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春】夜雨惊雷(散文)
闪电从天边过来,极速的,将厚厚的天幕炸开一道道口子,随着口子喷薄出来的光,刺眼,锐利,锋芒毕现,像极了一把一把金灿灿的鞭子,抽打着浑浊的夜晚,抽打着村庄,一座一座静默的山脉。房屋,马厩,狗窝,以及站着的树木。闪电过后,雷声开始滚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粒一粒,落下来。落在苍茫的原野,汩汩流淌的江河,城市上空,雷所到之处,整个世界沉寂了,不说一句话。鸡躲在草垛里,不出来。鸭和鹅显得很兴奋,它们在栅栏里,咿呀吆喝着,告诉人们,天要下雨了,雷雨交加。
一扇一扇窗口,在如此漆黑的夜晚,亮着一盏小灯,橘黄色的光,成了这个雨夜的眼睛,也是盛大之夜悄悄绽放的一朵朵灯花。父亲睡不着,他将在雷雨到来后,穿上雨衣,扛一柄铁锹,去稻田看一看,上玉米地巡视一番。六月的玉米棵儿,已经一米多高了,在父亲的肩膀那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含糊,一旦雨水急躁,冲垮了堤坝,进入大田,玉米棵柔软,脆弱,容易被折断。父亲舍不得他的庄稼,遭受一点损失,那是一家人的口粮呢。
母亲找出雨具,一只斗笠,一件陈旧的雨衣。父亲要光着脚,母亲不让,路上有荆棘,碎玻璃瓶子,如果扎了脚,一时半会不好。母亲想了想,又翻出手电筒。这个手电筒,我最熟悉,屯子里动不动就停电,我就在被窝支着手电筒看书——父亲从外面借来的小人书,《水浒传》《西厢记》。母亲嘟噜了一句,这天气,说下雨就下雨,白天大日头明晃晃的,厦子上晒得咸萝卜条子,黄瓜片怕淋湿了。父亲将喇叭筒烟蒂扔在烟灰缸里,你怎么不早说?吃晚饭那会子,我两腿膝盖就疼,猫抓了样的,就知道有雨。电视里也播报了,告诉说辽南地区夜里有雷阵雨,你是现上轿,现裹脚,待人恨!父亲说着话,下地趿拉着农田鞋,右手拧亮手电筒,拉开门出去了。我趴在被窝里,不敢动弹,我最怕打雷,小时候就怕。大凡打雷下雨天,我恨不得钻进地缝,我也不清楚自己怕什么,就是害怕,彷佛头顶上空的雷声,能炸到我身上。也难怪,七八岁那阵儿,屯子梁二叔家的一匹马,记得是雪里青马,打雷下雨的晚上,好像是后半夜,凌晨三点,天空雷声滚滚,排山倒海般落下,拴在梁二叔家马棚里的雪里青马,挨了一个炸雷,马应声倒地的声音,如一棵百年胡杨树,沉闷,凌乱,又带着几分鬼魅,神秘。雪里青的嘶鸣,把南河屯的黎明撕开一道很大很大的豁口,梁二叔来到院子里,借着电闪雷鸣的光晕,发现雪里青马已经奄奄一息,浑身痉挛,身首异处,吓得梁二叔差点魂飞魄散,天亮后,梁二叔急急忙忙把雪青马,在他家房后的苹果树下,挖一个大坑,埋葬了。那件事之后,我就怕打雷,天上有乌云,空气沉闷,时间凝固了,我就像一只小鸡仔抱头鼠窜,到处乱撞,有时会钻到邻家稻草剁里,躲雨,躲雷声。有时扎到马棚内,和一匹马零距离对视,大多数时候在家,关掩门窗,用被子蒙住脑壳,假设雷声很低,在屋檐徘徊,我索性扯一团棉花,塞住耳朵,闭上眼,哪里睡得着?一颗心啊,提到嗓子眼,雷声一响,绿皮火车般得碾压过头顶,我紧张得不敢呼吸,等雷声一过,我探出头,深呼吸。我一个人在晴朗的天气,可以去山谷捡蘑菇,割草,拾柴禾。雨天不行,特别是有雷阵雨,刮大风。有一回,背着书包过了屯里的石桥,到三里地外的旭升小学上学,半路上,打雷。瓦蓝瓦蓝的天,说变就变,我也没带伞,雷声一阵紧是一阵,黄河压顶般袭来,路上没几个人,我吓得呜呜大哭,快到学校了,班主任任老师骑自行车赶来,见我这幅模样,居然噗嗤笑了,他说,不就打雷吗?怕啥?又不是狼来了。走吧,上课别迟到。反正任老师给我壮了胆。我对任老师没好印象,我算盘不会打,他举起教鞭,好一顿抽,手背肿得像发面馒头,疼了好几天,才消肿。任老师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教过我,我的第一篇作文,他当成范文,在课堂朗读。至少,他是我文学上的启蒙老师。
我读高中,大专,直至现在,始终对打雷怀有恐惧与敬畏。年少时,母亲教导过我们,不要糟蹋粮食,落在桌子上的米粒,捡起来吃了,浪费可耻,小心别被雷劈死。说错话,做错事,父母必严厉警告,天上打雷,打得不仅仅是雷,也打坏人,打心肠歹毒的人。
夜幕被闪电一次一次撕开,风在前,雨在后。雨点,铜钱大,落下来,瓦先知道,一滴雨的分量,凝重,庄严,一滴雨有什么?它哪里是一滴雨,在父辈的意识里,一滴雨,就是苍天的一滴眼泪。天哭了,哭得肝肠寸断,缠缠绵绵。哭得山高水长,九曲十八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天流泪的原因,很简单。人心坏了,即使上手术台,再医术高明的人,也无法切除人心的毒瘤。在这样雷雨交加的夜晚,父亲扛着铁锹,巡视他的土地、庄稼。有的人借着夜幕的掩护,进行某种交易。酒杯一碰,不是深情就是滥情。很多白天解决不了的问题,在雷雨夜晚,一一迎刃而解。人性,在此刻,在雷声隆隆中,变幻莫测,又临危不乱。谁给的底气,连某种交易与勾当,都变得这么高尚和大大方方?我只知道,雷声一轰炸,我浑身颤抖,卷缩在角落里,眼巴巴的望着,雨瓢泼一样,泼向辽阔的大地。
二一年七月,我回南河屯在父母那小住,准备去采风,到歇马山庄,就是作家孙惠芬笔下的《歇马山庄》,我是坐镇文化站沈琴的越野车,大黑色吉普,跑起来很拉风。我们俩到达歇马山庄时,天快晌歪了。没有惊动当地的头头脑脑,就在琳琳的农家乐吃了一顿家常便饭。琳琳单身女孩,做红学研究的,一个月写红学方面的论文,足够养活自己。不必出去打工,她很热情,整了一盘野菜,一大钵子杀猪菜,茧蛹,羊汤,主食:黄面饼子。吃得我和沈琴,走不动了,饱嗝连连。琳琳向我们讲述一个事儿,在她居住的村子,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雷雨天出去办事,天上雷声隆隆,她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电闪雷鸣之下,女人没有半点恐慌。雷很低,伸手就能摸到。女人完全疏忽了雷的存在,在意外没发生之前,雷早就做过好几次警告,女人置之不理,女人走的是一块玉米堤坝,有人在地里劈玉米棵的茬子,亲看目睹,一颗雷,从女人头顶进去,屁股出来,女人一个栽倒葱,躺在地上。鼻口流血,脑壳有个窟窿,血流不止。在玉米地干活的男人,就急匆匆跑过来,探探女人的鼻息,气若游丝。男人一看,这不是屯子里曲老三的媳妇吗?就狼撵了似的,狂奔回屯,找到曲老三,说了他看到的一幕,曲老三也麻爪了,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就说,招呼几个劳力,找辆车,把你媳妇送医院,有一线希望也得救啊?屯里的人,一吆喝就都来了,谁把面包车开到地头,将女人七手八脚抬上车,到了庄河中心医院急诊室,主治医生一看,无奈地摆摆手,心脏停止跳动了,还救个什么?
雷雨天,注意的事项很多,尤其是雷声滚滚,别打电话,不要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最容易出事。人命关天,即便人们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一些安全常识,有必要遵守和坚持。
如今,住到“鸟笼”,有个好处,雷阵雨,有避雷针,可以照常在电脑打字,写作。对于我来说,只要天上打雷,我绝对不碰手机,乖乖地坐在房间内,读一本书。
作品结构清晰明了,语言流畅精炼,充满亲情,街坊邻里情,文友情等温暖之情。充满正能量。结尾提示读者,雷雨天,安全事项要瑾记心中。
佳作欣赏学习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