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第一次见面(小说)
夕阳西下,余晖温柔。小懿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会,此刻坐在车里,看看手表,又看看手机。似乎有点不安,又看起来泰然自若。他会是什么样子?可千万别是大胖子,或者秃顶,希望是个瘦高个,她寻思着,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容,自言自语道:又不是相亲,瞎担心什么呢!阳光穿过云层,给万物镀上一层金光,迎着光看去,也不觉得耀眼,给人很温馨的感觉。她探身扭头看向车窗外,旁边的树木婷婷玉立,浑身上下绿油油,这时还闪着金光,很棒的意境,她却无心欣赏这美景,说到底,心理还是有一点紧张的!她不时朝停车场入口望一眼,每驶入一辆车,都在心里判断是不是今天要见面的那个他。
一
他是一位网友,昵称大海。一月前,在一个评论区大海的观点引起了争论。有嘲笑大海的,有批判大海的,有恶语相向的,有直接骂人的。小懿对大海的观点有同感,出言相助,被大海引为同道,他们互相加了关注,成为经常互动的书友。小懿的个性签名是,爱己爱人爱世界,喜欢文字音乐。这个对大海很有吸引力。大海曾明确表达,爱己爱人爱世界是三个不同层次的爱,不同境界的爱,很多人连第一个层次爱己都做不到,何谈爱人、爱世界呢。爱己,首先是爱惜自己的身体,合理饮食,常常运动,以保持健康,同时也必定保持良好的体型,不因年龄的增长而变坏、变形;其次是爱惜自己的名誉,时刻修养自己正直、善良、勤俭、平和等品德,以保持内心的从容淡定;再次是注意经常维护自己的精神世界,独立思考,自由思想,保持旺盛的求知欲和创造力!小懿将其作为个性签名,表明她认识到这样三个层次,也在努力践行三个层次。或者表明她已经跨过第一个层次的追求,正在或已经迈入第二个层次的追求。这就是同道中人,古人云,同声相求,对于这样的朋友,大海有强烈的互相了解的愿望。
在一个多月的互动中,彼此对话并不是吃喝玩乐,更多的是修身养性,是对世界的理解和认识,是价值观的碰撞。一次,小懿说,也许我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大海追问:你认为什么样的路算寻常路呢?答曰:“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大海意会,这是鲁迅先生的名言。鲁迅先生说,“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是针对当时人们改造社会的理想存在悲观、彷徨情绪,鼓励人们勇敢地去追求去实践,当有更多的人去追求去实践,实现理想就有希望,就像路一样,前方本来没有道路,大家都去踩,便踩出一条路来。小懿此处表达不是鲁迅先生要表达的意思,恰恰相反,是这句简单的反面,她要走人们少走的路。于是大海以确认的口吻说,你的不走寻常路,表明你喜欢闯一条心路,可以这么理解么?
小懿很机灵,回复道:你看见的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不表态。
这话里有话。大海也意会到,这里有苏东坡与佛印的故事。苏东坡与佛印禅师一同坐禅,东坡问佛印:“依大师看来,在下坐禅样子像什么?”佛印回答:“像一尊佛。”片刻又问东坡:“施主觉得贫僧坐禅像什么?”苏东坡却坏笑道:“我看你像一堆牛粪。”佛印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后来东坡被点破:“佛印心中有佛,所以才看你如佛;你心中有粪,所以才视佛印为粪。”想到这里,大海回应:“你这句话很有哲理。你所看到的东西,都在你心底深藏!”小懿见回答如此得体,哈哈一笑,“在你面前不敢造次!”一来一回的互动中,彼此对各自的才学、观念有了一定的认识。
有一次,大海看了一篇文章,被其行云流水的叙述,蕴含哲理的思想所折服,与小懿聊起来,想拜作者为师。小懿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拜师呢?大海回答:“生活美好,万物可爱,我们才懂得那么一点点,当然要多拜师学艺才行,否则会辜负美好生活呀!”让小懿感叹,这心态超级好!
谈到职业,小懿说,这个世界没有一份职业值得低看。也没有一份职业值得高看。大海不赞同这个观点,但也没有立刻反驳,平和地说,前一句我赞同,后一句我不赞同。小懿说,没关系,不赞同就不赞同喽!小懿没有反驳,没有争论,表示尊重别人的不同观点。尊重别人的不同观点,是一种修养,也是一种博大。大海理解小懿的态度,接续道:“当然啦,观点不一致才是常态嘛!”一来一答的互动中,彼此都捕捉到对方的世界观、价值观,平静谦和的交流中,加深了彼此的认识和好感。
还有一次聊到懿字,小懿说,我喜欢这个字,壹次心组成,很美好!大海一听来了兴趣,他还是头一回听人解读懿字。好奇地问:“壹次心,是只用心一次吗?”显然这有点僵化和肤浅。小懿哈哈一笑,“是对人对事专心、专注的意思”。大海引申开来,“你昵称琢磨小懿,你爱琢磨,且很专注,是这个特点吗?那你太强大了!”小懿马上强调:“我不强大。在世界上我很渺小。”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很渺小!我说的强大的人,就是这两个因素铸就的,一是爱琢磨,二是专注”。大海继续解释说,“我说强大,是指精神强大,你无法征服她(他)!”
小懿感觉征服这个词有点模糊,但还是礼貌地先说谢谢,然后反问道:“难道你想征服?”马上她又道歉说,“抱歉,说错了。”“不应该发那句话,太冒失了。不合时宜”。大海则平静地回应她,“我不想征服任何人,只想征服自己。”“没有冒失。我说的征服,是打不垮压不弯锤不碎。”
小懿松了一口气,回复说:“嗯嗯,你的精神世界也很丰富,根本不会去征服肤浅的男欢女爱。”
大海哈哈一笑“男欢女爱那不叫征服。”小懿则调皮地回复说:“谢谢你的海纳百川”。因为她注意到大海的个性签名是海纳百川。
二
一辆蓝色奥迪噶地一声,稳稳地停在她的侧前方,从车上走下一小伙,小平头,蓝衬衣,胸大肌很明显地突出着。只见他急切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小懿的号码,腰板笔直地站在原地。小懿手机响起,她快速划拨了一下,接通了。只听见:“喂!小懿吗?抱歉我迟到了,你现在哪里?”“我在停车场。”
“我刚到,我穿蓝色衬衣,在停车场中间。”
“我看见你了,就在不远处,我马上下车来。”
大海一扭头,看见一位身材苗条、个子高挑、身着旗袍的女子正从车上下来。他心头一阵惊喜掠过,智慧和身材同时在线啊!快步迎上去,正准备握手时,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这不是上次溜车那位美女吗?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三个月前难堪的一幕。当时早晨七点多,大海送孩子上学,因为堵车快要迟到了。在一段坡路上,大家走走停停,一步步往前挪。大海正扭头跟孩子说话,噹的一声和前车碰上了。车上下来一身材高挑穿着时髦的美女,“我车没动,你追尾!”大海无奈地说,“我没动,是你溜车好不?”“作为一个男人,这点小事都不敢担当?”大海很生气,我又没做错,为什么担当呀!双方争执不下。大海认为对方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对方认为大海不敢承担责任。后来发现车都无大碍,又都急着赶路,都自认倒霉算了!没想到今天约见面的是她!
这时小懿看到他伸出的手收回去,心里一咯噔,似乎也想起什么来。突然,她惊叫一声,“你!你!你是上次追尾那位?”大海很想辩解,但转念一想,线上已经聊的很投缘,线下又是大美女,对方不应该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于是彬彬有礼地说:“正是鄙人!过去的事情,咱们先放一放行不?”小懿正为自己的大叫感到后悔,听大海这么说,马上重复道:“先放下!先放下!也许有误会呢!”大海边伸出手,边介绍说“我是大海,今天我迟到了,抱歉!”小懿微笑着说,也伸出手,一边很溜道地说“小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大海纠正道:“No,已经不是初次,第二次吧!”小懿楞了一下,赶忙说对!对!第二次!第二次!然后尴尬地笑了。
大海征询的口气说,这会儿夕阳很美,我们一起到公园沿湖走一走?小懿愉快地答应了。各自锁好车门,并排往公园里面走。
三
下班的时间,赴一场约会,真是感觉生活很美好!刚刚一个小时前,大海还在忙碌地处理文件,协调会议时间、地点、议程等。此刻那些事情,都放下,不再来打扰他。他只想和小懿愉快地聊天,享受着这自由的黄昏时光。公园空气清新,游人不多,静谧安详,适合散步聊天。
大海说,“今天天气不错,可以欣赏到夕阳呢!”
“是滴啊,好久没有看日落了!”
“可不是呢,我常常是披星戴月,根本没机会看到日落。今天我还是提前离开办公室,正常情况估计得忙到七点左右。所以今天很感谢小懿啊!”
“这是彼此成就!不是你的邀约,我也没有机会看日落的。”
城市喧嚣,公园里却仿佛隔绝的世界,相对安静。夕阳照耀着湖面,波光粼粼。环湖步道上,留下两个人拉长的影子,伴随着脚步缓缓向前,时而还有交叉。瞭望城市的天际线,高楼错落有致,沐浴在一片霞光之中,那是他们工作的地方,是奋斗所在,是繁华所在。他们一边欣赏夕阳,一边聊天。
“你比我想象的要苗条!”小懿谦虚地说“哈哈,还好还好!”心里却说,人家的肉结实着呢,从2018年就开始练习瑜伽,已经7年了。这身材可是锻炼出来的。“你也比我想象中的高,我以为你是大胖子呢,哈哈!”大海说,“你还挺幽默嘛”心里却想,我这肌肉可结实啦,从2018年就开始跑步,每次5公里左右,到现在已经快6000公里了呢。说着说着,他们就各自将坚持锻炼的事实说出来了。说出来既是坦诚的表现,也是自我展示优点的表现。这多少有点引以为傲,但不过分,毕竟能能够坚持这么久的人不多,它需要顽强的毅力。并且能够坚持下来,差不多已经形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他们大胆说出来,也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继续坚持下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后来还是聊起了上次的小事故。小懿首先开腔说,“我上次是不是有点凶,给你留下不好印象吧?”大海摊开双手,皱着眉头说:“怎么说呢?反正当时就觉得你有点不可理喻!”“为什么?”“因为当时我的车绝对没动,我扭头跟孩子说话来着。”小懿因为车技不好,尤其担心坡起,自己溜车也未可知。听到大海说绝对没动,抓住了一个把柄,开玩笑的口吻说,“大哥,咱们都不要那么绝对!上次我们聊天时,你不还教育我说,这个世界没有绝对,太绝对往往是错的!”大海感觉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头了。于是扮演法官判案的口吻说,“到底是溜车事故,还是追尾事故?当时以及现在来看,事实真伪不明。当待证事实真伪不明时,证明责任负担的一般原则是谁主张,谁举证。当时没有录像,没有目击证人。双方无法证明所主张的事实成立,各自承担50%的责任!”小懿说,“好吧,大法官先生!过去昏庸的官老爷,最容易做出的决定就是各打五十大板!”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他们在一起聊工作,聊学习,聊育儿,聊诗词......不知不觉绕湖走了一圈,差不多五公里,貌似还不尽兴。大海问小懿,累不累,小懿回答道:两个坚持锻炼的人步行五公里,简直小菜一碟。的确如此。大海说,时间不早,晚上我请你吃饭,你想吃点什么?小懿说,好长时间没有喝豆汁,有点想念。大海说,“就这么定了,我带你去一个喝豆汁的地方,保证让你难忘。”
他们驱车一起喝豆汁去了。
生活犹如一条路,想要看清走过的路,或找到来时的路,就得为生活插上标签。日记是纸标签,容易设置,却并不闪光。功勋是金标签,永垂不朽,却难之又难。难忘的活动是水晶标签,平凡普通,却闪闪发光。大海和小懿约定散步和晚餐,就是一枚水晶标签,将长久地在各自生活中闪闪发光。喝完豆汁之后的他们,也必将在生活中创造出更多的水晶标签。
如若其中一次,让双方都感受到了相见恨晚,那一定是前世,至少其中一人的苦苦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