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北】意识流小说中的小说家(赏析)
(补加)意识流小说中的小说家
卜奎老人(编著)
写小说,小说家是必在小说中的。意识流小说家,主张“小说家退出小说”,并非真的退出,而是要改变传统写法的那种模式。在此之前的现实主义小说,小说家的频频露面,主宰一切的解释、分析、引导、提升,使意识流小说家感到厌倦。他们要换一种介入的方式,要给小说人物以充分的自由、自主;也给读者以充分的自由、自主。
这里就有一个“显”与“隐”的问题。如同意识流小说深入人物隐秘内心世界一样,意识流小说家也隐藏在小说的深处了。传统小说作者明显露面,他的在场与否,都要有明确的交代;他不适于在场的情况下,成了小说的盲点。而那些对人物的心理的分析,总使人有强加之感。意识流小说家的“退出”,却成了更深入的参与,他变得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了;它与人物融为一体,一切以人物的角度出发,又无不受作者的控制。
在意识流小说中,视角、人称的自由、频繁的变换,情感、理念的随时流露,都得益于小说家的这种深度的介入。无所不在,在表现上扫除了一切障碍;设身处地,又使感情、认识、理念的阐释,恰当得体。
小说家的思想倾向,有两个表现途径:一个是从人物、情节的描写中自然流露出来;一个是直接评论、解析、宣扬。在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中,作家直接表态的文字,实在太多了。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对那场大战役的评论,竟然集中地用了一部书(多达几万字)的篇幅;这种小说中夹带论文的写法,在大家笔下算是创造,在一般作者书中就只能说是累赘了。
意识流小说常用的内心独白与自由联想,大大地方便了小说家的介入。由于小说家与人物的融合,使小说家对人物如影随形,过去的“我”、“你”、“他”界限分明,如今相互渗透,自由转换;有人物,就有小说家,作者是“我”,是“你”,也是“他”。
内心独白,从形式上看是人物在自言自语,小说家并不在场;其实,由于小说家和人物的融合,两者是密不可分的。独白表现了人物的感情倾向,这也是小说家的解析与评价。
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写了三个人物的最隐秘的内心世界。资本主义社会危机四伏,矛盾重重,必然造成人们精神上的空虚与混乱;作者写了这些,正是要对其批判和否定。小说家的倾向,决定了人物内心独白的倾向;看去他不在,其实他时时处处都在。
乔伊斯对他身居其中的社会,是十分不满并加以批判的。他说:“我从心中摒弃这整个社会的结构;基督教,还有家庭,公认的各种道德准则,当前社会的阶层以及宗教信仰。”“爱尔兰的经济及文化情况不允许个性的发展。国家的灵魂已经为世纪末的内讧及反复无常所削弱。个人的主动性已由于教会的训斥而处于瘫痪状态。人身则为警察、税局及军队所摧残。凡有自尊心的人,绝不愿留在爱尔兰,都逃离那个为天神所惩罚的国家。”
“自由联想”也适合小说家的随时介入。自由联想,是人物思绪快速地、跳跃地有时甚至是无序地在运行。表面上看,没有小说家的踪迹,其实,这正是小说家在驱使人物思考,也可以说是他代替人物在思考。
这类写法,在意识流小说中,应用很多。英国作家伍尔夫的《达罗威夫人》,经常是人称变换,作者化入化出。
这种写法,即第三人称叙写,夹杂人物直接心理活动,已成今日较普遍的手法了。
小说家与人物融为一体,在叙述描写中流露倾向,这是隐性的介入。此外,意识流小说家有时也显性介入,即作者直接发表认识、评论。这种介入,有如下几种情况:
1,篇名、章目的显示
小说的题目,以及各章节的小题目,表露作者倾向是很明显的;可以说是小说家的最先的表态。《尤利西斯》的篇名,借助人们对《奥德赛》的熟知,立即建立起对应的思考路径;加上初稿时作者把《奥德赛》的各章的小题目,完全用到小说中来,这种对应,就更明显了。《喧嚣与骚动》,这个题目本身,就揭示了那个时代的特点与本质;再加上小说四大部分以日期作标题,对应基督受难的典故,使作者剖析、批判当时社会的主旨有了总括的表露。《到灯塔去》,显示了一种愿望与倾向,这就是追求理想与光明,它恰如一只火把引导读者把小说读下去。《追忆似水年华》,流露了浓厚的怀恋之情,为小说定了基调。
2,代言人
意识流小说家,有时也假借人物之口,宣扬自己的主张;这时,人物成了他的代言人。在《尤利西斯》的第十五章中,乔伊斯写到布卢姆的一些乌托邦思想,其实也是他的想法:“我主张整顿本市的风纪,推行简明浅显的《十诫》。让新的世界取代旧的。犹太教徒、伊斯兰教徒与异教徒都联合起来。每一个大自然之子都将领到三英亩土地和一头母牛。豪华的殡仪汽车。强制万民从事体力劳动。所有的公园统统昼夜向公众开放。电动洗盘机。一切肺病、精神病,战争和行乞必须立即绝迹。普遍大赦。每周举行一次准许戴假面具的狂欢会。一律发奖金。推行世界语以促进普天之下的博爱。再也不要酒吧间食客和以治水肿病为幌子来行骗的家伙们的那种爱国主义了。自由货币,豁免房地租,自由恋爱以及自由世俗国家中的一所自由世俗教会。”
3,直接表态
在意识流小说中,小说家直接发表主张、观点的情况,也是有的;这常常是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所谓情之所至,不吐不快。
伍尔芙的《到灯塔去》,写了作者的人生探求,其中不少段落,是她的直接抒发与阐释,尤以第二部最为明显。这部分概括了十年时间的社会变迁,主人公家族备受战乱之苦;作者用短捷的散文,形象地予以概括。外界邪恶力量与内在抗争力量的搏杀的情势。
这里,作者直接探究历史、社会的邪恶力量,是怎样沉重地压抑着人们;而人们在抗争过程中,又具有怎样的复杂心态。这些认识,除了通过人物、事件流露之外,集中、直接的抒发和议论也是必要的。
本节参考文献
萧乾、文洁若,《尤利西斯》中译本[M],北京:译林出版社,1995
瞿世镜,《到灯塔去》中译本[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