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兰和这个小岛上，许多洋人根本不了解顾城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不了解中国人写的朦胧诗，所以顾城的诗在新西兰卖不了钱。这对顾城的打击是很大的。于是，他下决心要开辟自己的生活和前进之路。顾城和谢烨一度想到了走养鸡生活这条路，他们勾勒了鸡生蛋，蛋生鸡；鸡粪可育树，还可产生沼气做饭、入冬可取暖的生活蓝图。他们用一笔意外到来的稿费作为启动资金，将后院改造成养鸡场。之后，养鸡一度红火，每天能产好多鸡蛋，拎到外面去卖，洋人争相购进，收入也可观。然而生意刚有点起色，就遭遇了迎头痛击。原因是有的鸡还没有到天亮，就已经“咯咯咯”地叫起来，常常吵得附近洋人睡不好觉，于是洋人就向上面管理部门告状。告状的结果是顾城理亏，被迫举刀把二百只鸡全部宰杀了。
　　 后来他们在岛上还养过羊、兔子，卖过自制的春卷等，实在没办法了，顾城把少年时学会的绘画技艺也拿了出来，他以收取七个纽币的廉价为岛上的人画像，但因岛上人少，火热一阵后就没有人再来请他画了……
　　
　　 三、
　　
　　 看到这幢房子，顾城头戴高帽子的影子仿佛就在我的眼前。顾城的人生经历其实颇为艰辛，他从小随父去过乡下农场，长大后当过搬运工等。他从小受到诗人父亲顾工的影响爱上了文学。一九七四年，他开始在《北京文艺》《山东文艺》《少年文艺》等报刊零星发表作品。一九七七年在《蒲公英》报发表诗作，从此一发不可收，成为了朦胧诗派的主要代表人之一。
　　 说到顾城，离不开他的妻子，上海美丽聪慧的女诗人谢烨。谢烨是一位才女，高中毕业后在上海谋职了一份财会工作。业余时间热爱文学，写过许多诗歌、散文和小说。他们的恋情纯属是一种巧合。一九七九年七月的一天，在上海开往北京的列车上，顾城与谢烨相识，在诗的牵引和浸润中双方很快热恋并坠入爱河。但在四年的恋爱过程中，据说谢烨曾因上海和北京两地遥远等原因四次回绝顾城，但后来总是被顾城用炽热的诗情追回，为了追求谢烨，顾城曾搬了一只大木箱子睡在谢家的门前，感动了谢家父母，最终赢得了谢烨的爱，将自己交给了顾城，并于一九八三年结婚并一起返回北京。顾城为妻子谢烨写过这样的诗：“那么多灯火摇摇，雷米，多想和你走去风暴中安静的雪地。”谢烨领情，从此将自己全部的青春和热血奉献给了这位属于她崇拜的诗人……
　　 后来，顾城在京有了情人英儿。据说他们是在北京的一次诗会上相识的，英儿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喜欢文学。诗歌、小说和散文均有新作。她十分崇拜朦胧诗人顾城，他们从此电话通讯频繁不断。顾城到达激流岛后，提出要求谢烨出面为英儿办理到新西兰的出国手续。通过努力，一九九零年七月五日，英儿离开北京，应顾城和谢烨夫妇的邀请之名前往新西兰激流岛。此时的顾城竟然不顾妻子谢烨有什么感受，突然要求妻子谢烨为他的情人“让贤”。这对谢烨来说是何等的突然和痛苦？面对孤岛，谢烨只得默许了顾城与情人英儿的关系，三个人开始生活在了一起。谢烨用超乎常人想象的宽容大度接纳了英儿，并且还承担了照顾顾城和英儿俩人的日常生活。她忍受了他们在床上所表演的不堪入目的所有……
　　 英儿名李英，是北京诗刊杂志的一名编辑，拜诗刊副主编刘湛秋为老师。对于这个英儿，我曾在京时见过她一面。那是一九八九年夏，我在北京参加一个全国大型夏令营的间隙，写过一组北京龙门涧景区的现代诗。文友们都说这组诗很亮眼，有诗的意境，特别是写出了龙门涧里野山羊的勇敢和无私……可以上诗刊试试。于是我把组诗送到了诗刊社，准备交给诗刊副主编刘湛秋。不巧刘主编正在外出开会，当时接待我的是年轻的女编辑李英〔英儿〕。在与青春靓丽的李英交谈后，我便把诗歌递给了她。李英很热情，她粗粗看了一下诗，很客气地说：“这诗写得真不错，我在北京还不知道有这个很美的龙门涧。这诗你放着，等刘主编来了我帮你交给他。”但后来一直没有消息。打过几个电话找李英都说人不在……现在想来，当时的李英正在准备出国到新西兰。
　　 所以一谈到李英，我有点纳闷，这个姑娘怎么后来会是这样的？但事实就是这样，英儿上岛不久，她便与顾城坠入了爱河，而且经常在谢烨眼皮底下发生两性关系。在《英儿》一书中，顾城直言不讳地否定了一夫一妻制。其实，当英儿和顾城互相“爱慕”的时候，生活就开始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这对谢烨来说是不公平的，而顾城的诗人的“光环”也从此渐渐消失。
　　 有人这样说过：顾城以为自己在这个岛上可以一直爱两个女人，而且可以一直相爱下去。尽管当时的生活已经酷迫，但顾城仍然想维持一妻一妾的梦想，他天天晚上为李英念《聊斋》，想用这种方式调教两个妻子和睦相处，高估了自己的把控力。他错了！
　　 就在谢烨进退两难之际，德国的一个文化基金会向顾城发出了邀请，并提供了一笔可贵的写作经费。谢烨当时很高兴，她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顾城可以和英儿分开了。她希望自己能和顾城一起，带着儿子小木耳同赴德国。但顾城怕英儿一个人在岛上会发生意外，表示不想去。后来在谢烨的坚持下，在英儿的劝说下，顾城才同意和谢烨一起去德国一年，把自己的儿子小木耳和英儿留在岛上。其实小木耳上岛后一直被寄养在一位毛利老太太家生活，英儿在岛上经常外出散步游玩。
　　 谢烨和顾城一同离开激流岛来到德国。经历了将近四年艰苦生活的谢烨，终于呼吸到了现代都市的空气。来到德国后，谢烨的身边有了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他就是来自中国大陆的流体力学博士，名叫大鱼。神差鬼使，谢烨对大鱼的豪爽和才华表示敬仰，于是也产生了悠悠感情。一天，两人在私下交往时突然被顾城发现。顾城忘记了自己和英儿的事，硬是不许妻子谢烨和大鱼交往。于是夫妻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顾城对谢烨动了手，掐了她的脖子。喊叫声和哭声惊动了邻居，邻居马上报了警。警方认定顾城有暴力倾向，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为期三个月。这时，身为妻子的谢烨不舍丈夫入院，挡在了伤害她的顾城身前，由于她坚持不肯签字，顾城才得以逃过一劫。
　　 这件事过去后不久，从新西兰激流岛传来消息，此前一直和顾城保持着通信联系的英儿，己经和一个在岛上教气功的年老的洋人出走失踪了。原来顾城和谢烨走后，英儿开始寻找自己的出路，她觉得自己还没拿到定居的绿卡，不能长久靠在顾城的身边，她必须逃离激流岛，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于是英儿经常在岛上与教气功的可以当她父亲的洋老头约翰接触交谈，并且和约翰结了婚。为了避开顾城，便又和约翰一起又去了隔岸的澳大利亚定居。其实他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基础，英儿完全是为了通过洋人丈夫拿到一张绿卡而为，同时她也要用现实告诉顾城：你有你的天地，我有我的计划。当时顾城知道英儿背离他远走高飞后，精神几乎崩溃，在德国期间他还要寻死觅活。于是，谢烨又像母亲一般抚慰了顾城，鼓励他要写出一部自传体小说，并表示自己愿为顾城一字一句打印，顾城这才破涕为笑。谢烨所说的“书”，就是后来顾城出版的长篇小说《英儿》。
　　 一年后，谢烨和顾城返回激流岛，顾城不见了英儿的踪影。这时的顾城是饭不思，茶不想。一九九三年十月八日，顾城和谢烨又一次发生了争吵。据说原因就是在德国追求过谢烨的情人大鱼已经来到了新西兰，他打电话给谢烨，准备上岛来看望她。这在顾城眼中怎还了得？这时的顾城失去了英儿，他又害怕自己再次失去谢烨，一怒之下就用斧头将谢烨头部砍伤，经抢救无效身亡。顾城杀妻后，就用绳自缢于一棵大树之下。事件震惊了当时国内文坛，人们对此发生了各种猜疑，至今还没落下尾声。三十七岁的顾城留下了自己的儿子和大量的诗篇，还有一本和李英密切相关的小说《英儿》。
　　 后来，英儿在澳大利亚写作了小说《爱情伊妹儿》，文中写到她在北京诗刊期间已经与老诗人、诗刊社前负责人刘湛秋的爱情故事。还有她与顾城、与老外约翰的情感纠葛。书中写到了应对“婚外恋”的种种障碍；包括处理怀孕的甜蜜和“痛楚”；还有在老外丈夫约翰的眼皮下继续保持与刘湛秋的情感联系；怎样与刘湛秋在澳洲享受性爱并定居澳大利亚、与洋人约翰的离婚等，后来又和早已在国内离婚的老诗人刘湛秋结婚……
　　 英儿二零一四年一月八日因鼻咽癌在悉尼医院病逝，年仅五十岁。葬在悉尼的一处墓地，刘湛秋专为她立墓碑并书写碑词。墓碑上这样写着，“李英麦琪/中国诗人和作家/刘湛秋的爱妻/这颗美丽而快乐的心灵已结束了它的旅程/这个自由的灵魂将带着所有理解和认知升往来世/你是如此为人所爱/于二零一四年一月八日逝世，享年五十岁”。
　　 和我同道而行的一位文友在离开顾城的旧屋时这样说：“说来说去，顾城这个人也许就是个诗痴，他是中了邪，他买的“外星人迷”这套房，为何一住进去就没有平静过，不是生活受到困惑，就是伦理上发生错乱，致使顾城的梦想变为狂想，他把自己变成了这套房子里的“外星人”，唱着失落的妄想和狂想曲离开了这个世界……
　　 另一位文友也说：从整个过程来说，顾城是有错误和有罪的。但实事求是地评价他在中国朦胧诗界中有过的地位，我觉得顾城对我国诗歌创新的发展，对促进中外文化交流曾经起到过一定的推动作用，他为迎接改革开放的文学春天做出了重要贡献。我们可以原谅诗人的缺点和错误，但不能原谅他随意剥夺她人的生命……
　　 一阵阵鸟叫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抬起头来，只见顾城的旧屋内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寂静。以前这里曾经生活过三位才华横溢的青年。如今故人已去，留下的屋子是如此的冷清，这不能不引起来到这里探寻旧屋的人们的思考。
　　
　　 四、
　　
　　 离开奥克兰那天早上，我来到奧克兰码头向激流岛告别。天空突然飘下霏霏的春雨，云雾在海面上漫开、升腾，大大小小的游艇一字儿排开，在朦胧的蔚蓝色的水波上摇晃，一艘客轮鸣笛朝激流岛方向驶去。
　　 突然云开见日，刹那间，海湾上空升起两道短小的但浓重的彩虹，飞跨在通向激流岛的航道上，显得格外美艳动人。
　　 这两道彩虹是顾城与谢烨的化身和灵魂吗？你们是在海空轻飘的云絮下，还是从海鸥追逐的翅膀里泻出？这时，我仿佛看到愁眉苦脸的顾城像个厨师似的头戴一顶高筒帽子，帽子下边那双眼睛已看不到湖水般的深邃，而是泪如泉涌，这是一双充满了忧伤和后悔的眼睛；旁边的彩虹就是他漂亮的妻子谢烨，她似乎正在愤怒地对顾城说：“一切都失去了。顾城，我们有自己的孩子，我们有美好的梦想。但你知道吗？成就只是暂时的，而梦想才是远大的。你的妄想是虚无飘渺的，这世界上没有也不可能像你所需要的这种生活，是你被‘外星人迷’俘虏了还是你精神长了极端的狂想病？人生唯有脚踏实地，唯有面对现实，面对整个社会和家庭，才是做人的本愿。你知道吗？你的斧头不仅砍向了自己的妻子，还砍向了自己的家庭，包括砍向了你自己……”
　　
　　 写于201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