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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单身楼(中篇小说)


作者:寒鸿 布衣,397.5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662发表时间:2019-03-13 08:40:12


   徐戈将嘴巴嘬成O型,缓缓地吐出一缕青烟。透过袅袅飘散的烟雾,他看见郭春玲正忽闪着眼睛望着他,她的目光朦胧、幽密而且痴迷,她心形的小脸上充满了渴望。他知道她在等他开口。
   宿舍里挂着蓝色的印花窗帘,窗边两张木架子床相向而立。郭春玲半坐半躺的那张是单层,对面是双层,上层搁着一只深红色的大木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单层床左首是张桌面上有道裂缝的两屉桌,桌上亮着一盏可调光的台灯,灯光暗弱。
   和徐戈一屋的是一个在本市的小伙子,他只是中午在这里休息一下,晚上回家住,徐戈幸运的独居一室。
   郭春玲并不漂亮,个儿不高,短发,扁鼻子;嘴巴相对脸偏大了点。但她也有动人之处,身材丰腴,高耸的胸部。
   徐戈心里不是很爱郭春玲,他对她只有好感而没有激情。她不是他倾心爱慕的那种女孩。他喜欢苗条俊美,风仪万千的女子,但以他现今的条件,他只能追到郭春玲这样的姑娘。
   徐戈盯着女友丰满的胸脯,心里一阵抽搐,天,他是多么需要她呀!他掐灭烟头,低沉而急促地说:“春玲,今晚别上去了,就在这儿睡吧。”
   郭春玲满面绯红地侧转身子,把脸对着墙壁,不敢再看徐戈。破身前的焦渴、恐惧和羞臊在她心里交替闪现。她爱徐戈,他们谈了快半年了,她早有心理准备。她是一个豁达开朗的新女性哎,并不想把贞操留到新婚之夜。
   徐戈在床前蹲下来,双手抱住春玲,喃喃道:“春玲,我爱你。”虽非真言,却也是为情欲所激,非说不可。
   徐戈的欲望风头火势,他急不可耐地脱光了春玲的衣服。
   徐戈的衣服在缠绵中件件褪去。他轻怜痛惜地爱抚着春玲。春玲银牙紧咬地承受着。
   向往已久的东西得到了,徐戈并不像原来想像的那样欢喜、激动。他心里很宁静,也很迷惘,他何以会如此强烈地需要一个他并非真爱的女子呢?
   徐戈毕业于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进厂快两年了。这几年国有大中型企业普遍不景气,徐戈一月才五百多块钱;而他的开销却不小,吃穿之外,抽烟、买书、请客什么的,月月精光。想到辛辛苦苦读了四年书,养活自己都这么艰难,甚至还要里贴补,徐戈心里就像有上万只蚂蚁夹似的,难受极了。
   徐戈学的是科技英语,在厂情报室工作。室里人浮于事,他这两年就只译了两三篇短文,每天上班不是喝茶看报,就是抽烟吹牛,闲得要命,闷得发慌。过剩的精力自然流向了女孩子。
   郭春玲晚徐戈一年进厂,在车间当技术员。住在单身楼四楼,对徐戈颇有好感,所以徐戈没费什么工夫就把她追到手了。
   徐戈的人材不是很出众,身材中等偏上,微胖,头很大,头发微微向后倒伏;脸圆得像月亮,细眼睛、连鬓胡,有点像大饭店的青年厨师。郭春玲虽然姿色平平,而在常人看来,他俩倒是挺般配的一对。
   但徐戈一开始就对郭春玲不满意。他认为男人成功的标志是拥有一份体面的、收入可观、有发展前途的工作以及一个漂亮听话的老婆;郭春玲显然不符合他的要求。他之所以追求她,纯粹是为了摆脱愁烦,排遣寂寞。而春玲又真心实意地爱着他,抱定主意非他不嫁。他们的关系会怎样发展,结局如何,徐戈心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答案。
   两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下床便忙着买菜做饭。单身们为了省钱,大多自己开火,在走廊里烧煤炉或液化气。徐戈先买了一个15公斤的大罐子,一天晚上,连同满满一罐气被人偷去;复又买了一个10公斤的小罐子,烧水炒菜。煮饭则用电饭锅。
   单身楼与厂区仅一墙之隔,半新不旧的土黄色墙面,高五层。一楼是拖家带口的老单身,二、三楼住男单身,四、五楼住女单身。
   楼后挺立着几排青翠葱笼的水杉,仪仗队一般笔直。楼前不远是食堂,周围种着一圈蓊郁的玉兰梧桐和榆槐杨柳,浓荫叠翠,清香四溢。
   菜市就在厂住宅区门口,离单身楼不到百米。他们买回了肉、鲫鱼、黄瓜、莴笋及烤鸭、猪肚、鸡脚之类的卤菜;以前买的啤酒也还剩两瓶,他俩准备好好庆祝一下两人的结合。
   徐戈正弯腰炒菜。樵坤从食堂打饭回来,喜动颜色地说:“哟,菜不错,我搭个伙。”
   徐戈本不愿外人打扰,但樵坤是他单身楼上最要好的哥们,焉能拒绝?便含笑说道:“里边请,里边请。”
   樵坤和郭春玲也是老相识,两人坐在床上,谈笑风生。
   樵坤是热处理车间的技术员,进厂四年了,因为个子矮,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他穿着淡蓝色衬衫,牛仔裤,方脸丰颊,眼睛黑亮,面目倒也俊朗,郭春玲并不讨厌和他聊天。
   徐戈菜烧好了。樵坤和春玲把那张两屉桌打横,放好椅凳和碗筷酒杯,摆成一个简易酒桌,三人入席就饮。
   樵坤喝酒之后脸红得像只熟螃蟹。他由衷地说:“你们才子佳人,情投意合,真令人羡慕。”徐戈擎起酒杯,大声道:“祝我们樵坤早日碰到一个红颜知己。干!”
   樵坤感动地说:“单身楼就数你们小两口对我最好。来,我也敬你们一杯!”
   徐戈、春玲笑吟吟地与他碰杯。三人开怀尽兴地吃喝谈笑。
   “闻得酒肉香,佛祖也留步。”一个端着饭盒的男单身吟哦着踱进屋来。徐戈忙起身招呼:“阿O,来,来,来!喝一杯。”
   来人并不推辞,笑眯眯地坐到桌前,端起酒杯。徐戈向他举杯:“阿O,恭喜你荣升副科长,干一杯!”
   阿O连声称谢,仰脖喝干了酒,苍白的脸颊上漾出了两团志得意满的红晕。
   阿O和樵坤一屋,也是徐戈的死党。本名欧恩忠,是厂教育科的数学老师,早樵坤一年进厂。教育科都是老头老太太,只有欧恩忠一个年轻人;最近厂里新提了一批年青的副科长,他也忝列其中。
   徐戈嫌欧恩忠名字拗口,想起从前冯巩演过一个电视短剧《开心阿O》,便顺嘴叫他阿O。
   徐戈瞥了阿O的饭盒一眼,忍不住调侃道:“又是豆腐干,阿O,你也别太省了,身体要紧啊!才升了官,就该吃胖一点,培养官的风度。”
   阿O身材细瘦,生着一张白白净净的小方脸,戴副黑框眼镜,上唇微有几茎髭须。人很稳重,斯斯文文的,穿白衬衣、黑裤子,肚腹平滑。他和樵坤住二楼西头那间宿舍,进出都打徐戈门前过。
   阿O涨红脸申辩道:“徐戈,你家是县城的,尚且自己开灶,节约开支;我家在农村,负担又重,不省点行吗?”
   “对,对。阿O也有他的苦衷,我们应当理解。来,喝酒,喝酒。”樵坤打圆场道。他家在乡下的一个小镇上,家境也不富裕。和阿O一样,他也有省钱的习惯。
   今天是星期六,下午大家都没事,阿O新交的女友鲁红也没来找他。于是四人来到一楼的单身活动室打麻将赢扑克牌,至晚方散。
  
   二
   红日西沉,单身楼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辉里。天边散布着透明的玫瑰色的晚霞,楼前的空气澄苍静肃,给人一种地阔天清的感觉。
   徐戈携春玲、阿O带着鲁红跳舞去了,剩下樵坤孤零零的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楼下闲荡。许多单身宿舍都有电视机,星期天节目尚可,本可以去看的,但樵坤心烦意躁,神魂不定,在房间里根本呆不住,他需要到外面透透空气。
   徐戈二十四岁就有了女人,他樵坤都二十六了,依然孤身一人,形影相吊。二十六年的历史,就好似漆黑的夜里在平原上流过的河水,静静默默、暗淡无光。
   樵坤本以为凭他名牌大学的本科学历、他风趣幽默的三寸不烂之舌,追个把浅俗的靓女还不是手到擒来。但是他想错了。进厂后的四年间,他写了若干封求爱信,胁肩谄笑地说过无数句情话,笔头和口头把个“爱”字糟踏得不成样子,可竟然没有一个女孩子上钩。真所谓: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明月归。
   最先追的是四楼一个高大丰壮、肥肥白白的铣工。写了封信,到她车间去了三次,结果人家现在碰到他只当没看见。接着是一个厂子弟,初中毕业的磨工,身段苗条,长圆脸,圆溜溜的黑眼睛,长着两颗兔齿。她常来单身食堂买馒头,樵坤得以相识,戏称他为馒头小姐。和她跳了两次舞;求爱信发出去之后,馒头小姐再也不来买馒头了。后来又追五楼那个身材丰矮、明眸皓齿的车间检验员,同时追她的还有一个貌丑身瘦的男青工。樵坤对姑娘说,烂锅自有烂锅盖,丑人自有丑人爱,你这样漂亮,配他多可惜。姑娘说,言之有理,可你矮我也矮,两个矮坨子不合适,把他们两个一齐拒绝了。
   樵坤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落落寞寞地走着。每碰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他的眼睛就像马路上过往车辆的车前灯一样,亮起来,暗下去。樵坤似乎听得见他的血在血管里涌流的声音,一股股热力蛇一样地挤撞着他的身体,想破壁而出。他想喊想叫想哭,想到马路中间打几个滚。但理智控制住了这些疯狂的念头,他不由自主地走向街角的一个录像厅。
   以前樵坤常来这里看录像。镜头;他每次看完回去都要梦遗。可惜在去年的一次扫黄行动中,那家录像厅被取缔了。现在的这家老板胆小,尽放些普通带子;票价也只有两元。
   黑板上的片名倒还香艳刺激,樵坤也知道里面没什么内容,但心里又想也许会有些意外收获。逡巡了一会,他长叹一声,买票进了录像厅。
   阿O和鲁红又发生了龃龉。舞会散场后,鲁红要吃冷饮,阿O买来了棒棒冰。鲁红便沉下脸不快活起来。冰淇淋、雪糕不下几十种,他单挑了这种最便宜,哄小孩的玩意儿。
   “不吃,我又不是小孩子。”鲁红别着脸说。阿O结结巴巴地说:“棒棒冰虽然便宜,可……可最解渴。”
   “谢谢。我现在一点也不渴了。”鲁红冷冷地说,自个朝前走去。
   阿O抬脚赶上,气恼地说:“要什么小姐脾气!”
   鲁红像被线牵住的木偶似的倏然站住,睁大眼睛道:“我就耍小姐脾气,怎么着?”
   鲁红是厂子弟,在情报室当打字员,是徐戈介绍她和阿O谈的。圆脸,宝石般的黑眼睛,樱桃小嘴,容貌俏丽。个儿也不矮,只是身材偏瘦,曲线不很明显。在家因是老小,不免有些骄傲任性。
   阿O念及自己卑微的乡下出身,委实不足以与鲁红优越的城市家庭抗衡,就忍气吞声地说:“我敢怎么着?只是这东西买来了又不吃,岂不浪费?”
   鲁红冷笑着说:“你阿O还会浪费东西?真是笑话!”
   阿O给这刻毒的嘲讽激得满面通红,但他咬住嘴唇没有反驳。
   鲁红见他不响,抽身又走。阿O闷闷地跟着她,一左一右地吮吃着棒棒冰,心里隐隐地有几分揪疼。这个娇小姐忒古怪了,吃个冷饮都要挑三拣四。想吃就别挑剔,不吃就别开口。他自己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本来这一块钱是完全可以省下来的。
   徐戈和春玲回来洗洗就上床了。徐戈拿出上午买的那盒避孕套说:“安全期不安全,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从今天起,用这个。”他取出一只递给春玲。“你给我套上。”
   郭春玲飞红脸嗔道:“我没好话骂的。”还是低头给他套上了,“我听一个结了婚的同事讲,最好是注射长效避孕针。戈,我们也打针吧。”
   徐戈问:“谁打针?你还是我?”
   “当然是我了。而且我能搞到注射器,自己给自己注射。打一针管一个月呢。”
   徐戈喜得一把抱住她:“你想得真周到!这样我就省心多了。”春玲躺在他怀里,含羞不语。
   邹丽霞是热处理车间去年分来的中专生,身材纤细,模样乖甜;在办公室跟谁都有说有笑的,仿佛一只嘁嘁喳喳的小麻雀。樵坤是清华铸造专业的高材生,在技术室牌子最响,自觉对邹丽霞最有吸引力;不然,她何以会在他桌前热情洋溢地说个没完呢?非但详细讲了她的家庭状况,还把她在学校和一个克拉玛依代培班的大哥哥有点那个意思的事也告诉了他。
   徐戈、阿O都有女朋友了,他樵坤光棍要打到几时呢?老这样形单影只,块然独处,不但熬得难受,而且也很不光彩啊。
   樵坤临睡前,正式把邹丽霞列为下一个追求目标。
   次日上班,樵坤便望着邹丽霞眯眯地笑。
   邹丽霞生着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五官相对也小,滴溜溜转的星眼,两片薄薄的红唇;穿一件黄绿杂色的碎花连衣裙,俊雅艳丽。美中不中足的是鼻子塌了点,牙齿呈黑褐色,而且参差不齐。但在樵坤看来,这不过是白璧微瑕,无伤大雅。
   邹丽霞被他看得脸红耳热,周身不适。嗔怪地问:“你神经兮兮地望着我笑什么?好像我是个滑稽演员似的。”
   邹丽霞的声音尖细中带着鼻音,给人一种裹着鸭绒的细钢丝的感觉。
   樵坤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邻座的电大生周平便抢着说:“邹小姐天生丽质,貌美如花,谁不爱看呢?”
   邹丽霞娇羞满面地看了周平一眼,倩笑着说:“周工真会开玩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樵坤心里老大不快,你周平早已结婚生子,还来凑什么热闹!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果周平和他争邹丽霞,他远不是对手。这家伙身高一米八零,修长健美。虽然电大毕业,但工作年限长,已于去年评上了工程师。自己尽管是清华的高材生,承担的工作也比周平多、复杂,但因工作不满五年,只是个助工,在职称上也不占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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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单身楼》的写作背景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的某国营工厂的单身楼,徐戈、樵坤、阿〇都是大学生,不同的年份毕业,相同的选择来到这家国营工厂上班,职位虽不同,但相同的住在单身楼。于是,故事就在这单身楼上演。徐戈与郭春玲的爱情,算不上一厢情愿,却不是两情相悦;阿〇与鲁红的各有所图,为未来婚姻生活买下伏笔;樵坤对邹丽霞、吴老师、阿香等人的追逐,道尽个子矮平庸他的孤独,以及汪茵、周平等人与主角的情感纠缠,可谓是使得这单身楼像一个情感的漩涡,总是有人不得不走进来,即便是走出去的,也很难撇掉这里的挂牵。这篇小说的脉络清晰,几路情感各有滋味,细细品过之后,都会带来深深的思索,这像极了那个年代,也注定随着时代的流转,而不可逆的进入下一幕场景。作者的书写设计极为巧妙,让读者好似可以预见到未来,又不由给主角设想不同的人生路。书写年代小说,回首当年的青春,引人感慨万千。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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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9-03-13 08:40:32
  感谢老师支持流年,祝福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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