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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家园】抽烟喝酒打麻将(小说)


作者:戈涡 童生,573.2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30发表时间:2022-06-17 03:43:34
摘要:原创首发

【家园】抽烟喝酒打麻将(小说)
   一,云籽
   地摊被禁了好多年,现在终于放开了布袋口。云籽骑电车把儿子送到学校,然后回家驼上那个大纸箱,急匆匆赶到老地方,拿一根绳子串起三棵行道树,挂上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童装,一天的生意就算开张了。
   十几米外是老张的修鞋摊。他朝云籽喊道,这两天没见你出来,有个女的卖皮带的,想占你那几棵树,我让她去东边那个路口了。老张的左腿断在了建筑工地上,走路拄着单拐。他只穿右鞋,省了一只鞋子,却省不下买鞋的钱,从不舍得在外买饭吃,每天的午饭都是他老伴从家里送来。来找他修鞋的大都先问价搞价,老张脾气好,知道来补鞋的没有大款,搞价的都不是有钱人,就说你看着给就是了,我修过的鞋你穿着走路舒服就是了。
   云籽回应张大爷说这两天家里有点事,耽误了两天时间。
   她没有告诉张大爷,这两天丈夫大志被拘留在看守所,她托关系求人,交了两千块钱罚款,才把他弄了出来。明知道一到年底,扫黄抓赌就紧了,大志还往枪眼上撞,跟几个麻友聚堆打麻将,遭人举报,被派出所人赃俱获抓个正着。办案人说大志不是第一次被抓,算是惯犯,没有五千块钱别想走人。云籽不心疼人,她心疼钱,她哭着恳求人家高抬贵手,少罚点钱,说这个家没法过下去了。
   大志也一样不在乎人而在乎钱,一回到家就骂云籽傻X。云籽心里更气,可刚一还嘴,大志的拳头就抡了过来。他边打边骂,你傻X就是交钱积极,家里两天没男人你就憋疯了咋的。你摆地摊挣了多少钱,你咋不去开窑子呢。
   云籽边躲着拳脚边哭诉,你天天抽烟喝酒打麻将,不挣钱还糟蹋钱,你还算个男人吗。
   我糟蹋钱?我喝的几块钱的酒,吸的几块钱的烟,打麻将赌的几块钱的点,家里开销不都是我给物流站送货挣的苦力钱,你摆摊挣的仨X钱够不够买菜打酱油?
   他们两口子生气打架有一个特点,大志只打云籽的屁股,从不打头打脸留外伤;云籽挨打受气从不尖声叫喊,怕街坊邻居听见说闲话。
   他们的小院在城边,本来不需要买粮买菜,一亩地里啥都会长。现在村里的那块大田竖起了几栋高楼,小区大门进进出出的全是漂亮的小轿车。他们的村变成了社区,他们由农民变成了市民。多年前村干部挨家动员,说责任田本就不是私有财产,现在根据城市发展需要收归G有,每亩地补偿十万元。不久后据说进行了公开招拍挂,每亩地卖到了一百多万元。那已经与他们毫不相干。
   无地可种的大志买了一台机动三马,给附近的物流站当送货员,城区内送一趟能挣到三四十块钱。但城里不待见三马东奔西跑的形象,大志一不小心就被扣车罚款,他得绕开主街道,绕开某些时间段。大志高兴的时候哼着小曲,掂着酒瓶找人喝酒,气急败坏的时候想到的还是喝酒,与一堆穿着拖鞋,叼着烟卷,喷着唾沫的狐朋狗友吆五喝六,划拳行令,不醉不归。在云籽眼里,那些人有满脸胡渣的,有提前谢顶的,有弯着虾腰的,有摊着肚皮的,什么样的都有,就是没有男人样。
   云籽有次问张大爷,你喝酒吗?不喝。抽烟吗?不抽。打麻将不打?不会。云籽默默叹了一口气,男人原来是有差别的。
  
   二,大志
   云籽当初嫁给同村的大志,并不是没睁大眼睛看人。她看到的大志有模有样,家境富裕,而且对她热情似火。大志的父亲在农村信用社当信贷员,有几年特别繁忙,买了别墅添了豪车,和那些工头暴发户有得一比。云籽的父亲当了一辈子的民办教师,在村办小学对大志家的崛起看得一清二楚,就爽快地答应了大志的求婚,催促宝贝女儿迅速嫁了过去。结婚前云籽没有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大志是她深入认识的第一个男人。她很投入,想都不再想过去某些男生写给她的纸条,自话自说的热烈誓言。
   兴许云籽正像大志骂她的那样,没有一点旺夫的命。她嫁给大志没几年,公公就从信用社的楼顶跳了下去。云籽突然发现,原来有几百上千的人都和公公有资金往来,他们都是公公融资借贷的债主,一波波地找上门来砸门破窗。他们家的别墅、家具、汽车全被收走拍卖,只给大志和云籽留下了村里三间老宅安身。
   你想要的都没了,就剩下我这一百五十斤人肉了。谁他娘发明的那句话,一夜回到解放前。后悔吗?大志望着墙角的蜘蛛网,面无表情地说。
   后悔也迟了,孩子都该上幼儿园了。天下穷人多的是,人家能过咱也能过。我不怕穷,就怕你被好日子惯坏了,过不了穷日子。
   日后云籽想明白一个理,同甘共苦得看谁先谁后,先共苦后同甘可以,先同甘后共苦很难。大志之前就喜欢喝酒,喝高了去歌厅玩半夜。他不知从哪里学到一句口头禅:革命小酒天天醉,高兴一会是一会。现在没钱了,不能高消费了,他就疯狂地喝劣质酒抽劣质烟打五十块钱“一锅”的麻将。而且他生怕在家里的权威下降,动不动就发一回邪火,耍一阵子威风。云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流泪,做一个穷女人也就算了,没想到还得受穷男人的欺负,没钱花还没人疼,这日子过得啥劲啊。
   大约六七年前,那次大志在麻将桌上几个小时一和没开,掂着喝剩的半瓶白酒回家,见云籽已睡,就动手拉下云籽的内衣,想发泄一下心中的闷气。云籽瞌睡得要命,又感觉大志带着狠劲,粗野得有些变态,便拧着身子不让男人得逞。不料这彻底惹恼了大志,他顺手抄起床头的笤帚,对着云籽白光光的屁股一顿抽打,云籽疼得几乎昏了过去。以前用的是手,这次用的工具,云籽好多天疼得不能落座,受伤的地方后来感染化脓。
   她只好来到李浩的诊所,看李浩有没有特效药膏。李浩是她高中同学,也是给她写纸条最多的人,一直和她走得最近的人,她心软的时候允许他拉过几次自己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纸条扰心,她和李浩都没有踏入大学校门。李浩的父亲当了几十年的村医,后来和儿子开了私家诊所。云籽知道李浩对自己始终没有断了念想,即使各自成家生子,心里都还给对方留着干净的住处。云籽接受李浩经常不断的关心,却也仅限于此,从不给李浩得寸进尺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是个胆小而本分的人,李浩再好也是别人的,大志再不好也是自己的,越轨必然翻车,她心里跨不过那道坎。
   云籽趴在里屋的床边,一点一点往下褪着内裤。她在别的医生面前也许不会这么扭捏,可这会儿站在身边等着看着的是李浩,不是陌生人,不是不相干的人。李浩想要伸手帮她,吓得她连忙压低声音喊:“你别别别!”似乎她不自己脱,李浩会一下子把她的小裤衩子拉到底。
   李浩被那片雪白中的红肿惊呆了,这是咋啦?怎么弄成这样?
   云籽说是不小心跌的。李浩不信,说跌碰的伤不该是这样的。云籽说你是看病的还是破案的,我都露给你了,你不能白看,赶紧想办法治吧。
   李浩给云籽涂了一层药膏,云籽问好了没。李浩说你急什么,还没有盖上纱布。李浩做得很仔细,云籽感觉到他的手像水一样轻柔。云籽说李浩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啊,怎么这么慢,我是信得你才来你这儿的。
   李浩说你不要动啊,别干扰我操作。他包扎完毕,小心翼翼地给云籽拉上裤头。但在拉上之前,他低下头做了一个动作,云籽敏感地“啊”了一声,趴在那里不动了。
   离开时谁也不说话,气氛特别尴尬。李浩只好挤出笑脸说,云籽你这里多垫了一块纱布,看上去臀部更翘了,回去注意坐姿,明天记得再来换药哦。
   云籽说不来了,低垂着眼睛,逃也似的离开了。
  
   三,李浩
   这一天突然变冷,云籽打算提前收摊。正要把那些小衣服装箱,一位老太太走来,围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左看右看。云籽说你家小孩多大了,这件小毛衣一岁的孩子才能穿上。老人说孙子要过一岁生日了,她想给孩子买件新毛衣。
   这件衣服的进价不到十块钱,云籽给老人说十五块可卖。老人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一张一张地递到云籽手里。云籽看到老人的手指上缠着好几处胶布,就说您这么大岁数还在干活吗?老人说你没见过我啊,我天天在这一段路边拾空瓶子。我看你面善,知道你做买卖不坑人。这件毛衣上锈的是小猪,我孙子去年生的,属猪,买回去媳妇准高兴。
   云籽说既然这样,我收你十块钱就够了。喏,这五块钱退给您,您还能给孙子买几个棒棒糖。
   老太太连声道谢,边走边回头向云籽摆手。但她走出去没多远,又突然转身返回。她说闺女,这毛衣兜里装了这个纸片。我眼神不好,你看看是不是你有用的东西。云籽展开一看,是一段留言:“这件小猪毛衣是我给孙宝贝买的,没等穿上就被人贩子拐走了。我们一家人找了这么多年,小毛衣也被我放了这么多年。我现在把它捐了,不管谁穿上都能御寒。大人记住,千万看好孩子吧。”
   云籽一时有些懵,这纸片来自哪里,我怎么一直没有发现?
   见老人满脸困惑地看着她,云籽说没事,让我给这件小衣服拍张照片,您拿回去给小孙孙过生日吧。这上面写的是,大人一定要不错眼珠地看好自己的孩子。
   云籽回家后举着这张纸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想了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最要紧的是,她的衣服全都是从省城那家批发商进货,怎么会出现别人捐赠的衣物呢。这完全是两条泾渭分明甚至方向相反的路径,一个是成批往市场卖,一个是从家里往外捐,出发点不同,落脚点也不同。如果捐赠品又拐回头变成商品赚钱,这是不是有点太黑了。
   云籽忍不住给大志谈起这件怪事。大志喷着酒气说,你这是闲得奶疼,你去省里反映啊,说不定还能给你发个什么奖。
   第二天想了一天,她决定找李浩商量。自从那年治伤,李浩冒失地在她裸露的屁股上亲下一口,她就觉得她和李浩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一见李浩的面就心慌意乱。李浩曾经逮着一个机会向她道歉,说当时一时没有克制住冲动,草率了,冒犯了。云籽说李浩你可真做得出来,谁会想到你会在那里下口呢。李浩说云籽你不知道,就亲那一下足够我回味一辈子。那地方实在是太诱惑了,受的伤也太让人心疼了。
   其实云籽并不曾为此记仇,相反心里总泛起一种甜滋滋的感觉。她那里从没有被人亲过,打死都不敢想象那里会印上李浩的嘴唇。之后她不止一次用手抚摸那片地方,似乎那片皮肉越来越娇嫩。
   李浩觉得云籽说的事非同小可,慈善路上保不定早埋伏着响马打劫。他说必须把这件事反映上去,或者透漏给媒体。他说你把衣服照片和这张留言转给我就不用管了,由我负责到底,一定弄个水落石出。
   然后李浩谈起了云籽的生活。他说好不容易你主动找我一次,我今天要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倒出来。
   你说吧,我今天想听。其实我也有好多话没地方出笼。
   李浩说你看你现在把生活过成了什么样子,年纪轻轻就像走到了人生尽头。脸皮耷拉了,眼圈水肿了,嘴片不红了,胸也不挺了。你别瞪我,除了我谁会给你说这些。你以前的梦想哪儿去了,水灵灵的样子哪儿去了。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你爸给你起云籽这个名字多么诗意;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写的那些小诗,画的那些小画,给我哼哼的那些小曲;你记不记得你在学校骄傲成什么样子,眼光高得从不看人间烟火,走路脚底下都踩着浮云。
   云籽说早都忘了,光记得你写给我的那些纸条我不舍得扔,让我老爸一把火烧了。
   你可没给我回过一张纸条,也没让我挨过你一次身体。
   快别说了,也别胡思乱想了。过去不行,现在也不行。
   为谁?为大志?这方圆左近谁不知道大志,谁不知道大志连小志都没有,除了去物流那里拉个脚,每天一有空就聚堆喝酒打牌,家里家外不管,油瓶倒了不扶,让这么漂亮的媳妇出门去挣辛苦钱,以前站超市,现在摆地摊。瞧他那个迷糊劲,邋遢样,回家洗脸吗,刷牙吗,洗脚吗,我真怀疑。
   云籽把脸扭向别处。别说他了,不怕你笑话,就连我都不天天化妆了,不天天洗脚了,刷牙也从一天两次变成一次了,几天都不换一次衣服,一个星期都不洗一次澡,自己都觉得自己脏。
   你是被婚姻废掉了。别嫌我说得不客气。
   要不咋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呢。嫁对了可以由草开成花,嫁错了就由花变成草。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家庭,我信有什么样的丈夫就有什么样的媳妇。你没去过我们家,去了就知道我是怎么一天天心灰意懒的。大志一回家就脱鞋,呛得孩子都做不成作业。一睡着就打呼噜放臭气,感觉我天天跟猪睡在一起。你不知道他那股味儿,不光是烟味儿酒味儿,也不是葱味儿大蒜味儿,反正闻起来就想吐。我一嫌他臭,他就说你去找那个老相好啊,他身上的中药味儿说不定好闻着哪。他知道你追过我。我一直要求分床睡,他死活不答应。
   云籽看了一眼李浩,我知道你在想啥。我晚上一次也没有主动过,他找我我就把脸扭在一边,像一具死尸。
   云籽啊。李浩想伸手,半途又缩了回去。
   我在家里常想起那句话:一地鸡毛。
   李浩说,啥一地鸡毛啊,你的生活早过成了一地鸡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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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反映社会弱势群体的小说,为女性发声,为老幼病残发声,为一地鸡毛的生活发声。失地农民大志开三马为物流站送货,一有空闲就聚堆喝酒打牌,一有气就施展家庭暴力,让妻子云籽对男人充满失望。云籽在路边树下卖童装,失去左腿的张大爷摆摊修鞋,他们挣钱辛苦,却不泯善良的天性。云籽偶尔发现从省城批发回来的童装里,有一件被拐儿童家庭的爱心捐赠品,怀疑有人钻慈善的空子,倒卖捐物赚黑钱。云籽遂找到开小诊所的痴情同学李浩,想一起追根求源弄个水落石出。深刻反映现实生活的小说,感谢发文分享,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秋觅】【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20622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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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觅        2022-06-17 03:45:27
  反映现实生活的小说,为弱势群体发声。感谢赐稿,欣赏佳作,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2 楼        文友:秋觅        2022-06-23 05:18:45
  祝贺精品,欣赏佳作,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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