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东北春日的一个上午，儿子儿媳早到田间劳作，坐在上房里的李老太太此时再也坐不住了，院中的鸡儿叫个不停。她叨念着慢慢放下怀中熟睡二个月大小的孙子毛毛，她向着窗外瞭望，只见鸡儿们仍聚在一起惊叫不止。她急忙忙给小孙子盖好了被子说：“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叫得这样凶？”
　　 说完，李老太太快速走下了炕向着屋外走去，临近门口她抬头向着院中鸡儿道：“叫什么叫？没有给你们喂饱？不是喂过了？你们叫什么啊？不怕把我孙子吵醒？叫叫叫。”这李老太太说完，她抬眼打量着自己家的院落，突然，她一声惊呼，停下了欲行中的脚步，大声说：
　　 “不会吧，这这篱笆墙它怎么着火了？”
　　 李老太太慌忙举起双手去擦试自己的双眼，她笑了，边走边说：“我说那，篱笆墙它怎么会着火？无缘无故它会起什么火来？原来是你呀，小东西，哈哈哈。”
　　 李老太太在笑声中又加快了脚步向这方走来，她边走边笑道：“人人都说狐狸你最聪明了，今天我一看不这么认为。我看你就是只笨狐狸，是笨死到家的狐狸。你的头儿虽然过来了但整个身子留在了篱笆墙外，我说你是只笨狐狸说对了吧？”
　　 被说的那只狐狸它抬起了头，看向了来到身边的李老太太，李老太太的话儿又说起：“你不服气是吗？你，你冲我瞪什么眼，啊？难道我说错了吗？我说你这笨狐狸你不要那么心急啊，我不会伤害你，慢慢慢，你小心点，不要再把自己弄伤了，来，来，来，我来帮你。瞧你，你这样死拉硬拽这篱笆没能把你夹死，你自己就把自己勒死了。别急别急，你不要躲，你躲什么躲我又不会伤到你，你怕什么，别怕，别怕，我不会害你。”
　　 此时的李老太太把篱笆墙一根一根拔下，整个狐狸就展现在她的眼前，她惊恐不已说：“啊！我说哪，狐狸它是最聪明了，这小小的篱笆墙它怎能困住你哪？原来你是只怀孕的狐狸。”
　　 那只火狐狸安静多了，不挣也不躲了，那个慈祥的话语又起，“乖，你别乱动，小心伤了肚里的孩子。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怕的？你被困住了是不是你的肚子饿了？来偷我家小鸡来？没有偷成反把自己撂倒在这里啊？你呀你，我说你什么好，说你什么好？你不聪明，白天我是不插院门的，那院门都是被虚掩上的，你走门能把自己困上吗？人人都夸你们是世上最聪明的狐狸，依我看，你呀，你就是一只笨狐狸。”
　　 跟随着李老太太一声声叨念，那只偷鸡不成反遭困的火狐狸早被李老太太拔掉篱笆解救出来，这只怀孕的火狐狸它没有马上离开，它抖了抖身子，继而它扬起头，一点没有惧色的双眼望向了站在自己眼前这位李老太太，一滴眼泪流出眼角，它吱吱地鸣叫起来。
　　 “怎么，你还不走？是肚子饿了吧。好，你等我，我这就给你拿吃的去，你给我听好了，我这个老太太就是热心肠，我这就给你捉小鸡吃。你等我，别怕，这个时辰村里的人们都不在家他们都下地干活去了，你不要怕，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你就站在这等我，你别走开。”
　　 李老太太急忙忙向着这方走来，她来到了小鸡们的跟前，停下了脚步，“我抓哪一只哪？好，就抓那只芦花鸡吧，它肥着哪。不行不行，它正在下蛋。”李老太她抬起头在搜寻，突然她快步向着一个灰黄白花的母鸡身边走去，边走边说：“就你吧，你也挺肥，就是不给我下蛋。”
　　 李老太太说着用手去抓那只鸡儿，说来也怪，那只鸡儿倒也乖巧就趴在了地上等着李老太太前来抓它。李老太太把鸡抓住抱进了怀里向着这方走来。她刚走了二步就停下了脚步，嘴里叨念着，“不行，要是你明天下蛋，我还是换一只吧。”说完李老太太连忙把这只灰黄白花鸡儿放在了地上，那只小鸡没命的疯跑逃走了。李老太太站在了鸡群前重新打量，只见她，双手向着那只正在跟母鸡做爱的公鸡身上伸去，那只公鸡在痴心做爱没有防备，早被李老太太抓到了手里。她抱起公鸡就走，只刚走了半步她又停下了脚步，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还是换一只吧，要是它把公鸡吃了，我的小鸡们它们从哪里来？对，我还是再换一只吧。”
　　 即刻，那只被逮住的公鸡被李老太太放到了地上，它飞也似跑走了。李老太太来到了一个通体白白的母鸡身边说：“不换了，不换了，我再也不心疼了，就你吧，就你吧。你是老鸡，虽然你给我下了几年蛋，可是你今年一个蛋也没给我下，杀吃你我又舍不得，你就让它吃了吧，你这一去，也算积德了，是救了它们娘儿俩的命。”
　　 这李老太太嘟嘟囔囔总算把鸡抱来，又有几分不舍，临近了此地，她还在低头慈看这只鸡儿，手儿抚着鸡儿仍在说话，她扬起头说：“等急了吧，看看我给你抱来什么了？你你哪里去了？怎么就不等等我？你是害怕？你害怕个什么？又没有到吃午饭的时间，没人能伤到你，让我找找你看，你躲藏起来了？”
　　 这李老太太边说边向着院门走去，她来到了大门口，走出了自家院子，她还在寻找，寻找那只怀孕的母狐狸，可是，哪里还有那只火狐狸的身影。她嘟嘟囔囔走进了院子放下了小鸡忙把门掩上，向着适才拆落的篱笆墙走去，她插好了篱笆墙，向着上房走去，边走边说：“咳！不知好歹的东西，枉费了我一番好心肠！哎呀，不好，我怎么忘怀了，我的小孙孙他他醒来没有……”
　　
　　 二
　　 这是夏季里的一天，临近了做午饭的时候，李老太太走出房门去抱柴火去了，一个身影从她的身后一闪，急忙忙它窜进了里屋，不时，它出来了。嘴里叼着一个熟睡中的孩子被单长长拖在地，它向着大门外跑去。
　　 李老太太抱柴回来忙着做着午饭，她边做边仰头向着屋里寻望，看看孙子醒来没有，这一看，惊得她大叫不止。
　　 “啊！我的小孙孙哪？他他到哪里去了？是自己滚下了炕？不会呀，他才五月大小？”
　　 李老太太忙把柴火往灶膛里凑了凑，急步进了屋里来寻看，边寻边喊：“孙子，毛毛，你在哪？”
　　 她的眼前，炕上、地上没有孙子的身影，急疯了的李老太太哭喊起来，“毛毛，我的小孙孙你在哪里？你你……爬都不会，能去到哪里？能会到哪里去？”她哭着，在房里打着磨寻找孙子，她的哭声是哪样凄凉。突然，她发疯般窜出了里屋，越过厨房，向着房前屋后寻去，哪里还有孙子毛毛的身影，急疯的李太太疾步奔向了菜园，一圈圈不见毛毛的身影，急疯了的李老太太她回到了门前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她嘶嚎大骂起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人啊……把我家的孙子偷走了。我的毛毛，孙子你在哪里？奶奶我……我看不见也找不到你，你在哪里？你你你……有多大？五月大小的一个孩子……你你能走到哪里去，连爬……你你都不会，毛毛，我的孙子，你在哪里，在哪里？”
　　 李老太太这一声声嚎叫，早就引来四方相邻，他们一起帮助寻找起来，哪里能寻找到毛毛的小身影。一位大嫂道：“李婶，是在你的身边孩子没的吗？”
　　 “不不，我就抱了一趟柴火来做午饭。”
　　 “不好，是不是被狼叼了去。”
　　 “你你说什么？狼，老王大兄弟你可不要吓我，不会吧，不会吧？你你……不要吓我。”
　　 那个被称作老王大兄弟的人在摇头，叹着气说：“我们快帮她找找看，快，房前屋后。街坊邻居家也找找看，兴许他会爬了，啊，还有狗窝鸡架里顺便都要看看。”
　　 “我早已找过，就是菜园里我也翻了个遍，没有……没有。”
　　 此时，好心的王大嫂她早跑到了李老太太的鸡窝前仔细查看，回头对着众人说：“没有。”
　　 “她王叔，兴许是被狼……叼走了孩子，我们出村找找看。”
　　 “好，对，她花婶说的对，我们快走，直接进山里寻寻。”
　　 众乡邻再也不在此地议论纷纷了，救人心切，他们早走出了李老太太的家门向着附近的山里找去，李老太太的哭声没有停止，她仍在心碎般哭泣着。时间在一点点中流失，李老太太的哭喊越来越嘶哑了，她一边哭一边大骂着狠毒的狼。突然，有人在她的耳畔说：“你儿子儿媳回来了。”
　　 “啊！我可怎么活，我可……怎么活呀！我真没有用，看个孩子，我我却把孩子给看丢了。”
　　 此时，早在回家的路上陈兵王梅他二人就碰见了进山寻找他儿子的众乡邻，当他们见到他们夫妇时，各个神色不宁，似有万语千言但却都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见他们无奈着摇摇头对着他们夫妇二人说：“快回家看看去吧。”就再也不肯说话了，李老太太的儿子陈兵、儿媳王梅问：“我家怎么了？”
　　 “快回去吧，到了家你们就知道了！”
　　 “你们……这这一行人……大上午，不……不去吃饭，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去？”
　　 “进山，找人。”
　　 陈兵闻听疑惑问道，“找谁？”
　　 “你就别问了，快点回家看看吧，你娘正坐在地上哭那，我们得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家怎么了？”
　　 陈兵惊恐再问，他们摆摆手，“别问了，回家吧，到家你们就知道了。”
　　 乡邻们再也不理他们夫妇二人了，急匆匆向着山里而去，闻听此言的陈兵王梅疯跑着奔向了自己的家门，早在门外就听见了娘的哭声，陈兵向着王梅大喊：“不好，媳妇，我家真的出事了。”
　　 这陈兵一进院落正看见了娘坐在地上哭嚎，他急切的问：“娘，这是怎么了？你…不在屋里看着毛毛坐在地上哭什么？”
　　 “我我……我…”
　　 “娘你怎么了？”
　　 “我把毛毛看丢了！”
　　 “啊！”“啊！”
　　 他二人一声惊叫，越过了娘，双双疾步跑向了屋里，一阵阵嘶嚎呼喊儿的声音很快就从上房里飞来，突然，王梅疯也似跑了出来，手儿指点着婆婆大声叱问，“毛毛哪？我的孩子哪？”
　　 急红眼的儿子也大声喝问：“孩子在哪里？毛毛哪？”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抱了一趟柴火。”
　　 “妈，你是怎么看护孩子的？毛毛……他他怎么就会不见了？”
　　 李老太太望着儿子的质问流泪说：“我也不知道，就抱了一趟柴火。”
　　 “陈兵，你还问个什么，适才我们进村看到的那一些人是……是！他们是帮助我们家寻找儿子……毛毛的。”
　　 李老太太，哽咽着说：“我也不知道毛毛他是怎么丢的，我就出门抱了一趟柴火，回来就不见了毛毛。”
　　 “妈！你为什么不看好孩子啊？”
　　 此时的王梅哭着推了一把丈夫陈兵说：“你还问个啥，我们还不快走，进山去找……去找我们的儿子毛毛。”
　　 “妈，你房前屋后找过了吗？”
　　 “找了，没有毛毛身影。菜园子我也找过几遍了！”
　　 “陈兵，你还不快给我走，问问，你还问个啥？再晚了我们的儿子……毛毛……连连骨头渣……你都寻它不见。走，快走。”
　　 陈兵经妻子王梅这么一点再也不问娘了，就和妻子王梅疯跑出了自己家院落，向着山里寻去。李老太太望着儿子儿媳们的背影羞愧得无非自容，心酸委屈再一次席卷着心头，眼泪瀑布似哗哗流淌。她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东西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小孙孙掠走，我只是抱了一趟柴火功夫，心酸升到了极点，她再一次嘶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天哪！为什么？我李老太太的命运怎这样苦？早年死去了丈夫，盼着儿子长大，长大娶妻生子，我有了小孙孙，我我，我却把孩子看丢了，我把孩子看丢了。已经……已经是三个多小时过去，若被野兽叼了去，他……他他他……毛毛，我的孙子……他他能够活啊？孙子，毛毛，你你疼死奶奶了！”
　　 李老太太她哀哀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步履蹒跚着走进屋里，向着炕上望去，望向了孙子曾睡过的地方，此处空空的只剩下了一个小褥子，盖在孙子身上的那个印有蓝底白花的小被早已不见了踪影，大抵是被狼一起叼走了。李老太太用手轻轻抚摸着空空的床铺，眼泪哗哗在流淌，她合泪喃喃语语道：“孙孙——毛毛，你在哪里？在哪里？你怎么就会丢了呢，撇下了奶奶我你就走了？不知奶奶我想你？你是奶奶我的心头肉？没有了你……你叫奶奶我可怎么活？毛毛——毛毛！孙子——孙子。”
　　 李老太太哀哀嚎嚎，数数叨叨，她怀里紧抱着孙子毛毛铺过的那一床小褥子，悲哀无限地在嘶嚎着，太阳一点点下垂，相邻们仍陪在她的身边，不时起声劝解，有的在陪她流泪。李老太太抬头看向了窗外，又倾耳听听院里的声音，一个相邻刘婆婆在说：“大妹子，你不要急，兴许他们找到了，正在往回赶。”
　　 李老太太抬起了泪眼，看了看适才说话的好姐妹刘婆婆说：“你不要哄我，我知道！孩子是上午丢的，眼看又要到做晚饭的时辰了，你说，这长长的大半个多日，我……我的孙子能活吗？我得进山，进山找找看看，是死是……活，我得……见上最后一面，哪怕是剩下的骨头渣滓我也……我也要抱上一抱，我的小孙孙，你等着，奶奶我这就去寻你。”
　　 这悲切的言语，众乡邻再不言语了，她们的心此时也在悬空。李老太太她走出里屋顺眼看向了灶台，灶下的火早已燃尽，锅里的水快要烧干了。她步履艰辛的迈出了家门，抬头看了一眼天景，向着自己家的大门走去。众相邻们想劝阻，可一双双伸出去的手怎样拦阻，都陡停在半空，张着嘴咽下了要安慰的话语。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李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出家门，又一步一步向着大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