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来的人们常说道，如果你一开始没想好怎样结束一段于道义上不妥或于良心上不安的感情时，就不要开始它，它会让你陷入到情感的沼泽地，进退维谷，在无奈的挣扎中越陷越深，伤痕累累，直至在情网中绝望地窒息。
　　 楚云遇到秦雯时，她已经27岁了。27岁的秦雯热情、大方、率性，更兼有成熟女人的妩媚。朋友间的聚会她总是最吸引男人的女人。倒不是说男人们对她都充满性的遐想，只是像她那么活泼到你即使说她豪放也不为过的女人确实并不为多。男女间姻缘总是很微妙，有时旁人认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两个人未必能走到一起，相反有时像是两条平行线看似终不会相交的男女却能将所谓的爱情演绎地淋漓精致。回忆起来，虽有揭开伤疤般的实实在在的心痛，然而他对这段感情的把握总不是很清晰，就像是一个梦吧。
　　 还得从那次聚会说起，那是一次朋友间的普通聚会。楚云的好哥们林昊介绍刚认识的女朋友吴娜给朋友们认识，吴娜不好意思贸然见一群男人，就让自己的闺蜜秦雯一起来了。秦雯竟反客为主，把现场的气氛调动得很是活跃，没有了陌生人刚见面的那种略带拘束的气氛，大家争着与秦雯谈笑，吴娜竟被落在一边了，好在她性格喜好安静，并不生气。中国人的各种聚会宴请是离不开酒的，楚云参加一般应酬却是不喝酒的，并不是因为他清高不合群，实在是酒量不高，并且学不会在酒场上拒绝别人的艺术，与其喝高出丑，不如一开始就推脱不喝。私下里朋友们都知道他的量，聚会只限定他二两酒。那天楚云喝了六七两酒竟然没醉，朋友们调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但他知道原因在秦雯的劝酒功夫上。当楚云限定的二两酒喝完的时候，秦雯要给他加酒，朋友们劝道他就能喝这么多。
　　 “男人能喝多少酒，就有多强的战斗力，不能说不行。”秦雯借着酒气笑说道。
　　 “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
　　 “那女人能喝多少酒，意味着什么？”楚云挑衅式地回道。
　　 “不要问女人能喝多少酒，据科学研究女性对酒精的耐受度明显高于男性，所以女人的战斗力远胜于男人。”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你不会就这点战斗力吧？”秦雯用起了激将法。
　　 “酒是色媒人，男人的战斗力要用在战斗对象身上，你要想试试的话，就倒上吧。”楚云看出了她的意图说道。
　　 一般女人再厉害这时也应该笑骂楚云，然后自找台阶下了。秦雯可不是楚云认识的一般女人。
　　 “好啊，你这是要约我吗？喝完你就可以约我了！”边说边把楚云面前的大杯子倒满了。
　　 “喝完！喝完！”大家哄叫起来。
　　 “来，你先喝一个。”楚云气对秦雯说道。
　　 秦雯故意将一大杯一饮而尽，坏笑着看着楚云。楚云顿时就懊悔了，心里骂死秦雯，面子却上逞强只得把一大杯喝完了。秦雯笑着又给他加了一大杯。怀着破罐子破摔心理的楚云那天晚上故意和秦雯拼上了，划拳、猜谜相互劝酒，竟打了个平手，如果算上秦雯和其他人喝的酒的话，楚云是明显处于劣势的。宴会结束后，秦雯热情地与每个男同胞拥抱分别。
　　 这是一次普通的聚会，要说是应酬也行，如果没有再次相遇，他们注定会像他们生命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们一样，平淡相逢，然后永远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
　　 那次聚会之后的两个月，楚云所在的高校研究所与合作企业举行关于某产品面谈会，楚云负责会务的接待工作。拿到合作企业代表们的名册时，楚云就一眼扫到秦雯的大名了。企业派来参会的有各个部门的代表，秦雯是销售部的代表。他第一时间与吴娜秦雯的公司与业务，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想起上次的宴会，他决定好好修理修理这个大女人。
　　 通常的会务接待就是安排食宿、通知会议安排以及注意事项等等，所以给代表们安排房间时，楚云将校招待所最不好的一间不带窗户的房间安排给她，给她准备的餐票比别人的少一两张，故意把她的席卡的错做成“秦文”。
　　 会议开始的前一天下午，企业代表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了，身穿一身休闲装的秦雯到达接待中心的时候，楚云佯装惊讶地接待了她。
　　 “秦雯？”
　　 “哈哈，这么巧。楚云！好久不见。你负责学校的接待？”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第一次来你们学校，等我安顿好带我逛逛。”
　　 “会议接待不含这项服务吧。”
　　 “哦，不会记仇了吧。”
　　 “哪有，那好吧，你抓紧，我时间很宝贵的。”
　　 “我很快的，一会见。”
　　 秦雯一会安顿好了后，就来到了服务大厅，楚云只得把接待任务推脱给其他同事，带着她在校园里闲逛。
　　 这是一所百年名校，会务接待中心的边上是个半封闭式的小花园，沿着路旁竹林边上鹅卵石铺的小径往里走，花园的外围冬青树作篱笆，新春刚长出还未来得及变成绿色的鹅黄嫩叶传递着生命轮回的喜悦，你若没来过这里或不仔细查看，开着边上被冬青簇拥的小铁门是不易被发现的。花园里疏疏落落地种着玉兰、海棠、紫薇，玉兰花开始凋了，紫薇花还没有开花的预兆，海棠花却开的正浓。
　　 “这两株海棠真漂亮！”秦雯朝着两株并列开放的海棠树走去。那是两株红海棠，血红色的海棠花肆意张扬地绽放着，如同一团团小火球在枝头燃烧，在绿色叶子的衬托下娇艳欲滴，成为了小花园最引人眼目的地方。秦雯围着它们转了两圈，看了一会，突然要留影。
　　 “帮我拍张照片。”她站在了两株海棠间对楚云说道。
　　 “今年今日小园中，人面海棠相映红，海棠明年笑春风，人面还能相见否？”楚云笑吟了几句。
　　 “去你的，抓紧拍。”
　　 笑对着镜头，微露两排洁白整齐牙齿，面色白里透红，两只手臂交叉向下放在胸前，被大片绽放的海棠花簇拥着，这张照片后来是楚云唯一能触摸得到的关于他俩过去的回忆。
　　 花园深处有个池塘，池塘边上种满迎春花，大片黄色的花朵给池塘的周边镶了一道明亮的黄色光圈，几只白蝴蝶若隐若现地扑闪着翅膀。池塘里的水清澈如镜，鱼儿来回穿梭在水草间。池塘的对面是学校的主干道之一，三五成群的学生谈笑过往。
　　 “听说贵校有条著名的爱情河？”
　　 “嗯，又称夏娃河，去看看？”
　　 顺着花园侧面的小路，他们回到了大路上。沿着大路步行几分钟，上了一座坡度很缓的桥。走到桥中央，放眼往北眺望，夏娃河犹如一条玉带贯穿学校的南北。河的沿岸栽种着两行夹竹桃，在树与树之间是一条条长木椅。
　　 “这就是夏娃河。”
　　 “我们去那坐坐吧”
　　 他们走下桥穿过一小片杉树林来到了河边，顺着河边找到了一条没人坐的长椅坐下了。
　　 “在这生活一定很幸福。”秦雯说道。
　　 “每个人看世界都带着主观意识，你认为是幸福的事情，对别人很可能就是平淡的日常，乏味繁琐。”
　　 “也许吧。不要这么深刻好不好，就说你现在跟我这个大美女在一起，不开心吗？”
　　 “哈哈，我说不开心，就对不住你的自信心了。”
　　 “既然你这么开心，作为东道主，请客人吃饭吧。”
　　 “陪逛陪聊陪吃，还赔钱！”
　　 “我请你行了吧？”
　　 “还是我来吧！”
　　 “就去学生们经常去的饭店！”
　　 “阿莉餐厅吧，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去！”
　　 这是一个很温馨，或者说，很有小资情调的餐厅，没有一般中餐馆的嘈杂，进门后迎面扑鼻而来百合的香味，大块的落地玻璃将屋里屋外的空间拼接了起来，擦拭干净的实木桌子上放着干净素净的桌布，墙上挂着一幅幅学生创作的油画，柔美悦耳的背景音乐下，用餐的人们低声地交流着。用餐的大多是一对对情侣，他们选择一个靠窗的方桌坐下。用餐时更多是楚云说话，应秦雯的要求，说说学校以及周边的情况，会议具体的一些安排，谈谈林昊与吴娜，秦雯时不时地出神看着他，弄得他有点慌张，记不得话说到哪里了。饭后他们微笑分手道别。
　　 校企会议开的很成功，秦雯在大会上代表销售部的发言也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晚上自助宴会上，秦雯身边不乏男士们的身影，她又一次成了晚宴的女主角。楚云和几个要好的同事围坐在一起聊天。秦雯向他们走来，主动与大家碰杯喝酒，同时给了楚云一个单独聊聊的眼神。
　　 “我来之前你就知道我要来吧？”秦雯笑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说？”楚云脸一红说道，他总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想除了你，没人会对我有那些“特别关照”吧？”
　　 “开个小玩笑，你不会生气了吧？”
　　 “那倒不至于，我觉得你这个人有点孩子气，哈哈！”
　　
　　 二
　　 是楚云先开始追求秦雯的。那次的校企合作会议结束后，楚云从会议代表名册上暗暗地记下了秦雯的联系方式。他是被秦雯吸引了，她的热情、她的妩媚、她在男人之间游刃有余的智慧吸引了他。但楚云是有家庭的，他和妻子是大学同学，上学时就是系里的金童玉女，相恋8年后走入了婚姻殿堂，他们在去年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些成了他追求秦雯时罪恶感的来源。像他这样的已婚男子应该对自己的婚姻负责，婚姻不允许有背叛，这也是楚云以前一直深信的道理。但自从第二次和秦雯见面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忘记她了。工作忙的时候还好，闲下来他的总是时不时浮现出秦雯的样子，在家里还会拿自己的妻子与她做比较。
　　 会议结束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在快下班时楚云鼓起勇气给秦雯发了条匿名短信，短信的内容很无聊。
　　 “猜猜我是谁？”
　　 “你真够无聊的，楚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请你吃个饭？”
　　 秦雯沉默了好长时间，这期间楚云又体验到了年轻时谈恋爱约女孩子的感觉，那是一种带着甜蜜煎熬着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心一直是提到嗓子眼，整个人都处在一个适度紧张的状态，就连同事下班与他打招呼道别，他都心不在焉的，两个眼睛时不时地关注手机屏幕，想在第一时间看到对方的回的信息。
　　 “今天我有事，改天我请你。”
　　 焦急的等待终于等到了结果，但这个结果对楚云来说是更令他心烦意乱的。他不知道这是秦雯在委婉地拒绝他，还是秦雯今天晚上确实有事，如果这是秦雯在拒绝他，她为什么拒绝他，想必是自己已经有家庭了，她不愿意做影响别人家庭的事情，因为在第二次见面时她蜻蜓点水般地问过自己的生活，包括家庭，还是她根本看不上自己，若是她看不上自己，那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呢。往好的方面想，秦雯今晚确实有事，因为她说了改天我请你，不过那也许是人家客气客气，给你个台阶下而已。如果今晚她确实有事，她说一下什么事不就更好了吗，就算她有事，她有什么事呢？听林昊说过，秦雯现在是单身啊，那是不是可能也有别人在约她了？企业晚上经常加班也说不定。
　　 楚云把自己做学术研究的态度拿来研究秦雯的这条短信，还是没研究出什么头绪，胡思乱想地回到了家。
　　 “今天回来的这么晚，学校加班了？”妻子米蓝问道。
　　 “也没加班，看了会材料，有个课题快结题了。”像大多数男人一样，结婚后的楚云不知不觉地学会了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
　　 “帮忙看看孩子吧，你妈看一天了，也该歇一会了。”楚云的母亲在小两口有了孩子后就搬来同住了，帮忙带孩子，他的父亲不愿意与晚辈同住，其实是不愿意给晚辈添麻烦，这是老知识分子们常有的一种生命自觉。
　　 “嗯。”楚云答应着，走向婴儿房。
　　 回到家的楚云对自己的行为又一次感到了恶心与罪恶，看着他身边的亲人，他想到秦雯没答应或没看得上自己也好，以免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求偶遭遇的挫败感被愧疚感暂时地替代了。
　　 “吃饭了，楚云。”米蓝在厨房喊道。
　　 “来了。”楚云压低声音应道，孩子睡着了。
　　 餐桌上摆上了四个菜一份汤，都是楚云喜欢吃的菜，米蓝对他的照顾细致入微。
　　 “怎么啦？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课题的事吗？”
　　 “不是，没什么，你今天上班怎么样？”
　　 “正常，每天差不多，就是记挂小孩，巴不得早点下班。”
　　 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这种似曾相识沉默令楚云想起了父母的生活。楚云一直以来对父母的婚姻生活怀有很高的敬意，那是典型知识分子的婚姻，相敬如宾。在楚云的印象中父母几乎没吵过架。家庭中一些重大的事情都是父母共同讨论决定。比如小时候楚云与妹妹楚雨上什么学校这样的事情是很需要父母在一起讨论很长时间的，他们总会说出各自意见及原因，然后共同商议决定是实验小学还是师大附属小学，是市第一中学还是外国语大学附中，到孩子们高考选大学志愿时，他们会把自己的建议与忠告说完，然后由孩子选择自己的路。家中每天的生活用度、物品添置、一日三餐，父亲倒不过问，都由母亲决定，他是物质上什么都能将就的男人。但小时候楚云与妹妹的教育问题与一般家庭都是母亲管不同，他们家基本是由父亲负责的。就是后来上学后，父亲每天也会花一些时间与孩子讨论学习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所以楚云楚雨的升学成才相对较为顺利。
　　 楚云与楚雨后来都成家了，他们的婚姻与父母的婚姻非常相似。楚云的妻子米蓝是他上大学时认识的，那时刚入大学时学校的各个社团都在招新，楚云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了青年绘画社团和一个运动类的社团。在绘画社团里认识了米蓝，米蓝在油画上的天赋与技巧在社团里得到大家的共同赞誉。刚入社团不久，学校以及院系的大小活动宣传画都有了她的参与。楚云自己虽然也会画几笔油画，但总认为油画太写实，况且对色彩的把握要求高，画法太刻板，所以他更喜欢在高兴的时候画一些传统的山水草木花鸟。尽管如此，他还是被米蓝那一幅幅色彩鲜艳、技法高超的油画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