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我有两年任代课教师的经历(散文)
一
从档案里已有的文字表述来看,你曾经是当过代课老师的。但这记录不够全面,你得拿出那时候的原始记录来证明才行。否则,这代课的两年时间,我们就无法算为你的工龄了。
我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起眼前这个女同事的老练来。她是我们公司劳资办的,我的退休手续就是由她来办的。她叫我与她一同前往。我在心里寻思,我的工龄有点复杂,该由三段组成,当代课老师的两年,中间从军十四年,再加上转业以后至六十岁为止的年份。倘若能将我那早期工作的两年时间也计算在内,我的工龄就得有四十二年零九个月了——我期待着如此美好的结果。当这样想着时,就坚定了我需要前往协助、力求办成功的决心。
无论如何,都请您再帮我找找,应该是有记录的。原本管理我档案的同志就曾经问过我,你还当过两年的代课老师?说明我档案里是有这个记录的。
经我这么一提醒,前来给我办手续的劳资专员连忙又去翻看那厚厚一札的资料。这里是有记录,她说。她把新的发现拿给了社保局的那个办事员看。
社保局的那个办事员可不是好糊弄的。她不但看了页纸上片言只语的记录,又疑惑重重地去翻看其它纸页。你这档案里的记录前后矛盾着。这里虽有一句任过两年代课老师的记载,但时间又吻合不起来,你让我以哪里的记载为准?我们终归还是要以当时的原始记录为准的。
接下来,倘若我再申辩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一句话,人家是要以事实为依据、以相关规定为准绳的。看来,我只能去另寻它路了。
我们悻悻然离开了,但对我来说,心情是复杂的。想想那两年的时光,回忆即刻涌上心头。
二
一九八〇年的六月,我初中毕业了。那也是我彻底结束学生时代无路可走、只得回到原籍——川北偏僻山区的乡村的一个难忘的月份。像我的祖辈那样世世代代在那里落户、世世代代在那里当一个永远靠天吃饭的农民。
我似乎认命了,因为完全无处可去,也不抱有什么发展的希望了。表面上看,我是心甘情愿的,其实是迫于无奈。
干了大概一个月的农活,突然有一天夜里,从外地回来的父亲告诉我,九月开学就去高清大队小学代课——这消息于我是振奋的,它无异于一颗炸弹,在我心里瞬间炸开了花。
真到了九月一日开学那天,我按照曾经是我熟悉的路线,背上一周的“伙食”——从家里拿的米面和一些杂粮瓜果之类的,以及我自己的行李,大约有十余公里的步行路程。由于起得早,出发时天刚麻麻亮。
曾经,同为教师的父亲,在高清大队也教过书,我读初中时偶也会晚上去那里落脚。每次去,总觉得要走那泥土路面需小心又小心。它的两边是良田,一个恍惚就会摔倒。晴天还好说,即便摔过去,也只是惊出一身冷汗,衣服上还不至于溅上泥巴。可冬天落雨的烂路,路两边明晃晃的水田里储存了一田的冰水,要是一个趔趄滑进去了,可就遭了大殃。
我仍在父亲曾居住过的小屋里做饭和睡觉,常常煮着饭时和从梦里醒来,就会浮现父亲在过时的影子。
我在高清小学待的时间不长——仅仅两个多月,我教的是两个班的历史地理之类的杂课。后来,我终于知道了我在那里只是暂时性的。是因为另外一个大队的学生还没召集拢,或者那里的校舍要接待一个班的学生,还没准备好吧……反正是有原因的。事先我并不知情,父亲也没告诉。
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教一年级的通知。我想,我终究还是到那儿去了,情势使我非到那儿去不可,那地方缺着我。我匆匆转道前往。
那个地方至今我还记得,是石垭大队小学。我去以后见到的情形是,它离张王公社——全社所辖十二个大队的中心——仅仅两三里的路程。更主要的是,它与我们家居住的土门大队相比,其优势在于,全公社唯有的一条国道线,从它的腹地穿过——那条碎石铺就的明晃晃的公路上,跑着不多的“乌龟车”和带拖斗的大汽车——它们的出现,常常令见者心旷神怡。
一套如撮箕口样的瓦房,醒目地建在溪沟旁的公路边。它的前面是一块学生下了课、在那上面做课间操的操场——说它是操场,也只是因为它已经平整好了可以使用而已。但用泥土铺了表面的操场,一旦下了雨,就不能再去踩踏了。平时它都长些不起眼的小草在上面;撮箕口的瓦房两边与它的后面,是三个班的菜地。由于我教的是小个子的一年级学生,我们班的菜地只象征性地给分了一小块。种出来的麦子与苞谷都差强人意,它们的个头与一年级学生的个头差不多一样高,都是小里小气的样子。但另外两个高年级班种出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它们作为勤工俭学的一部分,其收入是相当可观的。
到任后没多久,我就得知了建学校的地方曾是一个大坟场,“学校可以以正压邪嘛,怕啥?”,经有人指点后,也算是把那块荒地给利用上了,可就苦了我这个外地人。我把晚上做的噩梦,都归咎到坟场里的阴魂们在对我作怪的头上。每到天黑,我这个连在家里时只要听到鬼故事都害怕单独睡觉的人,说什么也不敢出门了。用个木棒把门顶上,又不甘心自己的懦弱,便从门缝里偷看操场上的动静……有几次,居然有当地的好事者把沙子撒到了房顶上,那些小沙粒从瓦房顶上咣当咣当往下掉,只差没把我的魂魄吓掉了。
我在石垭大队待了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一个酷暑、一个严寒都是在那儿度过的,我在那儿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绩,我任教的四十多人的一年级全班,在全社十二个大队的汇考中,排位第三。我个人则从当初的一个初中毕业生,成长为一个“小王老师”。
八二年下学期的开学季——九月一号,我又被调到与之相邻的井坝大队小学,在那儿任教一个二三年级的复式班,只可惜我在那儿才一个多月时间,基本上算立足未稳吧,就因考上了兵,十月底我到了部队。
三
这些不能忘却的经历,经过四十多年的封存、辗转、发酵、更新……我把它带回到了我的老家——苍溪。
我几乎是将它和盘托出地说给张王小学在场的老师们听的。经过四十多年漫长时间的浸润,他们都换成了新的面孔,当年我熟悉的那些同事,该退休的已经退休了,即便还没退休的,也已基本到了人生的暮年,被分散到了各地的各个岗位上,等待着时间对他们的再分配。
突然,有个斯斯文文、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进来,冲着我叫,老师,您好!并快步来到我面前,伸出双手要与我热情握手。
我出于礼貌,僵硬地伸出了右手。你是……
老师,我是李可。在井坝大队读书时,你只教过我一个多月,后来你就当兵走了……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了,又加之我在井坝待的时间不算长,我的脑子里还是没能搜到关于他的信息来。
老师,您是稀客,怎么想起要到您曾经读书的母校来呢?他打破尴尬说。
我是冲着那两年的教龄来的。我笑着说道。便把即将退休、正办手续的事告诉了在场的人。
有人即刻肯定地回答说,用您当年所教的学生给您做证明,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人群中,又有人走了出来。老师,我也是您当年教过的学生,我叫冉勤,我也来给您证明。
匆匆告别后,我带着当年我的学生出具的证明材料,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前方的行程,那上面有他们红色的手印,手机号码、身份证号码,我的心里涌上阵阵暖流。它一直伴我来到元坝文教所,等加盖了那里的印章后,我又最终来到苍溪县文教局。
接待我的是远比我年轻得多的女士。我拿出刚在基层获得的证明材料,向她说明了来意。
你是远方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乡,欢迎欢迎。
她倒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抬到我的面前,又进一步说道,来,坐下说嘛。当年您任代课老师时,我还没有出生呢,您是老前辈了。我马上去档案室核对您的资料,等我一下哈。
没多大一会儿,她就在我递给她的那份证明上签了字,并加盖了红色的公章。
把我送出门后,我们握手告别时,她又热情地说道,您为家乡人民作出的贡献,家乡人民将铭记!
我难抑心中的激情,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从四川回来的第二天,我就把这趟不虚此行拿到的证明材料,送到了社保局的相关人员手上。
她向我投来几分惊喜的眼神,笑道,这就对了嘛,大家都不为难。退休是件严肃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
我经过亲身的经历后,也会心地回答她,理解、理解,你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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