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如眉挂柳弯呐，越中山色镜中看呵，兰溪三日桃花雨呦，半夜鲤鱼来上滩啊……”傍晚已深，在兰溪江上的烟波中，阵阵悠扬的棹歌隐隐传来。
　　 两个日本兵和一个翻译官循声赶到江边，引头望向江心，只见一艘小船影影绰绰地正向岸边驶来。
　　 “话古来（划过来），快电话古来（快点划过来）！”日本兵操着生硬的语言，摆手招呼着小船。
　　 “船公，你耳聋啦？太君让你把船快划过来！还不赶紧的！”翻译官也大声嚷着。
　　 江中，棹歌戛然而止。静谧的暮色里，只剩下船桨划水的声响。
　　 小船很快近了岸边，这是一艘普通的渔家舢板船，船仓里堆着渔网，船尾挂着鱼篓。一位四十出头的艄公皮肤黝黑，肌肉凸显，身穿短衣衫，头戴竹斗笠。
　　 “几位老总，唤我有什么事？”艄公站立船头毕恭毕敬。
　　 “太君要过江回城，你赶紧把我们摆渡过去。”翻译官用命令的语气喝到。
　　 “不行啊，老总。老话讲‘天黑不行船’，现在月亮都爬上了树梢，江面上的水雾也起来了，行船很是危险。况且今天是中秋，老婆孩儿还等我过节呢。求求老总，今天放过我吧。”艄公一边作揖，一边苦苦哀求。
　　 “八嘎！不载皇军过江，就死啦死啦地！”鬼子兵端起枪，瞄准了艄公。
　　 “太君别着急，我来和他讲，一定送太君安全渡江。”翻译官对鬼子兵一脸谄笑，顺手把枪管压了下去。
　　 他转过身，立刻凶相毕露：“船公你少废话！太君的话你还敢不听吗？你只知道回家过节，不知道太君们也着急回城里吗？今天你要不把太君平安送过江去，就要了你的小命！到底是回家过节丢了小命呢，还是乖乖听从太君的命令，你咋拎不清？”
　　 “老总，真的不行啊，天马上黑透了，水雾里看不清水路，出了意外我可担不起……”
　　 鬼子兵的确着急回城，听闻艄公再次推脱，便二话不说，二次举起枪朝着船前方就搂出一梭子弹。
　　 “啪！”的一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远处的水草里惊出了几只水鸟，“扑棱扑棱”地飞进了远处的夜幕。艄公见状，吓得跌坐在船板之上。
　　 翻译官慌忙挡在鬼子兵面前，卑躬屈膝道：“太君太君，别开枪，别开枪。真要打死了他，我们就没法过江了。这事交给我，我来办明白！”
　　 “见识到太君的威严了不？再要推托就崩了你的头！丢到江中去喂王八！还不赶紧把船靠岸！”翻译官站直身子，对着艄公严声厉色。
　　 艄公没办法，只能颤抖着身子，慢悠悠从船板上站了起来。月色初现，照不清他的脸色是煞白还是焦黄，但可以看出双腿明显发软。
　　 “太君，老总，请上船。”艄公将舢板尽量靠近河岸，哆哆嗦嗦地说。
　　 “太君，您看，一吓唬就管用，咱们赶紧上船吧，城里的太君们还在等着您二位早点回去呢。请，先请上船。”
　　 翻译官很是得意，先把两个鬼子兵让上船，随后一个跨步也上了船，接着朝着艄公使了个眼色：“赶紧开船！误了太君回城，你也得死！”
　　 艄公战战栗栗摇动船桨，舢板轻轻松松就离了岸。
　　 自从日本兵占领这一带后，烧杀抢掠、奸盗邪淫无所不为，老百姓苦不堪言。几个月以来，除了大规模的扫荡外，一些零散的日本兵也会隔三差五出城来“捞好处”，今天这两个日本兵就是偷摸跑出来干坏事的。由于县城附近都被他们抢光了，二人就商议走远点，听说渡过江有“油水”。上午二人找船渡过江，只顾了深入抢掠，却因水乡复杂的道路迷失了方向。好在遇到了一个懂日语的当地人，那人自称是省城日军的翻译官，前些天奉命出来办差，正要返程。经过简单交流后，鬼子兵了解到他返程也需要经过县城据点，便请他给当翻译兼向导，准备一起回县城。谁料，那人似乎对此地的路径也不熟悉，绕来绕去眼看天就黑下来了。在外面过夜是要受到上级责罚的，而且也很不安全，正当两个鬼子兵心急火燎之时，隐约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棹歌声。于是一路寻来，遇到了晚归的艄公。
　　 艄公慢悠悠地摇着船桨，约摸一刻钟后，舢板载着四个人来到了江心。此时天色已黑透，又圆又大的月亮爬上了半空，把江水照出一片雪白，月亮的倒影也在江水深处荡漾。
　　 突然，艄公停下了摇动的桨，脱掉了短衫。两个鬼子兵诧异地看了看他，瞬间又似乎明白了，以为艄公摇桨出汗了，脱掉衣服凉快一下，故此也没在意。然而，紧接着艄公一跃就跳入了江中。
　　 鬼子兵虽然没醒过味来，但也觉得事情反常，立刻站起身子朝着艄公入水处的江面开了两枪。
　　 江面上只有一圈一圈涟漪，却丝毫未见艄公的影子。
　　 正当两个日本兵在船边俯望江面动静的时候，那个翻译官悄悄从后面靠近，猛地将二人推入了江中。两个不懂水性的鬼子兵一入水就蒙圈了，手脚乱蹬，连连呼救，连枪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这个时候，那个艄公从江面冒出了头，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恐慌。他迅速游到鬼子兵身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拎住两个鬼子兵的脚踝，把二人彻底沉入了江中。江面只留下了几个大大的水晕，悄无声息地扩散着，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那个翻译官撸起袖子，把船上的渔网理了理，把渔网下掩藏的石块塞了进去。然后，解开两颗衣扣，坐在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才三人入水的江面。
　　 良久，艄公露出了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翻译官做出一个成功的手势。
　　 翻译官招呼艄公赶紧上船，伸手把他拉上了舢板。
　　 “又辛苦你了，老乡！”翻译官用毛巾帮艄公擦着身上的水渍。
　　 “哪里话？我这差事简单，不过稍稍费点力气而已。辛苦的是你，每天扮成鬼子翻译官模样，引诱那些零散落单的鬼子上船，不但需要取得他们信任的一整套说辞，还要随机应变。你们八路军真是了不起！”艄公朝翻译官翘起大拇指。
　　 “我们打日本鬼子，永远离不开老乡们的帮助。上级从情报中得知，近期总有一些零散小鬼子出城抢掠，可是这一带整体态势敌众我寡，所以不便直接派队伍硬干，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这些狂妄的小鬼子，以免打草惊蛇。最后上级想出这条妙计，恰好我懂一些日本话，就分派我来执行这项任务，但是我一个人是没法完成的。多亏区小队的同志把你介绍给我，说你对日本人恨之入骨，把两个儿子都送去参军打鬼子了，而且你水性好，绝对能按计划完成任务。果不其然，事情能办的这么顺利，多亏了你！”
　　 “同志，咱俩就别客气了，都是为了国家和民族。我们的根扎在这个地方，祖宗的魂也在这片天空下，哪里容得小鬼子来猖狂肆虐。别说，上级领导的这条妙计真正好，咱俩这是第三次成功了吧？”
　　 “对，整整五名小鬼子喂了鱼，县城的鬼子找不到同伴的影子估计还得纳罕呢，而咱俩配合也是越来越默契了。”
　　 二人正唠着，那两名鬼子兵的尸体浮出了江面。
　　 二人将鬼子的尸体先捞到舢板，再塞进放有石块的渔网内，扎紧网口，用力推进了江中。
　　 “同志，咱回吧，一起过个中秋节。”
　　 “好。”
　　 “你说什么时候能把小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家？”
　　 “很快！”
　　 艄公听后满心欢喜，一边摇着桨，一边放开嗓子：“凉月如眉挂柳弯呐……”
　　 天空的月亮很圆，江中的月影也很美。飘在江面上的棹歌，余音袅袅，美妙动听。
　　
　　 2024.7.2廊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