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谈古诗论今诗(随笔) ——现代诗之争论
中国古典诗歌语言明媚生动,音律铿锵,体现了诗独特的特质和精神。
现代诗歌在韵律格式上摆脱了中国古典诗歌的严格的束缚,更倾向于情达于意,而在语言雕琢等方面也更自由奔放,既有继承传统的内涵,更具创新的风格,而且受西方诗文化风格的影响,从形体上来说,中国现代诗歌已经“脱胎”。
然而,随着纯文学在市场经济下的蜕变和退化,现代诗歌中不少专业的诗人的诗语言发生重大变化,语言虽然更接地气,但也更显庸俗、无聊、乏味。
一、现代诗歌多歧路
我们从小的时起就能摇头晃脑吟诵“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样流传千古的诗歌佳句,虽然那时候我们未真正懂得内容是什么,但诗歌的语言却已经成为我们身体潜移默化一部分。
诗歌的语言,是人类所拥有高级情感表达活动的高层境界,也正是诗歌语言,让人拥有了真正的灵魂。
中国诗歌语言博大精深,拥有极高的艺术水准,为国人提供了十分宝贵的精神力量。诗的语言具备了艺术性,才拥有了延续千年不衰的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应当继承传统诗歌的瑰宝,并在这个基础上创造出更适合当代的诗歌形式和内容。然而当下流行的诗歌,或过于追求意识流,让读者无法解读,或过于流俗让读者嗤之以鼻,难等大雅之堂,诗歌在文学表现中颓废萎靡,这其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二、古典诗歌雅俗共赏的语言魅力
1、古典韵律和包罗万象的题材成就了古诗歌经典。
说起诗歌,至今人们认可度最高的仍然是古典诗歌,特别是约定俗成的唐诗宋词元曲。它们是中国文化的圭臬,更是中国汉语言的最高最美的巅峰。
中国古典诗歌讲究韵律,要求极其严格,这在一定程度上对诗人的要求特别高。诗人不仅需要具备极其浑厚的文学艺术素养,而且需要极高的诗歌天赋,而这种天赋不是阳春白雪,也不是下里巴人,而是雅俗共赏的完美结合。
细将中国诗歌分解,我们不难看出,古典诗歌的绝句、律诗,而又分为五言和七言等分类,对诗歌的字数行列都有严格要求,从形式上就赋予了诗歌的神圣和庄严。从格律上的限制和规范,让字符的顿挫抑扬产生了夺天地造化之音美,虽是语言文字却能发出丝竹之声,能发古筝笛萧之韵,蔚为大观。
内容方面,古典诗歌大多又“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山川草木飞瀑皆可入诗,政治军事俚俗生活百态无材不可入诗,同样诗人的疏胸荡怀,托物言志更是俯仰皆是,这就使得古典诗歌内容上浑厚汪洋,包罗万象,极具生活气息。
因此,诗歌的语言之美是生活基础之上的厚积薄发,没有深厚的生活基础,再高调的诗歌都是哗众取宠。
2、古典诗歌的美是发掘自然之美。
自然之美其实是诗人发现的,如果没有诗人的如椽大笔,那么再美的自然景物也难以有人知的生命力。
比如《离骚》中有这样的句子:“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诗人的天才笔触,通过夫、兮、以、之、于、乎、而等虚词的连接将习以为常的自然景观以极其动听的韵律表现出来,给人不仅仅是听觉上的律动,更是视觉心灵上的清洗和慰藉。
又比如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直接开出一副水墨山水图景,人们的视觉、光感、静态、动态、景物都在文字连接刹那间活起来,栩栩如生。
3、写实与写虚的语言特色。
古代诗人的诗语言风格分为写实和写虚两种。写实的,我们称之为现实主义,代表者杜工部、白乐天;写虚幻的,我们称之为浪漫主义。代表者屈原、李太白。
两种不同的写作风格缔造出各为天地的不同诗境,诗歌的语言特色也非常鲜明。以写实举例,如杜工部的《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此颈联落木、长江均为实景,却以无边、不尽展现出极为深远的时间空间,把有限生命和无限生命以对仗工整的格律阐释得透彻淋漓。《凳高》历来为诗家评价甚高,曾博得“旷代之作”的盛誉,气象沉雄博大,意境浑沉莫测,用句用字乃至全篇百炼得天然。
白乐天在《长恨歌》中这样描写:“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仅用几个句子就道尽了一个历史上有重大影响力的安史之乱,语言高度锤炼,概括能力极强,而又蕴藉着诗的韵律之美和通俗无违和之美,这正是诗人的超凡之处。
再以浪漫主义举例,如太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这样写道:“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青冥、金银台、霓衣、风马、云之君、鸾凤、仙人这些在道家传说中的才有的特定景物通过太白极富有韵律的诗语言,呈现出十分自然真实的感受,而且这种感受极为契合。明明我们知道这是传说,但我们却在感受上认为这不是传说,这是真实的图景。这就是浪漫主义的独特魅力。
不论写实还是写虚,都是对社会生活的折射,而古代伟大诗人的伟大之处在于通过简单的诗语言的表达,就为我们完全勾勒了一个极富有美感律动的世界。
苏东坡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将一个景观静态的西湖写成了有温度有性别有妆容的女人。可以说,“西湖的诗情画意,非苏东坡的诗思不足以极其秒,苏东坡的诗思,非遇西湖的诗情画意不足以尽其才。”
三、现代诗歌的语言特色及不足
1、现代诗歌的口语化决定了它必须出奇制胜。随着封建王朝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传统文化的语言也迎来的深刻的历史变革,这就是向白话文的转变。
白话文最大的特点是更通俗易懂,不需要很厚重的文化基础就可以听得懂,欣赏的来,极大提升了传播力。接受过西洋文学的文坛杰出领袖振臂一呼,要求语言向西方学习,要求口语式的表达。
白话文的革命,也使得诗歌迎来了崭新的时代。相比于传统古诗歌,现代诗歌在形式上自由自在,对字数、韵律、对仗与否都无严格要求,而内容更是畅达挥洒,像粪土、睡你、屎尿这样不雅的词语也可以用之,从生活底色和生活气息上来看,现代诗歌更接地气,不再是文人士大夫的阶级专属。
现代诗歌中的杰出作品也相当深入人心,比如郭沫若的《女神》,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戴望舒的《雨巷》,余光中的《乡愁》,艾青的《我爱这片土地》,北岛的《一切》、顾城的《一代人》、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
现代诗歌在语言上更接近口语,因为接近口语就显得语言乏味,因此诗歌的语言绝不能因为口语化而庸俗,因此在大的语境环境下,需要现代诗更具奇特的思维能力,比如卞之琳的这首《断章》,极为精悍,全诗仅有34字,却说透了万语千言也不一定说清楚的真理:“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全诗用你和桥、楼、明月、窗子、梦等元素组合出涵义深邃、句子优美,直楔人心,叩响心灵,隽永回味,堪比夏志远的《天净沙•秋思》经典。
顾城的《远和近》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口语的简单组合让人感觉到十分贴切,但跳跃的思维和诗的回环,诗意盎然。
余光中的《乡愁》名震华夏,但从句子语言来看,这首最大的特点仍然是十分通俗口语,一枚邮票,一张船票,一方坟墓,一湾海峡,一挑着两头,成为无法消遣的浓郁的乡愁,而乡愁也从此具有了独特的标志。而《寻李白》中,“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这几句让散文大家余秋雨赞誉为当代中国诗坛罕见的绝唱。对李白的推崇,足见这位现代诗坛巨擘对古人诗的认可之高。
从现代诗人影响力较大的作品来看,在语言无法通过韵律之美来传递诗境的层次感,现代诗歌却找到了活跃、出奇、跳宕的思维语言的方式,给读者一种惊喜,一种意外,一种情不自禁。
2、现代诗歌语言的畸形发展,读不懂的现代诗。
由于现代诗的口语化,使得诗的视觉感和音乐感有较大的退化,甚至使得读者有一种白开水的寡淡不爽。
如果从中国传统文化角度来看,诗语言的发展倒是颇像中国画和中国书法的发展从写实到写意,从尚法到尚意的阶梯段。
现代诗更加尚意,因此在形体上,在语言上就难以企及古典诗词的精严、准确、生动。古有贾岛写诗“推敲”的故事,又有“三句两年得,一吟双泪流”的彻骨体验,而现代诗却把这良好的传统远远抛弃了。推敲也好,两句也好,从写作时间效率来讲是不科学的,也违背文章本天成的规律。
好的诗句虽然不是“一锤定音”,但也不能“铁杵成针”,写诗的语言一定是极富有灵性,并不乏雕琢之美的结合。但现代诗的语言,似乎显得很随意,而有些流行的现代诗的语言更是向着读者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
比如废名的这首《灯》:“鱼乃水之花,灯光好像写了一首诗。他寂寞我不读他。我笑曰:我敬重你的光明。我的灯又叫我听街上敲梆人。”全诗意境奇特瑰丽,想象力切和力非常强劲,但也有明显一个缺点就是普通读者难以读懂他到底在传递什么信息。
现代诗语言更倾向于诗人个性诗世界的构建,因此过度追求个性而丧失了诗应有的传播性,普通读者都读不懂的诗是好诗吗?也许从专业诗人的角度来看,这些读不懂的诗有其独特的内涵和独特的视角,是属于诗的内行,但从普通读者的角度来看,这些诗就是高高在上的自娱自乐的“阳春白雪”。
大唐诗歌达到辉煌的顶峰,李太白杜工部白乐天如此宏伟的诗人的诗句也从来没有单纯构建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是通过诗与世界沟通,与普通百姓沟通,乡野村妇都可吟唱。
如果说古典诗歌可以流传千古,那么现代诗的生命力伴随着不可解、奇葩怪异的字词从而无法流传,不要说千年,或许一天过后人们就完全不记得了。因此,现代诗歌的语言背离诗歌创作的初衷,完全构建一个封闭的诗人的世界是错误的,乃至成为能断送诗歌生命刽子手。
3、以丑为美的现代诗。现代诗的发展非常奇特。在现代诗主流的时代中,是继承了传统经典诗歌的以美为主的内涵,比如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中有这样优美的句子:“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随着纯文学发展走入低谷,为了哗众取宠,现代诗表现出了以丑为美的噱头的形式。
在这些诗歌中,一些粗俗不堪的词语甚嚣尘上,甚至被追捧为潮流。出现了啪啪体、屎尿体。2021年以来,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的女儿贾浅浅借助“屎尿”体诗爆红网络,引起了全民对现代诗歌颓废的吐槽。
贾浅浅的现代诗,不能说没有水平,但过于粗俗的语言和意境,让诗歌高雅的光辉荡然不存。比如这首《雪天》,“我们一起去尿尿:你,尿了一条线;我,尿了一个坑。”这首《朗朗》:“晴晴喊,妹妹在我床上拉屎呢;等我们跑过去,朗朗已经镇定自若的、手捏一块屎、从床上下来了,那样子像一个归来的王!”诗的语言和意境完全没有了诗的特征,像是白描之类的白话文。
尽管古典诗中也有一种风月笔墨,淫词艳曲,但古人在语言方面却十分考究,虽艳俗却雅致,而像贾浅浅一类的屎尿体诗不仅丧失了诗歌语言的瑰丽,而且过于直白而丑陋不堪。
粗俗的俚语不是不可用,像毛主席诗词中有“何须放屁,试看天翻地覆。”意境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现代诗歌不应该再以哗众取宠的势头却博取眼球,而应当保持诗语言的神圣。
4、斩断长句错行成诗的现代诗。
当下主流的诗还存在一个特点,就是把大白话的句子断开强行错行,从“散文”变成诗,而这种形式已经成为一种主流的风格。
国家级的诗歌刊物上发表的组诗,有很多这样造型怪异的诗。如果以主流诗歌的编辑眼光来看,这的确是主流的好诗,但对于读者来说,这已经不是什么诗而是将散文写成诗形式的一种自我陶醉。比如:“住在达尔罕草原时,每年春天/风将它的秘密泄露/许多时候,风一阵接着一阵/拍打棚圈的土墙/风还隐藏在对岸的梭梭林/贯穿了整个三月。”其实这首诗还是写得不错,而那些苍白无力却又硬是分行称之为诗的诗,其实已经不再是诗,而是人为的用意。
诗言的起承转合,断句分行,在古典诗歌中是十分讲究的,表现在藕断丝连,形散神不散,多一字则多,少一字则少,多则淫漫,少则干瘪,恰到好处。
而像今人做法一样,将一个血脉相生的长句硬生生裁断变成两个不同意境的短句,美其名曰“诗”,是难以令人钦服和改变观念的。
四、何去何从
现代诗从整体成就上来看,远不如古诗那样经典、那样深入人心。古诗往往寥寥几句就能构建出一个宏大场景一个唯美画卷,让人们过目不忘,过耳可诵,这也是诗真正的生命力所在。像现代诗无聊而长的令人生厌,又何谈生命力呢?因此,我们对现代诗特征,特别是诗语言进行了深彻的梳理和反思,从而得到一个结论:现代诗要真正恢复生命力,要重新达到盛唐辉煌的巅峰,需要的是诗人们收敛,像所有中国传统文化那样,孜孜不倦从古典诗中却继承、博采、融汇、贯通,发展成为自己独特表达的风格。唯有如此,才能让现代诗摆脱低俗的窠臼,才有望千百年后让保留现代诗一席之地。
在词句用语方面,古诗的语言锤炼字句,在用意用韵律等方面都极为考究精致,这些正是现代诗语言所缺乏的。缺乏锤炼就无法塑造经典,没有经典也就没有长久的记忆,没有记忆的诗歌就会彻底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因此,千锤百炼的诗歌语言是不可或缺的。
在意境方面,现代诗人往往自诩超越古人,其实从更深层次的境界来看,古人敬畏自然敬畏天地,谙熟天地人哲学之道是现代诗人远不所及的。过于放纵和自大,过于唯我,这正是现代诗最大的困扰。
因此,现代诗的未来不仅取决于现代诗人的精准定位和谦和的态度,取决于现代诗人对潮流方面深景观方向的精准把握,更取决于人与自然与哲学的正确关系和发展及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