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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六年】夏娘(小说)


作者:榕书 秀才,2136.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74发表时间:2019-12-25 15:50:08

(1)
   “天炮,地炮,摔破了,要不要?”弟弟友胜问哥哥友军。
   “不……要!”友军看了一眼友胜做的泥盆子,故意将“不”字念的很轻,念的含含糊糊的,将“要”字念的很重,念的清晰又明亮,心里就等着友胜耳朵出毛病,听错。
   友胜的泥盒子越做越好了。但那种好并不是指友胜的泥盆子做的有多圆,多精致,多光滑,泥盆子外围一圈还是歪歪扭扭的波浪线,半圆不圆的,泥坯也厚薄不均,粗糙不堪。既然如此,那种好是指什么呢?是指友胜已学会用更有粘性的黄泥代替了方便取材的黑褐色的塘泥。糖泥粘性差,做泥盆子的底部时,想做薄一点很难,常常手指没怎么用力,就把底部戳穿了个窟窿。友军看着友胜现在用心用黄泥做的泥盆子,底部已被友胜用手指反复碾压的如纸一样薄,不必用力朝大石磨上摔,恐怕用手扬起时,来一阵风,都会把底吹掉。
   这泥盆子摔下去得破多大的个窟窿呀!
   “这样的泥盆子,去说一个“要”字,那得是多大的傻瓜呀!”友军心想。
   友军才不会上友胜的当,去说“要”字,而接下来去补友胜的泥盆子呢!去听友胜大呼小叫地指东指西,各种挖空心思的故意叼难呢!所以故意用戏弄的声调去糊弄友胜。
   友胜果然上当了。他正在为自己制造了底部如蝉翼般菲薄的泥盆子而粘粘自喜、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也没仔细去听清楚友胜回答的是“要”还是“不要”,哺一听到友军一个“要”字出口,便忙不跌的用右手把泥盆子高高扬起,使劲朝大石磨上摔去,只听“噗”的一声,整个石盆子的底部被强烈的空气挤压,飞了出去,泥花花四处飞溅,像爆竹炸开一般。
   友胜兴奋极了!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双手把腰叉起来,腰挺得直直的,脖子也仰得高高的,一双眼晴亮闪闪地看着友军,神气地对友军说“该你补盆子了,我要和我一样薄的。”
   友军撇嘴,轻蔑地一笑:“我补啥盆子?我说的“不要”,你耳聋了吗?”
   这一下,友胜气得双脚只是跳,像跳青蛙似的,就和友军为“要”和“不要”吵起来,友胜骂友军耍赖,是癞皮狗,友军骂弟弟耳聋,是聋子,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把友军吵烦了,伸出左右手,一手紧抓友胜一只耳朵,便劲扭。友胜也不甘示弱,也伸出两手,踞起脚尖,抓着友军的左右耳,使劲往下拽。
   毕竟友军大友胜一岁,力道也大些,扯得友胜耳朵疼得一波一波地往胸口钻,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转,但友胜倔强,硬生生忍着疼也不先松手告饶。
   友胜虽然力气小,但耳朵柔软,友军也被扯得疼痛攻心,想放手,但看友胜坚持着,也就咬牙坚持着。
   友胜与友军像两只战斗着的公鸡样,粗红着脖子,紫涨着脸,谁也不服谁地战斗着。
   这时候,夏娘施施然地走来了,看着友胜和友军只是“咯、咯、咯”地笑。
   友胜和友军狠狠地瞥了夏娘一眼,气呼呼异口同声地问:“夏娘,您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
   夏娘说:“我从来只看见两公鸡打架,还没看见这两只小鸡娃也打架的,这么有趣,夏娘能不笑吗?”
   “好了,我喊一、二、三,你们两只小鸡崽一起松手,夏娘来跟你们评评理。”
   友胜和友军还没等夏娘喊一、二、三,就同时松了手,他们也实在再坚持不下去了,见有夏娘来劝架,正好借势找台阶下。
   然后,友胜和友军围着夏娘叽叽喳喳地说着各自的委屈,友胜和友军信任夏娘,因为夏娘的评判总是很公允。夏娘也不止一次给兄弟俩评理了,而每一次都让友胜和友军心服口服。
   夏娘人虽不高,但智慧着呢,友胜和友军心里一致认为。
   原来夏娘身高也高不了友胜、友军多少,远远看夏娘的背影,也不过和上小学三年级的小姐姐一样,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夏娘在友胜和友军心上的威仪,而不把夏娘当长辈看,相反,俩兄弟对夏娘还非常尊敬。
   夏娘等到友胜和友军说完,并没急于评判友胜和友军谁对谁错,看了看摔在大石磨上的泥土,也不吱声,而是沉静了一刻。正当友胜和友军不知夏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只见夏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泥人,放在石磨上,让友胜和友军看。
   这是一尊泥做的观音像。用白壤制作的观音维妙维肖,栩栩如生,和《大闹天空》里的观音一模一样。观音站在莲花台上,神情肃穆,雍容淡定。一手托着净瓶,一手拿着柳柳枝,仿佛正在乘云从天空缓缓而下。莲台是用红壤做的莲花花瓣,花瓣一层一层,重重叠叠,叠了五六层,仿佛一朵正盛开的红荷。莲台下又是用白壤制成的一大块椭圆,像一片流动,飘浮的白云。
   友胜和友军觉得观音像精致,完美,比家中神龛中供奉的观音更细腻,传神。神龛上的观音皮肤粗糙,脸色模糊,有点粗制滥造。而眼前的观音皮肤白暂,细密,光滑,神情庄严肃穆中又不失温婉与柔和,让人敬重又亲切。观音裙带恰到好处的随风流动,飘逸,让人感觉这才是观音应有的神仙之姿。
   “好看吗?”夏娘问友胜和友军。
   “好看,好看极了。”友胜和友军不断地拍着小手。
   这时候让友胜和友军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夏娘右手拿起观音像,像仿效友军摔石盒子的样子,把右手高高扬起,把泥像使劲朝石磨摔去,登时,泥像碎了一地,已成一地四分五裂,散乱的碎土。
  
   夏娘的举动,把友胜和友军看的目瞪口呆,再看看夏娘的脸,气定神闲,一脸平静,并没有生无名之火。
   “现在,观音还好看吗?”夏娘问还未回过神来的友胜和友军。
   “一堆碎土,怎么会好看,”友军回答道。
   “现在还是观音吗?”夏娘又问。
   “不是。”有胜抢着答。
   “但在我眼中还是观音。”夏娘说:“心中有观音,即使观音摔成一地碎土,还是观音。”
   “夏娘摔碎的只是泥塑的观音像,但心中的观音却没有摔碎,心上有了,手上就会有了,而且还会有无数的泥塑观音。”
   夏娘的话,兄弟俩似懂非懂,点头也不似,不点头也不似。
   “来,帮我的帮,看夏娘怎么把心中的观音再重塑出来。”夏娘看友胜、友军木呆的样子,继续说。
   “友胜,你把白土和红土分开,友军,你拿磁碗去打水,夏娘今天陪你们也玩一回泥巴。”说着,夏娘又回屋去拿来了几个小布包,打开一个个布包,里面是各色的土。
   “制一个泥像,一个泥像的土是不够的,还得给泥像准备多余的废料,废料就是衬托与铺垫,所以,塑出的再精美的泥像也不必放在心里高高在上,它的本质还是泥土,和其他泥土没区别。”夏娘一边说着,一边把友胜分好的泥土归类,掺水,一会儿就揉了白色,红色,黄色,黑色几砣泥巴。
   友胜和友军静静地看着夏娘娴熟地揉着泥巴,反复品味夏娘的话,只是还是不知所云,感觉像绕口念一样难读,难懂。
   夏娘也不看俩兄弟迷茫的神色,也不去解释什么,开始专心致志地把白色的泥巴制成长圆柱,把红色的泥巴揉成矮圆柱,把其它颜色的泥巴搓成小泥团,然后放在有树荫的大石磨一边。
   “好了,”夏娘故作神秘地说:“我们中场休息一下,看看天空的白云,看看身旁的苦棟花,让我们的身体吸收点大自然的灵气,那样,我们做出的泥像才会有灵气,而泥巴也是需要吸收天地阴阳的灵气的,那样,成形后的泥像才会逼真而有神韵。”
   这话只到多年后,友胜和友军才有深刻的体会。
   是的,人随时随地需要吸收天地自然之灵气,才会内心安宁、平静、祥和。
  
   (2)
   “走,我们去净净手,把手洗干净。”夏娘说。
   “等一会我们不是要继续玩泥巴吗?没必要去洗手吧!”友胜有点不理解,也有点不愿意。
   “必须把手洗干净,这是制作泥像关健的第一步。沾了泥巴的手是粗糙的,粗糙的手会无形中磨损泥像的表皮,而让泥像的外表会显得不饱满和细腻光滑。细节,决定一件泥像的完美。”夏娘耐心地解释道。
   友胜和友军哪能理解,听得云里雾里,但只觉得夏娘讲的好有道理,一左一右乖乖地跟着夏娘去池塘边洗手。
   “来,我们先坐一会,吸收点天地间的灵气。”夏娘指着池塘埂上的几块干净的石头说。
   “我们现在开始看风景,让自然的风景净化我们的心灵,将大自然的美融进心间,让自己的心灵也如芳草鲜花一样美好,然后我们带着这美好的心境去塑泥像,泥像也会美好起来。一个人的情绪会感染另一会人,一会人的情绪也会感染到泥像当中去。”夏娘似乎心情很好,喋喋不休。
   友胜和友军是越听越迷糊,已不大听进去,而是百无聊赖地去看池塘。
   五月初的阳光是柔和的,柔光万道地撒在池塘如镜般清澈透明的水面上,如池塘的面庞泛起了红晕;水面波光粼粼,如池塘星光闪烁的眼睛。池塘边的水草在池塘的柔波的轻轻荡漾,像姑娘的披在后肩长长的秀发似的,那上面还点缀着零星的小白花。不时有游戏觅食的小鱼在水草边翻出浪花,水草便随波飘动,妩媚而又柔软。塘边的杨柳也风情万种,婀娜多姿地默视着池塘,如美人照镜似的。柳叶、柳枝苍翠欲滴,如身材丰腴的少妇,别有一番韵致。
   环绕池塘的是一垄又一垄的稻田,稻田里的禾苗错落有致,如排操的士兵,穿着碧绿的军装,在和风里做操。不远处的小麦金灿灿,亮闪闪的,像一片片火烧的云。
   池塘后的村庄静默而安祥,时不时传来清晰的鸡鸣狗吠,反而让村庄更显宁静。
   “友胜、友军,暝目,静气,深呼吸,看看闻到了什么?”夏娘对友胜、友军提议。
   “我们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味。”友军照做后说。
   “再闻闻是什么香?”夏娘提醒。
   “有麦香,有草的清味儿,好像还有淡淡的水汽。”友胜犹疑地说。
   “很好!香味无时不在我们身边环绕,只是人心有时太浮燥,反而发现不了。只有静心的人,才会享受的到,静心,美好就慢慢地会涌上心头。”夏娘若有所思:“走,我们带着这些香味做泥像去,看夏娘怎么把这些香味融进泥像里。”
   这话又一下激起了友胜和友军的好奇心。
   “香味怎么会跑进泥像里呢?”友胜和友军狐疑着。
   友军去屋里给夏娘搬来了一张靠椅,友胜给夏娘把树阴下的泥柱,泥团拿过来,然后眼巴巴,迫不急待地想看夏娘捏泥像。
   夏娘坐在椅子上,先把泥柱、泥团轻轻捏了捏,然后拿开手,对友胜和友军说:“泥巴半干不粘手时,制作泥像才正是火候。太干,泥巴就会太硬,会影响制作速度,用刀的力度;太湿,泥巴会黏手,而且泥巴也软,手指难掌握轻重,容易在泥巴上按出小窝。虽然是泥像,但也像行军打仗,要把握好它的契机与时机,而时机都是一颗耐心等待出来的。”夏娘自顾自地说着,仿佛面对的友胜与友军已不是小小的儿童,而是两个知已似的。
   友胜和友军迷惑地看着夏娘,心想,爸爸评价夏娘是岔把子,一点也不错,真是话多。友胜和友军更关心的是看夏娘制观音像呢!
   夏娘终于闭嘴,不絮絮叨叨了。右手一时拿着泥柱左瞧右瞧,上看下看,一时身体斜靠在椅背,暝目思索。有时盯视泥柱良久,有时默然地沉思。把友胜和友军等的都不耐烦。
   “夏娘,你在看什么呢?不就是一团泥巴吗!”友军终于忍不住了问。
   “嘘……别出声,夏娘在和泥巴说话呢!”然后又是一阵沉寂。
   终于,夏娘放下了泥柱,打开了一个青色的布包,布包里有八把两指长的雪白的小刀。一把刀刀身修长,缘浓缩的青龙偃月刀似的。一把两边有锋,寒光闪闪,如缩小的越王勾践剑似的。一把三棱,一把如细长的放大的针,还有几把刀也形态各异,但友胜和友军也形容不出。
   只见夏娘首先挑出了“青龙偃月刀”,左手拿着白泥柱,右手持刀削泥,泥胚飞快的纷纷而落,像下起了梨花雨。不一会儿,泥像头脸手脚都显露出来了。然后夏娘换了刀,用上了剑,但每一剑刺出,缓慢而平稳,随着一个个剑花起起落落,泥像的手脚的线条更清晰具体了。用剑削泥钻孔时还比较快,等到再换刀时,夏娘的速度愈来愈慢,愈来愈谨慎,像绣花似的,用刀在泥像上绣着。从额头到眉毛,从杨柳枝到净瓶,从衣裙的摆幅到脚穿的云靴,每一刀,每一划开始细致入微。针刀一点一点梳出了细密的头发,刮刀一丝一丝打滑出细腻的肌肤。刀刀入丝入扣,巧妙天成,恰到好处。一刀一刀一丝不乱,有条不紊。
   夏娘的额头上也涌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夏娘还沉浸在泥像中,又开始把泥像反复把玩,闭目暇思,偶尔又小心翼翼地在眉毛,鼻子,长领上轻轻的刮,小心的钻,每一刀仿佛力举万钧似的,看的友胜和友军屏着呼吸,跟着夏娘的节奏步步惊心似的。
   泥像终于制好了,夏娘放下了刀,把泥像放在一个柔软的布帕上立着,让友胜与友军欣赏。
   现在的观音比夏娘摔坏的观音更美观了,就好像一分的分子钱似的,一个是一九六九年的旧版,一个是一九七六年的新版。观音神态安祥,柔和亲切,仿佛年轻的母亲似的,而举止飘逸,丰神秀美,又还是神仙之姿。
   友胜和友军看着,仿佛观音是鲜活的,正用眉目传情,眼睛说话,讲着南海蓬莱仙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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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夏娘,名叫夏雨薇,发育比较迟,十六岁了还不如因为放牛遇到的会识字读诗的十二岁的陈智祥高。抗日战争爆发,陈智祥一家逃难离开了家乡,四年后回来托人说亲,成就了一优美满幸福的因缘。可因为自己的原因,婚后想要孩子的夏雨薇却是在生孩子时大出血落下了漏尿的后遗症,从此夏雨薇压力巨大,最终是让陈智祥同意了离婚。离婚后的陈智祥在铁路局当了一名临时工,在一次铁路的抢修中,死于隊道的塌方。而陈智祥的死讯夏雨薇却一直不知道。无人之时,她就会在池塘边的柳树下涅泥人,跟陈智祥一模一样,而且栩栩如生。这时候的夏雨薇已经被友胜、友军称之为夏娘。而这一切的故事又在以调皮的友胜、友军哥俩为线索,通过插叙等手法把夏娘的故事曲折生动的呈现在读者面前,手法灵活,语言生动,故事曲折,推荐欣赏。【编辑:快乐永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1230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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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快乐永远        2019-12-25 15:52:37
  这篇文章无论是语言、结构还是曲调、主题都有可圈可点之处,把一个可怜之人写得阳光可爱。
回复1 楼        文友:榕书        2019-12-25 17:27:48
  谢谢快乐社长的解读,编辑,鼓励,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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