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信阳一直处在多雨状态，小雨、中雨或暴雨频发，且时空分布不均，有些县区根据雨情发布了防汛应急Ⅳ级响应，我也随市水利局督导组连续在外转了十余天，主要是到重点防汛县区督查和指导防汛工作。在风雨中穿梭，马不停蹄地察看现场、会商、研判和运行调度，终于安全度过了这段危险期，顿觉释然，但身心却疲惫不堪。
　　 今天是星期六，我没在家休息，一早便到了办公室，泡了一杯毛尖，打开电脑，开始浏览各地的雨情和防汛情况。前段时间我国南方洪涝灾害比较严重，损失较大，现在有些地方仍处在应急备战状态，虽然信阳暂时取消了防汛应急Ⅳ级响应，但同样不能掉以轻心。信阳雨量充沛，河流众多，区内水库及塘堰坝星罗棋布，其中大中小水库就有1115座，全国少见，既是中国茶都，也称“千湖之市”。信阳自五月即进入汛期，相关部门就实行防汛值班制度，防汛重点时段在“七上八下”，而现在正处在这个时段。“七上八下”指七月上旬到八月下旬，统计表明，重大洪涝灾害多发生在这个时段。
　　 窗外，天空依然阴沉，高大苍翠的落羽杉在斜风细雨中摇曳，也遮挡了五楼办公室半扇窗户的视线。我再次看了看天气预报，近期多为小雨，心里便逐渐平静下来。望着这濛濛细雨，我忽然想写点什么，但一时不知从何写起，只好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任思绪飞扬。
　　 少时不想放牛，便喜欢雨天，这样就可回家了。但有时却是太阳雨。当地有个俗语：“太阳雨，下不大，放牛娃，别回家。”我们哪管它什么雨呢，见到雨落，便急匆匆牵牛往回走。但有时没走多远，却雨霁云开，艳阳高照，山谷之间忽然出现了美丽的彩虹，我们便兴奋地驻足观看，评头论足，畅谈这神奇而又美妙的世界。
　　 小学时都穷，很少有伞，能有个斗笠就不错了，雨天大多是冒雨赤足在泥泞中奔跑，时常淋得透湿，偶尔也折来一片荷叶顶着。农村的孩子皮实，居然很少感冒。
　　 夏季雨多，河水时常暴涨，淹没低处稻田。雨势减弱，洪水退去，稻田便有许多鱼儿滞留，大的露着脊背，在田里东奔西逃，哗哗作响，我们便冒着小雨逮雨，渔获很多。老屋门前池塘也漫溢，我们用竹筐挡在漫溢壑口，不一会就能得到满满一筐鱼，多为野生鲫鱼，黄澄澄的，活蹦乱跳。山村洪水来去匆匆，对水稻的生长影响不大，无意间却改善了我们的贫困生活。
　　 那时河里、池塘里的鱼也多，到了假期，遇到阴雨天，小伙伴们便相约用自制的渔具钓鱼。砍来一整根四五米长的细竹做竿，绑上细线，折了秸秆做漂儿，用牙膏皮或铁丝作坠子，弯个别针作钩，便到河里或池塘里钓起鱼来。有时风浪太大，水面似乎在流动，瞅着飘儿只发晕，鱼儿也很少上钩，让没有耐心的我们草草收工，大多空手而归。我最喜欢在无风的小雨天选一处安静之地独钓，漂儿直立，清晰可见，雨点落在水面，水泡点点，泛起无数细微的小圆圈，重重叠叠，而水面却波澜不惊，我的心情也十分愉悦，能否钓到鱼倒是其次了。
　　 秋收季节，有些年会遇上淫雨霏霏的日子，成熟的稻子来不及收割就站着发芽，或倒伏，或正在收割时连续降雨，匆忙捆起上垛，几天后可在细雨中见到稻谷垛顶蒸汽腾腾，人们便诅咒着天气，哀叹稻子又捂了，白白辛苦了一年。捂了的稻米会发黄或发红，口感差。腐败的稻草牛也不愿闻，冬天就得挨饿，米糠猪也不吃。有时正在打场或晾晒时，一场大雨却突如其来，尽管奋力抢收，但总有一大半淋湿。那时播种到收割都是人工，更没有天气预报，风调雨顺还行，一遇旱涝灾害，收成完全没有保障，真是靠天吃饭。
　　 高中时，我每个星期六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就步行回家，走了一半就成了独自夜行。除了害怕和疲惫，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雨了。春冬季还好些，夏秋季多雨，夜色深暗，视线极差，道路泥泞难行，稍不留神，便会滑倒，甚至滑落河里。最危险的一次是夜里走到水库边时，溢洪道正满槽泄流，水流湍急，上部无桥，无法蹚水过去，更无处求助。情急之下，我便把书包扔到对岸，后退十几步，一阵猛跑，飞身起跃，脚尖正好踩在对岸岩石棱角上，脚后跟却在水里，晃了两下才站定，差点随高速水流落入深涧，真是命不该绝。
　　 参加工作后，我一直从事水利工作，经常与水打交道，自然对水的秉性有了一定的了解。随着科技的进步，现在的天气预报日益准确，我们每天都很关注，因为我们会针对降雨情况，采取不同的防汛或抗旱措施。落雨成水，而水却具有两面性，刚柔并济，可“润物细无声”，也可成娟娟溪流，更能成为奔腾的江河或浩瀚的大海，它既有万般之柔，更有雷霆万钧的爆发力。《傅雷家书》中有句话：“太阳太强烈，会把五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指的是两种极端现象，物极必反，但万物生长靠太阳，水却是生命之源，而我们水利人正是根据水的秉性除水患、兴水利，让其成为社会发展的优质资源和不竭动力。每到汛期，水利工作者会更加忙碌。多年来，风里来雨里去，我记不清自己参加过多少次防汛值班，也没刻意记住多次抗洪抢险，好在我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将洪涝灾害损失降到最低限度，只想着尽职尽责。每每得知某地洪水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便痛心不已，在感叹全球气候异常变化的同时，更觉水利人任重道远。
　　 我又看了看窗外，这会儿雨势略增，落地有声，雨丝在窗户玻璃上流淌，落羽杉的枝条不时地在窗前摇摆，仿佛在告诉我雨还在下，不可麻痹大意。这段时间的降雨虽然没形成重大险情，但也牵动了无数人的心，经科学调度，有效防止了严重灾害的发生。
　　 关于科学调度，我忽然想起了两件抢险的事。
　　 2019年6月19号凌晨，两辆油罐车在信阳市平桥区城阳城107国道跨十字江桥处发生碰撞，造成罐体破裂，致使约25吨柴油泄漏至路面，一部分流进了十字江。十字江是淮河的支沟，宽不到二十米，上游建有一座王堂水库，中型。当时正下着小雨，虽然水库没泄洪，但河水仍有一定的流速，好在部分河段水草茂密，对油污有一定拦截和吸附的作用。事故发生后，市长随即赶赴现场，召集应急、环保、水利、消防、城管等相关部门分析研判形势，指挥处置受污染水体，统筹调度专业救援人员、物资和设备，控制污染源，以期千方百计降低柴油对十字江和淮河水质的影响。在这次应急处理过程中，我随市区水利局主要领导两昼夜一直奋战在现场，主要负责上游王堂水库的运行调度，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不泄流，以减小十字江水流的流速，为油污处置争取时间，并随时检测和提供十字江的流速、流量等指标。两昼夜的应急处置，使得长年沉寂的十字江异常热闹，河道里各种人员穿梭，相关媒体纷至沓来，空中无人机不断巡航，尤其是夜间，临时架起的照明灯使十字江像一条火龙蜿蜒到淮河，煞是壮观。经过紧张地劳作，艰难地完成了既定目标。这次应急处理，主要由新成立的应急管理局牵头，似乎现场指挥或旁观者比真正应急处理的人还多，方案也不断变化，仿佛在做实验。可能是经验不足吧，我感觉组织并不得力，虽勉强完成了任务，但没能体现应急处突能力，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有人如此评价：“打了一个乱仗。”
　　 2020年7月17日至19日，商城县遭遇两次强降雨天气，平均降雨量超过250mm，导致商城县境内鲇鱼山和铁佛寺两座大中型水库相继超汛限水位。为保障水库安全，两座水库相继开始开闸泄洪。铁佛寺水库泄流使陶家河渡槽下部浆砌石护底水毁，这个渡槽是鲇鱼山大型灌区的咽喉，横跨陶家河。19日上午，在市水利局李副局长的带领下，我们几个水利专家冒雨到商城县查看陶家河渡槽水毁情况，县政府、鲇鱼山水管局、县水利局等相关领导也都赶赴现场。水毁程度触目惊心：渡槽下部浆砌石护底水毁及空洞，交通桥下部浆砌石护底全部水毁，桥梁及渡槽桩柱四周形成深约五米的冲坑，桩基裸露；下游河道原有砌石护岸严重水毁，引起两岸岸坡坍塌。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水流继续淘刷，将会造成渡槽及桥梁基础失稳，引起槽身、桥体断裂垮塌，损失不可估量。风雨交加中，看到滔滔洪水激烈翻滚，险情不断扩大，大家焦急万分。
　　 李局长首先征求我的意见。我根据险情、建筑物结构型式及地质状况迅速提出了方案，概括为“拦、填、固”三字，“拦”就是拦砂，渡槽和交通桥都是砂基，耐不住洪水冲刷，首先就得拦砂，防止冲坑扩大；“填”就是充填，向冲坑内大量抛填砂石料；“固”就是加固，待充填到一定高程后采用格宾石笼加固。我详细介绍了具体做法后，又指出必须要有充足的机械设备和物料，做到科学调配，组织得当。听我说完，李局长马上询问在场人员的意见或建议，大家都说方案得当。李局长斩钉截铁地说：“立即照此执行！马上成立市县联合抢险指挥部，力争在最短低的时间内消除险情。”当晚，我们又对抢险方案进行了认真讨论和进一步完善，形成了文字材料分发给相关人员。
　　 20日一早，抢险正式开始。按照技术指导意见，抢险人员冒雨作业，我们也一直在现场指导，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并将抢险方案不断优化，卓有成效的提升了抢险速度，也节省了大量物资。为了配合这次抢险，鲇鱼山和铁佛寺两座大中型水库也进行了控制泄流。只见车来人往，紧张有序，形成了一个生动的风雨抢险画面。整个抢险过程，领导重视，精准施策，保障有力，各部门通力合作，夜以继日地冒雨开展抢险工作，快速确保了建筑物的安全。事后，我撰写了《陶家河渡槽水毁原因分析及应急抢险措施》的论文，发表在国家级期刊《工程技术》上，也算是对这次抢险过程的总结和纪念。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爱钓鱼的朋友说他的孩子上的是水利院校，明年就本科毕业，学习不怎么用功，更不愿考研究生，希望有空帮他开导开导孩子，并说，哪天请你钓鱼啊。
　　 我贸然答应了，可仔细一想，却真不知道如何开导别人。至于钓鱼，更是少年往事了，参加工作后，忙忙碌碌，连鱼竿都没有，更别提钓鱼了。如果让我开导，我只能说水利工作比较艰苦，风里来雨里去，谈不上高大上，但却是民生改善的紧迫要务，是与群众利益最直接、最紧密的民生工程，是为百姓办实事、办好事的光辉事业，这正是水利人引以为荣的地方。但要成就一番事业，必须刻苦学习，更要舍得吃苦，若想贪图享受，最好别入这行。
　　 小雨依然在下，风却停了下来，这正是我少时期待的钓鱼时日。一晃数十年没摸鱼竿了，此刻，我竟然莫名地产生了一丝钓鱼的冲动，可看看窗外的雨，知道现在仍在汛期，便苦笑一下，安慰自己未来可期了。
　　 2024.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