其中的部分钱在岛买下了这栋房子，他是一个妄想症的人，甚至妄想着要在自己的屋里建一个外星人的基地。此人像是得了神经病一样，还成天披头散发坐在四周冥想，没事就吸大麻，他在思考着外星人和地球末日的问题。他平时不肯干活，高兴了就在家里的墙纸上画满了外星人和飞船，在院子里还挖了大坑准备养鱼，屋内的数面内墙和柱子、楼梯已经损坏。坐吃山空，这位怪人还答应和他的女友一起去墨西哥参加“拯救地球”的世界大会。但由于身边囊中羞涩，遂想法登出了卖房的广告。那天，当他看到要买房的顾城头上的高帽子后，竟然判断他与外星人有关，立刻答应减去一万块。顾城觉得这个小岛很有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式的风景。这是他梦寐以求想着要的房子，于是他和谢烨一商量，就以三点八万的价格成交。就这样，他从那个外星人迷手中，把第一百二十四号房子买了下来。
　　 就这样，顾城带着妻子谢烨和孩子搬到了岛上。购买这栋房子后，家里所有的积蓄全部耗尽，每月还要还房贷、付地税。岛上东西贵，日常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顾城夫妇陷入了经济窘迫的日子。当时，儿子木耳刚刚出生不久。怎么办？为了整修房子，顾城进行了自力更生，他在一堆建筑垃圾和泥土中挖出了三节烟囱管，用自己的双手修好了古老的铁炉子，还拿着铁钳子在旧电箱中接线和修理插头和开关。他们一开始还种下了菜苗，但刚刚长出叶子就被一些虫子吃掉。没有蔬菜，他们走进树林里采木耳、摘野果、去海边捡贝类，吃野韮菜等等，这一切，顾城和谢烨在艰辛中坚持熬过来了。后来有人说顾城是想隐居在这个岛上，其实是生活所迫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