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团圆】玩火(小说)
一
上午九点多钟。
公司五楼的培训大厅,各个部门的主管经理,都在玩手机,谁都不出声,时不时瞄一眼那半掩半开的大门。十几二十个人,偶尔目光对视一下,都只是微微一笑,就迅速移开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请问这里是培训大厅?”一声脆甜的问话声,把大伙疑惑不解的目光拉直了。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她笑眯眯的,很阳光的,身着干练整洁的职业装,化妆,浓淡相宜;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扎个蝴蝶结,总而言之就两个字:舒服。但她被一声吼叫给唬住了,刚迈进半只脚的她,愣在那里,进退两难,怯生生地看着大伙。最后她只好连忙抱拳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你,谁呀,没长眼睛,不识字吗?门上那么大的几个字。”质检部骆经理,满脸的怨气,“他妈的,谁这么大的架子。让我们在这等了将近一个钟头了。换做以前,只有别人等我们的份,那像今天遭这份罪。”
“是啊,骆姐,还让你来参加什么职业素养培训,简直是开国际玩笑!”
“骆姐的职业素养,在我们公司是NO.1。”
“不知道上面的人怎么想的,不就是抽调一个人到市政府办公室,还搞这一套,有个卵用。”
“听说,这培训师是从市里的经干学院聘请过来的一个黄毛丫头片子,依我看她恐怕连奶味都还没有干呢,还什么聘来的教授?笑话!”骆梅艰难地扭动她胖乎乎的身子,松了松她因为坐久了而勒得难受的上衣扣子,用资料册不停地扇她那湿了一大片的腋窝,一股浓烈的香水混合物弥散开来,她嘴里还在絮絮叨叨。邻座的几个人紧皱着眉头,又不敢捂着鼻子,一脸苦瓜样。
“奇怪啦,奇怪啦。平时这里有好多的蚊子和蟑螂,今儿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了。”隔着三四排的技术部刘主管--刘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左顾右盼,
“哦,骆姐,那你的大姨妈就没有给你透露一点消息吗?”
“大姨妈个头你!”骆梅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猛砸过去,惹得大伙笑得东倒西歪的。
“咦,你,谁呀,还不走,难道还有要我们请你吃饭吗?”见那姑娘还站在门口捂着嘴在偷笑,骆梅气不打一处。
“噢,对不起。”那姑娘抱歉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
“妈的,真是少见多怪。”骆梅瞪着门口闪过的影子,“让我再看到你,吃不完兜着走。”
“骆姐,这回的培训考核是由那培训师决定的,还是由你的大姨把关?”刘槐伸长脖子向骆梅打听。
骆梅用不屑的眼光斜视着刘槐,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猴急啥,这培训都还没有开课呢,鬼才知道。”
刘槐吓得直吐舌头,这回摸到母老虎的屁股,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
骆梅她们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大家的手机“嘀嘀”响起来。
“妈的,耍猴也不是这么耍吧。今天培训课暂停,其他事宜择日另行通知。”骆梅拍着桌子骂道,怕是拍疼了手了吧,她揉揉了她那戴满金银戒指玉镯的双手,“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大伙猛地站起来,鸟兽散,身后的座椅就“啪啪……”响个不停。
空荡荡的培训大厅,桌上,地下空饮料瓶,纸巾,烟头,东一个西一块随意散落,还有不知被哪个踩踏一角的桌椅痛苦地斜歪在过道上,像在述说着刚刚经历过的遭遇与难过……
二
质检部办公室里,骆梅站在空调前抖抖上衣,嘴里还在哼着歌,正忙着补妆。她脸上那厚厚的粉底被汗水给整得一塌糊涂白花花一片。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骆梅的歌声,“谁呀,进来。”
“请问,骆经理在吗?”
“怎么是你?你是谁呀?”骆梅有点恼火了,“你还阴魂不散呀,都追到这来看我笑话,是吧。”
“对不起,骆经理。哦,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那个冒失姑娘面带笑容地来到骆梅面前,“你好,我叫刘晓,是经济干部学院来的实习生,是我的导师介绍我过来跟骆经理您学习。这是我的介绍信,请多多指教。”
“经济干部学院来实习的啊。好,信就先放桌上吧。”骆梅对着镜子补妆,头看都不看刘舒一眼,“哦,那你就先把我桌上的资料整理一下,再到一楼给我打一杯咖啡来。”
“好的,骆经理,那你要不要加糖呢?”刘舒边整理资料边笑着问。
“加糖。喂,你回来的时候顺便把报纸杂志也一起抱上来。”骆梅头也不回叫着。
“好咧。骆经理,那我先下去了。”刘晓码好最后一摞资料,说着端起杯子就出门去了。
“行了行了,现在年轻人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骆梅有点不耐烦了。
刘晓前脚刚离开,骆梅后脚就跟着溜出去,跑到斜对门的大办公室。人未到,声音先到:“喂喂,各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是谁去呀?骆经理。”技术部的刘主管“嗖”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嗟,瞧你那猴急样。”骆梅一脸的嫌弃,“这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那是啥好消息呀?”
“那个冒失鬼,就刚才在五楼问路的那个姑娘。”
“哦,是她怎么啦,只能看,又不能吃,这算啥好消息。”有人低头埋怨起来。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一楼,刘晓双手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腋下还夹着一叠报刊,一步一停地上台阶,生怕把咖啡给洒了。
“哎呀!”“啪”的一声,一不小心,腋下的报纸全散落一地。正当刘晓弯下腰要捡起来时,突然,有一个人从一楼急匆匆跑上来,把报纸杂志收捡好抱在胸前,冲着刘晓笑了笑,调皮地上下打量着刘晓:“你好,你是新来的吧!”
这可把刘晓吓得连连后退,但她仍面带笑容点点头,“嗯,你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叫刘晓。先生,你是……”
他,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白色的西装,戴着金边眼镜,打着一条黑白格子领带,脚穿黑色皮鞋和白色的袜子,只不过他的西服袖口上的铭牌和价标都没有剪掉,这让刘晓不禁皱起眉头。
“姑娘,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真的,我觉得咱俩面熟得很。瞧我的记性。哦,你好,我叫朴政景,是市场部的。”
“朴先生,你好,你的姓很特别的,很少见,你应该是朝鲜族吧。”刘晓心里想,明明两个人才刚刚碰面,他怎么说认识很久了,面熟得很,她还是微微一笑。
“哈哈,是啊,我的姓很特别的,很多人都读错了。应该读:Piao,而不是读:Pu”朴政景笑呵呵,“美女,你这是要到几楼呀,给谁打的咖啡?”
“四楼,骆经理的。”
“哦,四楼,我在五楼办公,顺路,我帮你拿上去吧。美女,你是经干学院的?”
朴政景笑眯眯地盯着刘晓的脸,“美女,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望能在骆经理面帮我多美言几句。”
“谢谢。岂敢岂敢,我新来的实习生,还要请领导多多指教。”刘晓看着手中的咖啡杯,心里还在嘀咕:这人,咋这个样子呢。
骆梅面朝内背对着办公室的门,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来了一个免费的跑腿,为你们这帮油腻大叔服务,你们还不感恩呀。你们看她,跑来我们这里见习,要学什么办公室工作流程以及职业礼仪规范,我看她应该病得不轻,也许是被门缝夹傻了吧。反正不用白不用嘛,送上门的免费货,到那时你们要给我好好招待她。
刘晓正端着咖啡远远地看着骆经理精彩的表演,她皱着眉头默默地把咖啡和报纸杂志放到骆梅的办公桌上。她又折返到门外,轻轻地敲着斜对面的门:“骆经理,我已经把咖啡和报纸杂志放在你办公桌上了。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哦。喂,你过来一下。”骆梅冲着刘晓吼一声,“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希望你们大家多多关照一下我们的美女。”
刘晓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进去。不进去,骆经理己隆重地介绍了自己,那也太不知抬举了:人家给足了你面子,而你却不要,那你真的太自认为是了,你是谁呀,不就是一个实习生吗?进去吧,想想刚才骆经理的那番话,那自己真的有点像进狼窝的绵羊,凶多吉少。
见到犹豫不安的刘晓,骆梅跑过来把刘晓推到大伙面前,一本正经地拍着她的胸脯:“有我骆姐在,他们谁敢动你一根毫毛,告诉我,定会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大家好,我叫刘晓,经济学院来的实习生,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多多指教。”刘晓深深地鞠了一躬。
顿时,那帮人像一群嗡嗡嗡的苍蝇围上来,纷纷地拿起文件资料搁在刘晓的手上,七嘴八舌的。把我的资料打印,再复印······
一会儿一楼,一会儿三楼四楼,复印,分类装订成册,再逐一递送到各个部门的相关人员手中,刘晓楼上楼下地奔跑着,连口水都不曾沾唇。刘晓暗自庆幸自己平时注意锻炼身体,否则肯定是吃不消的,这个“投名状”肯定是完不成的。
刘晓揉揉有点红肿的脚跟和酸痛的肩膀,灌了一杯凉开水,靠着椅背稍作休息。
“哟哟,这帮卵仔也太不像话了,怎么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骆梅从真皮转椅上直起腰来,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刘晓那红肿的双手,“哦,你顺便把我的衣服拿到五楼的衬楼洗衣房去洗一下。”
屁股还没有坐热的刘晓,赶紧站起来,有点不解地望着骆梅。只见骆梅已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宽裤宽袖子的,颜色花花绿绿的,头上还扎着一条绿色弹力布带,脚上穿着一张白色布鞋;在镜子面前左瞧瞧右看看,还向刘晓招招手说,这样式好看不?
刘晓在心里头嘀咕,骆经理这葫芦里头装什么药?是要考我的眼力,还是我的情商。瞧她这一身打扮:上身前后都是艳丽的玫瑰花图案,前面两片大大的花瓣遮住她那两个圆润丰满的乳房上,像两只大手掌摁在上面;背后则是整朵绽开着的花。裤子吧,恰恰相反,前面是那怒放着幽深的花蕊,后面就是两片花瓣硬生生地搭在她那有点下坠的屁股上,总而言之,两个字:惊艳。
“骆经理,你这身衣服,质地高档,与你的身材和气质很般配的,很有品位。”刘晓笑盈盈地看着骆梅,“骆经理,市场部是不是在五楼?哦,我差一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市场部的朴主管让我问你喜不喜欢他送你的礼物。”
“没有啊,在一楼。嘿,朴政景,这家伙不光嘴甜,眼光也蛮不赖嘛,挑的衣服合我的品味。不像有的人就是老古董,没眼光。”骆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
“哦,原来是这样呀!”刘晓将骆梅将洗的衣服收拾好放在一个专用袋里,说着就出去了。
“喂,你明天跟我下车间走一走,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骆梅冲着刘晓嚷嚷。
“好的,骆经理,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关照。”
三
第二天上午,一楼的材料仓库。骆梅领着刘晓去了解物料的进出库的流程。骆梅对供应商送来的物料随手翻了几个,横比竖对,翻来翻去,什么比对,硬是对不上样板,气得她直接招呼她的下属过来,劈头盖脸就骂:“你是怎么看的,这种品质的,你也收下。你看看,规格、大小、型号都对不上样板,你是吃屎来的吗?退货,给我直接退货。”
她的下属满脸委屈地说:“骆经理,你先看清楚,多看几箱货再下结论,好吗?”
骆梅两手叉腰,瞪大两眼,满脸怒气,冲着她的下属吼道:“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难道我这一点都不懂吗?”刘晓和周围的人,惊愕地看着她,心里想:这骆经理,是在我面前立她的威风,看她的能耐有多大;还是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骆经理,我们先在你们厂挑拣,你看行吗……”供应商满脸笑容地跟骆梅商量。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没得商量。”骆梅摆摆手,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她们的吵闹声,把生产部,技术部以及副总经理都给吸引过来。副总笑眯眯地望着骆梅:“骆经理,出什么事了,让你发这么大的火呀!”
“这么烂的东西,什么都对不上,还要我先收下入库。”骆梅还在气呼呼地,伸直着脖子,就像一只发疯的母狗,逮谁咬谁。
“老大,退货,就退货,那你先在退货单上签名,标上退货原因。”骆梅的下属有点怯生生地递上退货单。
这下子,骆梅就更来气了,一手把那退货单打掉在地,一手指着她的下属的鼻子:“反了你,这是你的工作职责,那你的工资会给我吗?是不是不想干了?”
副总见到这,也觉得骆经理太不可思议了,说话也太损了,也太无理取闹了。他和技术部的刘槐亲自开箱查验,认真地按标准抽检了四五箱,副总和刘槐直起腰起来,满脸疑惑地看着骆梅:“骆经理,你再亲自示范一下,我们俩是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的问题来。”
骆梅就又拿样板与货品比对,还是对不上,急得她满头大汗,可嘴里却还在骂:“你们看,这能行呀?”
旁边的人都无奈地摇摇头,连刚刚来的刘晓都可以看出端倪来,看来这货色也不咋地。
“哎呦呦,我的骆大经理,你这是要考考我们呀。这个货要分左右脚,分内外腰的,你不要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退货,退货呀。先弄清楚原因再下结论,可以吗?”副总还是笑眯眯的。
“不可能,不可能。”骆梅还嘴硬,但手却按照人家的说去比对,“咦,还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