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9年初夏，时年七十八岁的我带着同龄的老伴在浙北和苏南转了一圈。其所以有这次离家不远的旅行，原因有二；一是那里曾是我们儿时随父母漂泊过的地方，虽然时光悠悠地过去了七十多年，但对那里至今依然魂牵梦萦，想在离世之前重温一下儿时的记忆；二是这些年每年都会寻访一次国内的名山胜迹，最远的去过四川的峨眉山，现在腿脚不便，只能在家门口转转了。
　　 行前的计划是：除了走遍江南六大古镇（周庄、同里、甪直、西塘、乌镇、南浔）还想顺带玩一下隶属上海市的几个小镇和无锡的荡口古镇。行程路线是先直抵最远的浙江乌镇，然后顺道南浔、西塘，逛过浙江的三处后再从上海周边转回来，最后在苏州、无锡收官返回。去苏州是为了让老伴见识一回那里的园林；去无锡是为了看望一下刚结了婚在那里当警官的外孙，同时老伴也想到灵山大佛前上一回香。一个镇上过一宿，一圈转下来估计需要十多天时间。
　　 五月十六日清晨，儿子将我们送至客运站。两个年近八旬的背包客，相互搀扶着登上了小城开往浙江桐乡的班车，开始了这次江南的行程。
　　
　　 一、乌镇
　　 乌镇位于浙江的西北隅，隶属嘉兴的桐乡市，与苏州的吴江区毗邻，是两省（江苏、浙江）三市（苏州、湖州、嘉兴）的交会点。
　　 那天，在桐乡下车时已是中午。行前从百度上得知，这里至乌镇还有十三公里。记得大约在三十五年前。为了发展栽桑养蚕，我曾好几次到这里来调运桑苗。可眼前见到的景象好像是到了一座从未来过的陌生城市。显然是，这座富丽堂皇的车站已经经过了N次迁址。
　　 客运站有直通乌镇的公交，一个多小时后便到了目的地，车上多数是远道而来的游客。按照惯例，我们计划在车站附近找一家宾馆住下来，然后再吃点东西。自由行的最大好处就是自由，不着忙，上了岁数的人哪赶得上旅游团队的那种节奏？让我没想到的是：听人说，这里是一个全国少见的景点，对七十周岁以上的老人同样要收门票，只给予百分之二十五的优惠。而且，相连着的两个景点门票都挺贵，即使打过折，我们两人还需掏将近四百元出来购门票。这些年，习惯了凭身份证进景点的我们，一时还真的接受不了？没办法，只好先去买门票，总不能为了省这点钱放弃掉这个六大古镇中的一个重点。
　　 进一步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这里分东栅、西栅两个独立的景区，其中西栅原名乌镇，属湖州市，东栅原名青镇，属嘉兴市，1955年合并，统属嘉兴。现在西栅已将原住居民全部迁出，那里的吃、住、玩全由旅游公司统一经营。东栅仍保留着原住居民，里面有当地人经营的家庭宾馆和各类店铺，但景区通往外面的通道都有工作人员把守，在晚上九点半之前，只放当地居民自由进出，游客需凭门票入内。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景区里旅店的经营者便利用晚上全面开放打起了擦边球。他们先在景区外揽客，找个临时落脚点让他们休息，等到晚上再安排进景区内的房间，这样游客可以免去一笔昂贵的门票费，晚上同样可以到西栅领略那里的夜景，第二天还可以自由地逛逛东栅。
　　 经砍价。以一百六十元预定了一家景区内的民宿，比景区外多花了六十元。老板娘先将我们安排进了她家在景区外的两间小楼里，并对我们说，九点后过来接你们一起去西栅，那里最适宜晚上游玩，玩过西栅后再回东栅入住旅馆，洗澡休息，第二天在东栅随便玩到什么时候，也没人查门票。因为行前得知，原汁原味的景点大都在东栅，西栅是旅游部门打造的景点，晚上有酒吧和表演，适合年轻人在那里过夜生活，因而便表示不想去西栅。她说，不去西栅就更方便了，到时她领我们走过去，从门前不远处的一个入口进去只有二百多米远。后来她又出去揽客了，那个家就丢给了我们。其间我出去转了一下，买了些吃的东西。
　　 晚上进去时，因为还差十分钟到点，又被拦在入口处。与工作人员闲聊中得知，乌镇其所以对老年人优惠不多是因为它的霸气，这里拍过电影《似水年华》和电视剧《天下粮仓》，现在又是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永久会址，一年四季人满为患。
　　 第二天清晨，我们在旅店里吃过了昨天买的嘉兴肉棕（后来才知道内面也能买到早点），便开始探访这个神秘而古老的小镇。旅店所在地是东大街十号，古色古香的两层小楼看起来与街上的民居完全一样。听说景区里还住着一千多口原居民，这些人是可以自由进出景区的，而且并没有专用的出入证，真弄不懂那些把门的人是如何辨认出来的？东大街是东市河北边的一条主要古街，临河的一边全是古旧的水上阁楼，乌镇独具一格的水阁是与其它地方的临河建筑不一样的，它是整体砌筑在河中的石柱上。清晨，河中石桥与水阁的倒影相映成趣，使人仿佛置身于仙境。
　　 旅店附近不远的地方，就是位于观前街上的茅盾故居。茅盾故居是迄今嘉兴的惟一一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那天，因内部装修闭馆，旅客们纷纷在门前拍照留念。那条街上还有个道观叫修真观和一座古戏台。据说建于北宋年间，后来与苏州的玄庙观，濮院的翔云观并称江南三大道观。
　　 沿着东大街往西走，街两边古旧的木楼大都关着门，偶尔能看到从雕梁画栋的古宅里走出一两个老头老太，悠闲地站在门口聊天。一大早游人不多，后来越走人越多，走到东头的财神湾时游人已是摩肩接踵了。
　　 这条街上有许多景点，有古钱币博物馆、江南木雕博物馆、江南民俗馆、江南百床馆和一家蓝印花布作坊。其中百床馆内有一张“千工雕花床”据说是花了一千个人工雕刻成的，那张床其实就是一个大房间，除了有主人化装和洗漱设施，还有丫环睡觉的地方。
　　 财神湾那边有一座叫逢源双桥的廊桥，精美的木雕廊棚下面并排着的两座石板桥。听人家的导游说：这个稍宽些的河湾以前是上下货物的码头，码头上供奉着一尊财神菩萨的塑像，还有一家叫香山堂的百年药店。双桥的石栏上坐满了歇息的游客，在这里可以看到东市河两边的全景。天气很好，南岸的水上阁楼和北岸边上的烟雨廊棚都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中。以前听母亲说过，鬼子投降的那一年，我们家的篷子船曾泊在这条河里一个多月，在这里零卖从外地贩运过来的百合。算起来，那年我才四岁，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东市河的北岸有一大片旅游购物区和一些传统的手工作坊，我们在那里买了些乌镇的名点——姑嫂饼。
　　 回到旅店门前时，看到整条狭长的古街上挤满了游客，旅店里空无一人，昨晚和我们一起住进来的旅客全都离了店，估计老板的一家人又忙着到景区外面去揽客了。我给老板娘打了个电话，想叫她好安排一辆小三轮过来接我们去车站，她说，从茅盾故居那边出口，外面有许多人力三轮车，并叫我们将钥匙插在门上，门别关，让它敞着没事。看来她是弄惯了，这里白天就是一个敞着门的无人旅店。
　　 本来是计划下午赶到南浔的，因为那里离这里最近。但从车站的售票处得知，去南浔的班车已经停开，只好舍近求远先去西塘。真弄不懂这三个附近的古镇之间还这样交通不便。
　　
　　 二、西塘
　　 西塘位于嘉兴的东北，与上海市的西南角接壤。远在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曾是吴、越两国的边界，因而，它是吴越文化的发祥地之一。2003年被列入第一批中国历史文化古镇，同年被联合国授予“亚太地区历史文化遗产杰出贡献奖”2007年晋升5A级旅游景区。
　　 下车后，花十元钱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听说我们是从乌镇过来的，就说，这里跟乌镇可不一样，对你们这些老年人是全额免费的。没多会儿他就将我们送到了一个小巷子口上的景区出入口，说，这里到景区中心最近。果然，凭身份证进去后，没走多远便看到了镇中心的那条东西向的大河。景区里的精华大都在河的两边，河的这边是西塘镇的西大街，河北对岸便是闻名遐迩的烟雨长廊了。
　　 旅店可不便宜，一个当地的老妇人将我领到小弄堂里的家，二楼一间带卫生间的大床房开价一百八。我一口砍到一百二，因为我不想住她这儿，想到河边上去找个临水客栈的小木楼，她很为难，说是女儿开的客栈，她做不了主，后来还是跟在嘉善上班的女儿通了个电话才成交的。环境还可以，沿着狭窄的木楼梯上去，窗外是一大片古民居。
　　 歇了个把小时后，我们便沿着西大街信步往东走。这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古街，两边是清一色的木楼。与乌镇不同的是，这里的商业味太浓了，家家都开门卖东西，游人特别多，狭窄的街道中人头攒动，历史的遗迹被淹没在现代的繁华中。
　　 这条街上有一座建于清康熙年间的古宅叫种福堂，又名王宅。相传是南宋大臣王渊后人的宅第。临街的门脸虽很简朴，但里面却别有洞天，前后七进，还有后花园。据说这是江南明清建筑的特点，叫先抑后扬。这是一座保存完好古宅，有很多精美的砖雕和木雕。听导游说，为了隔音，楼板都是用的一尺见方的木方，上面还又加铺了一层大方砖。
　　 种福堂旁边还有处景点叫石皮弄。西塘有三多，桥多、巷多、廊棚多。据说全镇有一百二十多条古巷，宽的一米多，窄的只有七八十公分，叫独行巷，两人交会时需侧身才能通过。石皮弄便是一条独行巷，狭窄处只有零点八米。巷子两边十多米高的砖墙上方是一线天空。因为地上铺着的青石板薄如石皮，故名。
　　 西塘钮扣博物馆也在这条街上。这里是钮扣之乡，有近五百家钮扣生产商，交易总量占全国的百分之四十。最有特色的是这里的贝壳钮扣。除了这些，街边还有一个根雕博物馆和江南瓦当博物馆，走马看花的我们没时间细看。
　　 我们走走停停地到了街东头。那里有一条南北向的小河与街旁的河成丁字形的交会。河的东边是塘东街，听说那里是洒吧一条街。因为时间已是傍晚，再加上对那些洋玩意儿没什么兴趣，因而就没往那边深入。
　　 后来，我们爬上那座叫安境桥的大石桥，看到南北两面的好几座圆门石桥，听说全镇现在有二十四座原汁原味的古石桥。从安境桥上下来后又走上了通向北岸的永宁桥，想在北岸的烟雨长廊中往回走。站在永宁桥上向西望，大河两边的景色尽收眼底。河南边是错落有致的临河小楼，与乌镇不同的是，它只能称做枕水人家，而不能称之为“水阁”。河的北岸是望不到头的烟雨长廊。这里是景区的中心，虽是傍晚，却人流如织。这些游人大部分是要在这里过宿的，听说清晨和傍晚是西塘景色最美的时刻。难怪那些临河的住户几乎家家都开着客栈。
　　 从导游图上看到，永宁桥的北边不远的地方还有个“酒文化博物馆”，我们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街往北走了一段路，街的两边已经亮起红灯笼，走不动了，只好又回到大河边的长廊中，在一座很宽大的廊桥上歇了会儿。听一位老者说，这就是西塘很有名气的送子来凤桥。那位老先生还发了一通感慨，抱怨这里过度的商业开发。说这里是“春秋的水，唐宋的镇，明清的建筑，现代的人。”呵呵，总结得真好，一个矛盾着的综合体。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我曾来过一次西塘，那时我还当着生产队长，队里有几个经集体批准在这里摸河蚌的男劳力，我想找他们带一些河蚌回去给队里养殖珍珠。记得也是傍晚时分到的，好不容易找到他们在这里的一个联络点，那位老人告诉我说，他们刚来过一次，不晓得什么时候再来。并说：不容易遇得到，他们摸的河蚌都是劈肉卖，有时会到这里的钮扣厂卖蚌壳。那时，这里还不是什么旅游景区，一个普普通通的原生态的江南小镇，计划经济时代都这样，安静而冷清。
　　 送子来凤桥的旁边是游船码头，虽然已是暮色四合，但还有游兴不减的俊男靓女们购票登船。
　　 西塘的烟雨长廊的特点就是“长”从导游图上看，这里向西一直连到河转弯后的塔湾街，有一千多米长的廊棚。与河对岸的西大街一样，廊棚靠里的一边全是店铺。最有看头的是临河一边的风景，对岸建筑物上的红灯笼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不由让人有了一种亦梦亦幻的感觉。我们没能走到尽头，便从一座叫环秀桥的大石桥上回到了河南岸。
　　 晚饭极“奢侈”，在一家临河的饭馆里，两菜一汤花去了近百元。要了一盘叫“雪菜笋片炒肉片”的江南名菜，里面哪有肉片，好像只吃到了几颗肉粒。结账时发现除了餐具要收费，区区的几张餐巾纸还收去两元钱。这可算是我们吃过的惟一一次连餐巾纸都要付费的“大餐”了。
　　 这一天运动过量，大累了，明天计划休整一下。
　　
　　 三、南浔
　　 去南浔是一次阴差阳错。本来今天是想去附近一个叫芦墟的小镇上过一宿，然后去上海金山区的亭林镇，那两个小镇有我许多儿时的记忆。至于南浔，为了不走回头路，只好放弃了。后来在车站上看到这里下午有去南浔的班车，考虑到再从那里去周庄、同里也很方便，于是便决定西返南浔，这样能将六个古镇全逛一遍，不留遗憾。
　　 南浔客运站仍在318国道边上，站在门前可以看到那座通往南浔古镇的浔溪大桥。印象中以前的那个小站好像是在西边不远的地方，看来也是近几年才迁址扩建的。十几年前我曾在这里住过一宿，那时我刚退休，因为不甘寂寞，办了家小型炼油厂，到这里来是想进一车炼油用的废塑料。南浔北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叫新田湾的村子，那里是全国最大的旧铜材市场，几乎家家都在从旧电缆中剥取废铜，据说那些胳膊粗的电缆都要是从国外低价买回来的洋垃圾。电缆皮是提炼汽、柴油的原料。因为价格原因，交易没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