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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光】谢小四(小说)


作者:老官斋人 童生,652.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87发表时间:2019-06-02 06:09:02
摘要:飘逸的长发,鹅黄的夹袄下,一个女孩侧蹲在池塘边。她微微向前探去,颤颤地将手伸出,在水中均匀地搅拌着衣物,接着全力往上一扬,又迅速放下,铺满整块青石,再用木槌轻轻捶打,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声,在晴冷的田野里低徊着。不一会儿,岸上晃来几只大鹅,像是催促着女孩回家,不停地压着脖子低吼。女孩扭头看去,嘴里一边“窸窸”地驱赶着,一边急忙将洗净的衣物拧了又拧,再抛进篮子里,拦腰端着像跳动的音符跑开了。

【看点·光】谢小四(小说)
   时常有个景象在我脑海里浮现:飘逸的长发,鹅黄的夹袄下,一个女孩侧蹲在池塘边。她微微向前探去,颤颤地将手伸出,在水中均匀地搅拌着衣物,接着全力往上一扬,又迅速放下,铺满整块青石,再用木槌轻轻捶打,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声,在晴冷的田野里低徊着。不一会儿,岸上晃来几只大鹅,像是催促着女孩回家,不停地压着脖子低吼。女孩扭头看去,嘴里一边“窸窸”地驱赶着,一边急忙将洗净的衣物拧了又拧,再抛进篮子里,拦腰端着像跳动的音符跑开了。
   这个女孩便是谢小四,其大名我已然不记得了,毕竟那是近三十年前的事。那一年,舅舅组织了规模空前的队伍——四五个大人带着七九个少年,骑着二八大杠,要到六十里外的集镇去拜年。其时要走的亲戚与我关联不甚紧要,因为拗不过老表们的盛情,且谢小四也在其中,我便不顾父母的阻挠,挑了一辆较新的车,一颠一颠地跟着队伍出发了。
   这一路须爬过几个山坡,穿过几片树林。残留的冬雪虽未化尽,但太阳一出来,便惊起清脆的鸣叫,必是鸟儿争去觅食。这时,有人拨响车铃声,松开了“龙头”张开双臂,疯也似地“啊”了起来,一口气下来快憋不住时,即化作了“呵呵”两声。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我仔细一听,这里面最特别的就是谢小四了。她斜坐在车尾,弯着腰发出“咯咯”的笑,露出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双眸眯成半个月儿,一碰见我的目光,羞红的脸颊便陷进两颗酒窝来。
   “你得喊她表姐,比你大两岁哩!”表哥坏笑着冲我说。
   “哦……”我脸一红,竟不知如何以对。
   众人又都哂笑起来。我趁机偷偷瞄着她,其正低头默笑,虽未发出声音,但从她微微抖动的身体觉得那就是很特别的“咯咯”的笑。
   又经过一片树林,里面隐约散住着几户人家。此时已是临近中午,舅舅说这便到了第一站。一进门他们相互说着“过年好”、“发财发财”等祝福语,舅舅拎着几盒酥、扎着白砂糖和自制腌冬笋,就算是新年礼物了。主人家早准备了点心糖果,大人们围一起抽烟闲聊,我们小孩们则坐在一处嗑瓜子看电视。这家老人是舅舅的大姨,院子是一片白水泥地,三间大瓦房证明其应该是村子里比较富裕的人家。
   很快,中午便开席了。大人们照旧坐在大桌上,先是从座次上相互谦让,接着论斟酒谁多谁少的问题,然后边比量着年成边打酒官司,划拳声、笑声和争论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好一番热闹!相较我们小桌上则安静许多,炭炉子炖着牛肉及山芋粉丝散发的香味,使大家不停在里面搅动着筷子。
   “这是谁家的?”一个女人摸着我的头问。
   “耶?这不,是我妹妹家的,从省城来过年的。华,快叫表舅妈。”舅舅说着,指了指我。
   “哦,城里的娃都这么大了!我当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呵呵呵,你妈怎么没来?”女人爽朗地笑着,“咦,过年了你们小男子汉怎么也不喝酒?喝点没事的。”说着便示意我的表哥带个头。
   我最不愿回答大人们各种问候式的问题,匆匆喊了一声“表舅妈”,便随意找了个我妈为什么没来的理由搪塞过去。我也最怕喝酒,不过那句“城里的娃”无形中变为优势,使我膨胀起来,半推半就着闷下一盅酒。我含在嘴里,眼巴巴地望着对面。果不其然,谢小四的目光正顺着捧在手里的碗悄悄探过来,透着别样的眼神。我猛地将酒吞下,并清晰地发出“咕咚”的声音。谢小四先是一愣,接着“扑哧”一笑,又赶忙将头低了下去。
   饭后寒暄了一阵,我们便继续出发,大概近一个半小时,终于来到叫做“飞鲤”的镇子。舅舅的姑妈家就在这个镇上,晚上在那里吃过饭,由于人多我便被分流到别处睡觉。那一夜,我兴奋得睡不着,仿佛总能听到“咯咯”的笑。
   第二天下午队伍便开始返回。大概是累了的缘故,一路上各自只顾赶路,话也少了,走着走着便都拉开了距离。我和表哥在后面,表姐带着谢小四早去到前面,渐渐已望不到身影。就快回到舅舅的村子,我想加速追上去,表哥却拖了后腿,在后头喊着:“你先走吧。我累了歇会,前面三四里路就要到了。”
   我“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赶,爬上最后一道坡时,竟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长长的秀发下鹅黄的夹袄,谢小四正紧紧走着。我骑着车走到其背后,忙问:“小四子,你怎么一个人走?”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跟她说话。
   她一回头,笑着说:“你表姐红子嫌我重,快到了就把我丢下来了。”说完,便继续往前走,但脚步明显慢了。
   我推着车暗暗使了很大的劲,终于吐出:“那我带你吧。”
   她停住脚步,嘴上仍说:“怕你带不动我。”人却不动。
   我挠了挠头,像是豁出去一样,翻身上车头也不回:“上来吧,我能带得动你。”
   正在担心她不肯上时,后面突然一沉:“那我上了,你得小心。”她斜坐上来的姿势,利落而不失优雅。其实她真的挺重,然而我仿佛浑身是劲,大力地踩着脚踏,且顺着下坡速度很快。
   “你骑慢点,路不好走。”她在后面似乎有些害怕,双手轻轻地揪着我的衣服。那一刻,我的心情也许是“幸福”的。
   幸福的人便会气壮些,我放慢了速度:“大林说你比我大两岁,那你今年快初三毕业了吧?”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声地说:“我不上学……”
   “什么?”我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几乎冷怔了一会,马上又重复着问:“你没上过学?”
   她低下头红着脸,点了点头。我傻傻地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与她对话下去,本来准备了很多学校的话题,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舅舅经过时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带着些许醉意笑着冲我说:“华不错,知道带着表姐。”
   我跟着问了一句:“舅,你来的时候可看见大林了?”
   舅舅手一扬:“他早从姚村的小路岔过去了。”望着舅舅远去的背影,我愣了一下。
   “小四子,你喊我舅舅什么?”我像是找到了可聊的话题。
   “姑爹。”
   “哦,我想想……也就是说你爸爸是我舅妈的哥哥,对吧?”
   她咯咯一笑,却没有回答。我们到了池塘边,就要进村口时,她问了一句:“昨天看你老戴着的白围巾,怎么没见了?”
   她提起的白织围巾,在我们那个年代一入冬便很流行。少男们穿一身黑,搭下一条白色围巾,或用手卷起到胸前,或折在衣领里微露,远远看上去显得很酷。我们经常保持着这个造型,在心仪的女孩面前飘来荡去,这是模仿“许文强”的样子,希望能招来异性的关注。前两天我的确披着那条白织围巾,在谢小四的家门口晃晃悠悠,没想到已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哦,我昨天晚上就弄丢了,今早一直没找到。算了,反正不值钱,丢了算了。”我刚说完,她便叫我停下,轻轻一纵从车上跳下,说:“明年冬天我勾一个,你要是回来过年我送给你。”说完,她仍像音符一样跳跃着跑开了。我呆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却在后面喊着:“我今年暑假就来。”那天之后,我再没能轻易的见到她,听红子表姐说大年初三一过,她便要在家里帮着做很多事情。
  
   二
   夏天来得太慢,假期一开我便独自回到老家,心里总想着去舅舅家,去看一看她。村子里响起了大喇叭,那是农民忙完回家的号角。我迎风听着“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的歌声,来到了舅舅家门口,却故意大声喊着:“舅,我来了。”舅舅一家欣喜地出来迎我,我却瞥着隔壁的院子,里面出来一人,却不是谢小四,猜想应是她姐姐,笑容可掬地望着我。
   表哥抬出竹床,架在两条长凳上摆在院中,舅妈一会铺满了饭菜,舅舅一个人喝着酒。这时,隔壁也将饭桌搬了出来,谢家四姐妹齐全出场,我好奇地盯了好一阵。谢家几个姐姐有句没句地同这边搭着话,谢小四却始终低头吃饭,没有说话也没朝这边看。我有些失落,倒是红子表姐帮了一个忙:“小四子,明天我们一起去镇上看电影吧。”说完,便冲我一笑。我察觉到谢小四迟疑了一会,看着家人并无反对,便一声“好呀”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里一条沙河连接着皖南的几个乡镇,沿着河堤大坝不过两三里路,便可走到那所国营茶厂的影院。它是镇上最大最好的娱乐场地,不仅放映影片,而且常有外乡团体租下那里表演节目并销售商品。下午天蓝得透彻,我们在堤上埂下细数着朵朵白云,它们仿佛离得愈来愈近,触手可及似的。一会儿烫着头,一会儿翻着浪,有说像肥羊瘦马,有说像龙腾虎跃,你指着这片三撇两捺,他喊着那方波光粼粼......那时,我总疑心云的背后定藏着托塔天王,只可惜没有齐天大圣,否则天兵天将必然显现降入人间。
   也许是表哥表姐熟悉道路的缘故,他们超过我和谢小四到了田埂与大路相接的地方。表哥回头喊着:“从这里上来,我们就要到了。”
   谢小四走在前面,一直不说话。看着田埂两旁的新绿盎然,我指着叫道:“这片我认识,种的是萝卜。”
   谢小四笑岔了气:“萝卜……早……早出土了,这下面……是山芋。”
   我顾不上羞臊,有意扒开叶子,说:“那我们趁没人挖两个烤着吃吧。”
   谢小四摇了摇头:“早呢,到了仲秋才收呢!赶紧上来吧。”
   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问:“那这里夏天有什么好玩的?”
   “嗯——明天我要是没事,带你骑牛去。”
   “骑什么牛?”
   “水牛。喏,”她指着远处,一对水牛正在沙河床边戏水,“我家有一头,性子好着呢!明天我放出来带你骑。”
   “好哇!不过,会不会很危险?”我故意装怂。
   “不用怕的。上去抓紧牛角,两条腿夹住,不要乱动不要唬它就没事”,她站在垂柳下,回头望着我问:“你们省城里……”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一味“咯咯”地笑。
   树荫下,她的长发随着柳枝轻轻摆动,旋起的落叶在她的脚下灵动,额上汗珠顺直滑落到圆融的下颌,打湿了她略略泛黄的带着白花边的衬衣。我没料到她虽未上过学,却懂得很多:如这个季节晚稻该插秧了,早稻须收割了;镰刀怎么使,谷子怎么打,通通了若指掌。她说着说着,却闷闷不乐起来,低眉沉思着什么,我猜测她很快又要忙了吧。
   这时,路边不知哪里来的一头牛,横在路牙边又踏又叫唤,眼看着就要扎进地里。表哥在远处往回边跑边喊:“牛下地了。华,赶紧上来,别碰到你了。”
   “吁——吁——吁——吆,谁家的牛?踩地了!踩地了!”只见谢小四折下一条柳藤,冲到前头边赶边喊,还不忘腾出手来身后比划着。我赶紧顺着她的手势跌到马路,溜得远远的罢了。
   在谢小四的驱赶下,牛平静地回到路面上来。而此时牛主人也已经赶到,估摸表哥认识他,便急了他两句。那人满脸嬉笑:“才钻树里屙泡尿,这畜生就撒野了。好小四子,蛮过劲的,我家的牛都能使得动?来我家当媳妇呗,嘿嘿!”
   谢小四把柳枝往地上一丢,没搭理他,挽着红子表姐走开了。红子表姐白了那人一眼,讥笑道:“去你家当媳妇?哼,你那头疯牛可够养活咱小四子的?诚心的话,过几天把咱家的稻子割掉再看呗。”说完,二人相视一笑。我则恶狠狠地瞪着那人。那人强笑着把头一缩,撂了句:“算了吧”,便牵着牛走了。
   由于出现了这个插曲,我们进入影院已经较晚了,对于看惯了港台片的我来说,影片着实勾不起我什么兴趣来。我与谢小四座位号虽然连着,但中间却隔着一条过道,恰似“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感觉,我便时不时地拿眼睛遥望着她们。谢小四总笑得最开心,仍是那特别的“咯咯”的笑,而且每次都会朝这边看上一眼。我很疑惑,影片里在我看来俗套的笑料,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好笑呢?
   看完电影傍晚已过,红子表姐提议去镇上我奶奶家,谢小四推辞不过,跟着我们到了奶奶家里。一问都没吃,奶奶边心疼地责怪边热着饭菜,同时叮嘱着:“太晚了就都别走了。两个女孩子睡偏房,大林和华睡堂屋。”容不得谢小四拒绝,红子表姐一口答应下来,又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就都不做声了。
   最高兴的就属我了。夜间,我和大林临门搭着竹床,灯一关四个人就开始了隔墙论道。从放牛戏水谈到秦琼张飞,正讲到激烈处又岔到了张家葡萄酸、李家黄瓜脆的,要么把电影情节讨论一遍,亦或论着刘德华帅、林青霞美的……奶奶在里屋咳嗽了几声,我们一阵哄笑便安静下来。望着窗外的繁星点点,听着墙角的蟋蟀唧唧。偶尔几声犬吠,院门外轻轻掠过的脚步声,是匆匆行人的怯声怯语。唯有阵阵徐风,才能安抚下这深夜酷暑,我推了推大林,他竟已睡熟了。蚊香那一点红,在墙角时隐时现,烟虽然熏着,但蚊子依旧找上我,叫人难以入眠。我偷偷坐起,发了一会呆。这时,墙里隐约传来说话声,以及熟悉的笑声。我这才知道她们并未睡下,便侧耳细听,一心想获取些秘密,可惜那说话声断断续续,愈来愈小,最后就连笑声也没有了。我也实在架不住困,便不知不觉的睡去了。
   第二天,我们吃了早饭,奶奶不放我走,说堂兄堂姐都回来了,要带我去大姐夫家。因不敢违抗,只得送他们,表哥表姐仍走得很快,只剩我和谢小四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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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有点类似于鲁迅的《闰土》。小说中的我,曾经是一位身居城市的学生,因为放假而来到了乡下的亲戚家,在亲戚家,我对隔壁住着的谢小四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随着时日的延长,我对她的好感越来越深,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咯咯咯的笑声、她的如珠妙语、还有她的长发和鹅黄色的外衣等等,都曾经是我朦胧的梦。那时少年的我,渴望她带我去骑牛,渴望她为我织上一条白围巾,渴望与她相见……多年后,我与她终于再见了,看着牌桌上淡然的谢小四,我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心动,是时光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还是世态改变了人心,终归是不可说了……小说行文晓畅,叙事温婉。欣赏荐读。【编辑:兰花悠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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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兰花悠悠香        2019-06-02 06:10:08
  感谢赐稿看点。期待精彩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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