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秋的一个傍晚，天空飘洒着蒙蒙细雨，阵阵凉风吹来，使人感到了秋的寒意。湿漉漉的街道上，人来车往，匆匆忙忙。下班后的人们，都急于往家里奔，谁也不愿在雨地里多待—会儿。
　　 这时候，只见一位漂亮的姑娘，骑着白色的轻便坤车，由北向南而来。她身穿砖红色的紧身风雨衣，更加勾勒出修长而窈窕的身材。在她的肩上，挎着一个时髦的紫色的提包，看样子有些沉甸甸的。她不时地用手去摸摸那提包，生怕丢了似的。看她的神情，好像有很重的心事。一双黑亮的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郁的雾气，给人一种迷惘而又恍然若失的印象。
　　 突然间，姑娘冷不丁听见马路那边发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还没容她反应过来，便感到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从自行车上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便道旁。脑袋又偏巧碰在便道的边沿上，她顿时感到一阵轰鸣，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姑娘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当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奔驰的救护车上，便挣扎着爬起来，扑向车厢的前窗，使劲地擂着玻璃大声叫喊着：
　　 “停车！快停车呀！”
　　 司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把车停在了马路旁。姑娘见救护车停住了，便急不可耐地向车门奔过去。
　　 “姑娘，”陪送姑娘去医院的交通民警忙扶住了她，“你的头部受了伤，需要立即去医院治疗。撞你的那辆摩托车，我们会尽快找到的。”
　　 姑娘根本听不进去那些话，她一把推开交通民警，不顾一切地打开车门跳下去。负责护送的两名医务人员，一时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子事，急忙尾随交通民警跳下车，向姑娘迫去。
　　 “手提包！我的手提包……”
　　 然而，拼命呼喊的姑娘没有跑出多远，便觉眼前一阵发黑，“扑嗵”栽倒在地上。两名医务人员慌忙去救护车取来担架，又重新把姑娘抬回救护车。交通民警急急地向医务人员嘱咐了几句，便向乱哄哄的肇事地点跑去……
　　
　　 二
　　 姑娘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是如何被撞伤的。那可怕的瞬间，实在来得太突然了。假如不是她的头上缠着绷带，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切会是真的。此刻，她急得像疯了似的，一直在惦记着那个紫色手提包。
　　 门开了，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刑侦处长皇甫煜。在他的身后，是身着警服的女刑侦组长王蕾。
　　 姑娘听到门的响动，微微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瞅着皇甫煜和王蕾。当她看到王蕾一身警服打扮，便意识到他们是公安局的人。于是，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滚出来，无声地滴落在枕头上。
　　 “姑娘，”皇甫煜和蔼地问道，“头还疼吗？”
　　 姑娘感到面前的两个人很亲切，便委屈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皇甫煜看了王蕾一眼，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王蕾也默默地坐在一旁，顺手打开了笔录本。
　　 “姑娘，”皇甫煜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
　　 姑娘机械地回答说：“我叫唐娜，是朝阳路副食店的出纳。”
　　 皇甫煜友好地笑了笑，说：“据交通大队反映，你是被一辆双轮摩托车撞伤的。如果你的身体状况可以的话，能向我们叙述一下当时被撞的经过吗？”
　　 唐娜木然地摇了摇头，说：“当时，我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接着就被撞离了自行车，摔在便道旁失去了知觉。除此之外，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突然发生的交通事故，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不幸，我们深表同情。”皇甫煜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过，我很想听听你对这起事故的看法。换句话说，你是否怀疑肇事者有意制造了这起交通事故？”
　　 唐娜闻听不禁瞪大了眼睛，吓得不知所措，讷讷地说：“我……从来没有得罪过谁，干吗要对我下……下这样的毒手呀？莫非是为那个……”她突然收住了话头，愣愣地瞪着皇甫煜，惊得变了脸色。
　　 “看起来，你是一位很聪明的姑娘。”皇甫煜平静地说道，“尽管你不愿意把那个可怕的想法说出来，但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们认为，肇事者制造车祸的真实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你的那个手提包。因此，交通大队将这起交通事故，及时地移交给了刑侦处。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合作，以便帮助我们尽快把这起案件调查清楚。”
　　 唐娜慌乱地问道：“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皇甫煜说：“首先请你回答，手提包里有什么贵重东西？”
　　 “有……”唐娜的声音变得急促了，“有47800元现金，还有一张5000元的转账支票。”
　　 皇甫煜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现款？”
　　 唐娜脸一红，不禁垂下了眼睛，深感内疚地说：“按照规定，我应该每天上午11点和下午5点，分两次将各组的营业款收齐，然后送往附近的朝阳路工商银行。因为昨天下午店里进货，人手不够，经理柳明哲临时让我也去帮忙，结果误了送款的时间。今天上午，柳经理又派我去公司替他开会，未能到点赶回来。所以……”她抬起眼睛看了看皇甫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唐娜同志，”皇甫煜十分严肃地说道，“由此看来，对于丢失这么多的一笔现金，你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同时，身为副食店经理的柳明哲，同样犯有严重的渎职错误，理应受到严肃的批评，乃至处分。”
　　 唐娜浑身一震，害怕地流下了眼泪。王蕾同情地掏出手帕，递给了唐娜。
　　 “请你回忆一下，”皇甫煜放缓了语气问道，“那笔现金，都有谁知道？”
　　 唐娜想了想，说：“关于送款的时间，是公司规定的制度，大家都知道。我没有按时往银行送款，谁也瞒不住。不过，我手里究竟有多少现金，除了柳明哲知道，别人是不清楚的。”
　　 皇甫煜不禁问道；“既然柳明哲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不派人陪你一起去银行送款呢？难道他连起码的警惕性都没有吗？”
　　 “这……”唐娜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我临去银行的时候，柳明哲要陪我一同去，被……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坐在一旁记录的王蕾，忍不住问道，“你带着那么多现款，柳明哲出于安全起见要陪你一块去银行，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唐娜咬着下嘴唇，把脸扭向了一边，避开了皇甫煜和王蕾的目光，不肯回答。然而，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里，却含满了泪水。
　　 她记得，在茫茫的细雨中，自己肩挎紫色提包，推着自行车轻盈地走出车棚时，下意识地将一绺乌黑的卷发掖进风雨帽里。刚要上车，便见柳明哲从副食店里追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雨衣。
　　 “唐娜！”
　　 唐娜默默无语地站住了，微微地蹙起了两道细细的眉峰。那神情，分明有些冷漠，又显得无可奈何。
　　 “唐娜，”柳明哲小跑着来到唐娜的面前，颇为关切又有些讨好地说，“你独自去银行送款，我总有些放心不下。一来下雨路滑，二来现金又比往日多，还是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唐娜连看也不看柳明哲一眼，淡淡地说道：“不必了，经理先生。每天往银行送款，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一位大经理，总不能天天都陪我去吧！”
　　 柳明哲讨了个没趣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只要你愿意，我情愿每天都陪你去银行。”
　　 唐娜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径自骑上自行车，自顾自地走了。然而，她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堆麻。
　　 其实，唐娜如此冷淡地对待柳明哲，并非情愿。过去，唐娜和柳明哲相处得还算不错，工作上配合得也很默契。可是近两个月来，柳明哲对唐娜忽然表现出一种过分的热情。对她的关心，也超出了同志之间的范围。这种突然的变化，使唐娜感到十分不安。
　　 说起来，在同龄的男子中，柳明哲也算得上是个英俊倜傥的青年人，而且干工作颇有作为，很得上级领导的赏识。然而，他毕竟是有妇之夫，唐娜怎么能够允许自己同柳明哲的关系超出同志间的范围呢？况且，唐娜已经和大肉部的吴凯亮确立了恋爱关系。尽管她已经意识到，吴凯亮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毕竟还没有下决心分手。为了摆脱柳明哲的纠缠，为了向吴凯亮表明自己的清白，她曾向公司提出要求调离朝阳副食店，只是未被批准。而吴凯亮又不能体谅她的苦衷，时常对她发难，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思想负担。可是这些情况，唐娜不愿意说给别人听。而且，她认为这纯属个人的私事，与车祸毫无关系。
　　 “唐娜，”王蕾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唐娜仍然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经验丰富的皇甫煜明白，在唐娜的心灵深处，必定有难言之隐，便暗暗示意王蕾暂时不要再追问下去。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年近30岁的男子，慌张地闯入了病房。他一看见皇甫煜和王蕾，神情显得很不自然。这引起皇甫煜的注意，他冷眼看了看进来的男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请问，”王蕾问道，“你是来看望唐娜的吗？”
　　 那人连忙点头说：“是，是的。我是朝阳路副食店的经理，叫柳明哲。听说唐娜出了车祸，就急忙赶来了。”
　　 “不！”唐娜大声喊道，“我不要你来看！”
　　 言罢，唐娜用被子蒙住了头，嘤嘤地哭了起来。柳明哲见此情景，感到十分尴尬。他一声不吭地把手中提着的一大堆高档食品放在床头柜上，满面通红地向门外退去。
　　 “柳经理，”皇甫煜站起来说道，“你来得正好。假如我想和你谈一谈，你大概不会反对吧？”
　　 柳明哲一怔，又连忙点头应道：“当然，当然……”
　　 于是，皇甫煜留下了王蕾，便同柳明哲一起走出了病房。
　　
　　 三
　　 当柳明哲发现自己被带进了医院保卫科办公室的时候，神情不免有些紧张。他不安地瞪着面孔严肃的皇甫煜，眼睛里掩饰不住地闪射出疑虑的目光。
　　 “请坐吧，”皇甫煜随便地指着一把椅子说道，“请允许自我介绍，我是公安局刑侦处长皇甫煜。”
　　 柳明哲的屁股刚挨到椅子上，又慌忙直立起来。他发愣地瞪着皇甫煜，不知如何是好。
　　 “请解释一下，”皇甫煜慢慢地坐了下来，点燃一支香烟问道，“你的精神为什么有些紧张？”
　　 柳明哲下意识地坐下来；双手扶着桌沿儿，神色不安地说：“我有些不明白，唐娜出了车祸，本应由交通大队来处理，为什么却惊动了刑侦处？”
　　 皇甫煜淡淡地笑道：“由于时间仓促，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同贵店联系。唐娜发生车祸的同时，她的紫色手提包也不翼而飞了。故此，刑侦处有必要立案侦查。”
　　 柳明哲唬得变了脸色，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一个劲地踱来踱去。皇甫煜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兀自吸着烟，丝毫也不理会柳明哲。好一会儿，柳明哲才懵头懵脑地收住了脚步。
　　 “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不，柳经理，恐怕开玩笑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
　　 “唐娜没有按规定时间去银行送款，你作为副食店的经理，为什么不提出批评？”
　　 “这……是我的一时疏忽。”
　　 “当你提出要陪她同去银行，却遭到了她的拒绝，又是为什么？”
　　 “这，这是她的任性。”
　　 “经理先生，你不感到说得过于轻巧了吗？恰恰是由于你的‘疏忽’和她的‘任性’，才给犯罪分子造成了可乘之机，酿下了一起严重的拦路抢劫案。请问，这个玩笑，你们闹得还算小吗？”
　　 柳明哲的额头不禁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他慌乱地低下头，不敢正视皇甫煜那双犀利的目光。他的心里，仿佛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他后悔自己不该匆匆忙忙地来探望唐娜，以致落得如此难堪的下场。
　　 “柳经理，”皇甫煜慢慢地吸着烟，沉稳地说道，“恕我直言。你的沉默，只会加重我对你的疑虑。同时，我可以毫不客气地指出，对于这起严重的抢劫案，你需要用事实来洗清自己，否则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我这样讲，自然是有一定根据的。其中之一，就是我刚才向你提出的两个问题，你并没有对我解释清楚。”
　　 柳明哲突然抬起眼睛，气急败坏地说：“你，你是在审问我吗？”
　　 皇甫煜笑了笑，说道：“随便你怎样理解。不过，你既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名公民，当涉嫌于某起案件时，有义务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和讯问。”
　　 在皇甫煜的攻势面前，柳明哲气馁了。尽管他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态，皇甫煜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柳明哲正陷入极度的矛盾之中。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柳经理，我并不急于从你这里知道更多的事情。”皇甫煜站起来说道，“我们的谈话；就暂时到此结束吧！日后有什么需要向你了解的问题，我再找你。此刻，你可以前去探望唐娜啦！”
　　 柳明哲十分犹豫地向门口走去。突然，他站住了，两眼看定皇甫煜，好像有什么话要问似的。
　　 “请讲吧，我愿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我……我能知道撞唐娜的是什么车吗？”
　　 “是一辆红色的双轮摩托车。”
　　 柳明哲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的神情。尽管那神情有如石火电花，一闪即逝，却在皇甫煜的脑际里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不过，皇甫煜佯作没有察觉，不动声色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