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几天再去找你玩。”我依依不舍地说。
　　 “过几天地里就忙了，怕到时候顾不上你。”她说。这句话在我听来，便是婉拒了，只得耷拉个头说：“那我过年回来，你还说给我织围巾呢！”
　　 她满脸通红，用双手捂住了脸：“你要能回来……”话突然止住，停顿了一会，接着说：“我要是不忙就给你勾……”她冲着我笑，我却一直不说话，就这么走着。过了好长一会，像是听到她叹着气，仿佛落空了什么似的。只见她朝我望了一眼，便加快脚步追上去，甚至都没说声再见。
　　 打那以后，即便是过年回去，我也再没见过谢小四。据红子表姐说：“她去大城市打工了，过年也难得回来一趟”，她还埋怨我那次去看电影的路上，咋啥也没跟谢小四说？同时，我也得知去看电影的那天，其实谢小四是最开心的一个。直到奶奶去世，我回去的便少了，对她也渐渐模糊起来，包括她那特别的“咯咯”的笑。
　　
　　 三
　　 也就是最近两年，随着年龄增大，开始变得怀旧起来。我问大林：“今年过年谢小四回来了吗？”
　　 大林先是一愣，然后说：“回来了。今年真巧，她四姐妹全回来了。”
　　 我心中一阵欣喜，低头说：“我想去看看。”
　　 大林想了想，点头说：“好。”
　　 来到当年少年时熟悉的村落，已然失去了原先的模样。池塘也已枯竭，里面残积着黑黑的淤泥。村上甭说看见成群的鸡鸭，即使听声狗叫也寥寥无几。一个曾在一起玩耍的儿时伙伴的家，多年前已人去屋空。房内、瓦上、院落，甚至是窗台上都长满了杂草。听大林说现在只有我舅舅几个老人还时常住在这里，年轻人要么定居大城市，要么响应政府号召，住上镇里的回迁楼。镇上也不同往日，一茬一茬的建造小区，远近村落的人们不断往这里搬迁，原来的自然村也就越来越凋零。
　　 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带着焦虑望着曾经晃过的门口，那里停着几辆高档轿车。不知是哪一年，各家各户都堆起了矮墙，我们须绕过去。这时，我脑子里不断闪现出带着羞涩而又别样的眼神，耳旁仿佛响起了清脆而又特别的“咯咯”的笑，正想着，脚已不由自主地跨入家门。我朝里一看，只见一男三女正打着麻将。大林指着对面的女人说：“华，这就是你四姐，”接着，又指向那个男人，“这是你四姐夫。”于是，我分别问好。谢小四眼神呆了一会，便又低头继续看牌，淡淡客气了一句：“坐啊。”
　　 我心里一慌，这还是当年那个浣衣少女吗？我仔细看去，她沧桑的脸画满了蹉跎岁月，变得愈加模糊起来，几乎已完全认不出来。我想，或许只有她特有的“咯咯”的笑，才能洗净我浑浊的灵魂吧！可是，可是，那如珠妙语可能早就埋藏于喧嚣嘈杂之中，不再醒来，也不会醒来。
　　 我应付着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踩在泥泞的乡路上，我懒懒地想着：是我不该，不该多年以后再与她相见，虽然久别重逢，但与初见却是迥然相异。她，已是别人的妻。在大城市拼搏多年，家境和见识也已远胜从前，热情或在生活的磨砺中化成灰烬。她的笑或许还在，只是不再属于我，与那条白织围巾、那头未曾骑过的水牛、那句我应予她的话……一起沉没在时间隧道里，成为不可激活而又美好的回忆！
　　 我抬了抬头，竟鬼使神差的又来到池塘边。我仿佛看见一个长发鹅黄少女，正在岸边探出身子，轻轻捶打衣服，然后像音符一样跳动着，消失在我已模糊的泪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