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情】站桥头(散文)
桥头是个特殊称谓,不知当年那里是否真的有一座桥?今天却是一片开阔场地。它座落在主干道路口,联通一大片社区广场,交通四通八达,人员聚集方便,成了城镇临时招工场所。这里每天聚集着成百上千的农民工,等待被人雇佣干活,挣钱谋生。
桥头的人员复杂,来历广泛,年龄老少不等,男女混杂集聚,但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都是来找活谋生的。他们每天凌晨三点从家里出发,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或尼龙袋,里边儿装着一壶水或者几块儿硬馒头,不同季节还会携带一些不同工具。锄草时拿着锄头,割草时拿着镰刀,木工拿着斧头,凿子,瓦工拿着抹子,铲子,装卸工拿着绳子……从携带的工具上,就能看出不同的身份,雇佣的时候能大致分辨出类型。
有的没有正式活干,一年四季,大都在桥头找活;还有一部分是闲暇时,抓紧时间补工,挣点儿额外收入。因为招工者是在青黄不接,或工作高峰旺季,临时雇佣一些人手,用来应急,这种情况工钱往往高。所以好多临时工抓住这一时机,多挣一些外快,增加收入,不失为一种头脑灵活,应对生活的高招。
打工者大都是农民工,最近还增加了企业下岗人员,从人群的数量就可看出当地经济状况。由于失业者的增加和大学生就业困难,最近两年这里突然人头攒动,挤挤挨挨,人满为患。每天寻求工作的人多,雇佣者少,从天光朦胧的凌晨人群开始聚集,且越聚越多,招工者却寥寥无几。天亮后逐渐有雇主出现,七八点基本雇佣完毕,剩下的几百号人无事可干,只能无精打采,心事重重地赶回家,另作他谋。
都是出来打工做苦力的,夏秋季农田里雇佣的人多,打药除草砍菜装菜,尤其是到了秋季,摘豆角、砍白菜、起萝卜、捡土豆……还有打包装车,男女都用。女人们的重点工作是捡土豆,劳动任务重,强度大,必须是能吃的苦,能流的汗,能连续十几小时的强劳力,不然很快会被淘汰。泼辣能干的每天能挣四五百元,一般的挣二三百,老板有的种几百亩,有的上千亩,要的人数庞大,这个季节桥头工基本能被消耗完。
一次替我哥雇佣七人锄草,我没有经验,刚开车停到桥头,呼啦啦围过来几十人,抢着问我要几个人?干什么活?我行吗?我突然面对十几张陌生焦急的面孔,面面相觑,十分尴尬。在他们热切注视下我难以选择,是呀,是应该选择年轻力壮的,我还默默增加了一个选项,选善良朴实的,能实实在在干活,以实砍价,价货相配。但最终考虑不了那么细致全面,他们太踊跃,太急切了,不断地要往车上冲,都快把我挤倒了。情急之下,我只能选择冲在前面的几人,草草结束。真够拼的,也够卷的,再不选择就没法儿选了,他们的气势和目光就能把我吞噬。
站桥头的打工者,他们穿着陈旧破烂的衣衫,只要遮体保暖就行,一支衣装不整,高矮胖瘦随意,男女年龄不限,来自四面八方的杂牌军。天不亮就聚集在桥头,耐心等待,热切盼望,极目四顾,嘈嘈切切地议论,小心翼翼地打探,不停走动、跺脚、吸烟、打呵欠,咳嗽、吐痰,他们等待着雇主,也迎接着日出。在时光的流逝中,东方慢慢出现了鱼肚白,周围有了一丝亮色,互相都能看清面目了。有相识的打声招呼,有领头人物被礼貌地问侯,常在桥头站,哪有不识人!
寒气似乎越来越重,并没因拂晓将至而有丝毫减弱,体弱的妇女、老人深感寒意,担心降温穿衣嫌少,后悔不跌,企盼红日高升温暖大地,也渴望工头垂怜,能被招佣,早早坐在车里,暖暖地驶向工地,结束这一早的冻馁饥寒。工作竟然是这样地渴望而美好,欲求不可,欲罢不能。男女的衣服大多晒得褪了色,青黑灰蓝,女人的红花翠绿也全成渐变色。她们都围着一块厚厚的线头巾,头顶褪了色,红的像马肝色,绿的如落了霜,紫的像大花脸,乌漆马虎。但女人们都戴一个大口罩,口罩可不马虎,都洗得刷白,大概是为了遮挡自己红黑的面庞,蒙混一下半老的容颜,好被工头选中,能够挣得一日米粮。
最近几年坝上张北康保沽源成为蔬菜种植大县,每到卖蔬菜和起土豆的时节,全国各地的打工者竟然蜂拥而至,有四川、山东、河南、甘肃、山西、安徽的打工者,他们不远千里结伴而行。租住便宜的工棚或民居,有的是大通铺,有的是小隔间,简易大棚都是几块薄板搭建,只能遮体避雨,租金便宜,每晚二三十元。天气越来越寒冷,下一场雨晚上就剩四五度,白天也只有十几度。他们每年都到这里打工,如候鸟一般,对这里的气候和环境也很了解,都背了一尼龙袋子的厚衣服,拿几双鞋,还有薄薄的行李。有的男人们打完工不走,留在了这几个县城,寻找其他工作机会。女人们卖完菜,地里收拾干净就都回去了。有的年轻妈妈背上还背着孩子,一边干活一边带孩子,真是辛苦万分,让人看了心酸。
这其中有一支奇特的打工队伍,是从四川大凉山而来的彝族妇女,穿着花花绿绿的带格子的衣服围裙,是她们特有的民族服装,来到河北北部坝上几县。最早是一些四川的老板,他们在这里承包工程,后来承包土地做地老板,因为在当地雇人昂贵,而且本地人又懒又奸,坐地起价,老板们忍无可忍,出发的时候就从家乡带来了工人。随着这几年种地老板的增加,带动当地彝族妇女跟着出来打工,很快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再后来不用跟随本地老板,一到季节便自发组织过来打工。所以中秋节前后,坝上地区准时迎来这一批花花绿绿的妇女大军,她们背着行李衣服,甚至背着幼儿,浩浩荡荡到达张北地界。那些地老板们也喜欢雇佣她们,勤劳、吃苦、能干,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行情依旧。她们便被从车站迎接到地头,住进简易工棚里,每天吃着简单的大锅饭菜,准时走入广阔的土豆地里,劳作挣钱。
看着她们双手快速地捡土豆,真是眼花缭乱,把塑料袋撑开口固定在俩腿间,双手边捡边扔回袋里,俩腿骑跨在袋子上,用腰部拉着袋子前进,一刻不耽误。低着头,弯着腰,背上有的还背个小宝宝,就这样快速前进,十分钟就能捡一袋。手快的一天捡二三百袋,挣四五百元,大部分人一天挣三百元左右,捡土豆十天左右就结束了。然后可以去砍菜,包菜,摘豆角,拽辣椒,起萝卜,割葵花……最多再干半个月就回家了。除了吃喝住宿净挣五千元左右吧。据说比她们那里工资高得多,心满意足得很。就又大包小包,背着孩子揣着钱,呼朋唤友呼啸而去了。
过完国庆节,马上就降温了,气温到了零下,女人孩子们在这里无法待下去,只有那些男人们逐渐适应着寒冷的气候,寻找适合他们的工作,继续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逡巡着徘徊着等待着。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普及,现已用起土豆的大型机械,也有用上了捡土豆的机器,大量的农民工将面临着生存危机,不知他们的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看着他们起早贪黑,受冻受累,长途奔波,居无定所,省吃俭用,无法不让人感慨。
还有许多农民夫妻,那苍老的面容像60多岁,大概比实际年龄要大。都是外地人,他们这样吃苦受累,问起他们的生活却又充满自豪。大部分是为了供孩子们上学,一位老大姐说,孩子念大学,我们虽然没明没夜地干,但心里乐。说她们是因为没文化,才吃了这么多的苦,所以急切地想培养孩子,走出这种底层生活,做有文化的新一代,做更体面的工作。不知他们的愿望能够实现几分,祝愿他们梦想成真吧!
随着又一个黎明的到来,这里开始热闹吵杂起来,当火红的太阳升到头顶,桥头上农民工逐渐稀少,他们都被一辆辆简易的运输工具运到工地,开始了繁重的劳动,这一天就从这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