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腊味(散文)
腊味,是岁月的回馈,是年味的氤氲。它有着“傅山细吐晴霏润,大斗高斟腊味香”的浓郁,有着“蚁浮仍腊味,鸥泛已春声”的丰盈。因而,其味绵绵,其香浓浓,其情长长。
腊味,是中国人与时间共同谋划的一道美食。于国人而言,腊味,有着对食物最质朴的依赖与尊重,也蕴藏着人们对美食的追求与传承。
“无腊不成冬,无腊不成年。”冬至后,家乡人便开始腌制腊味了。腊味又叫腊货,鸡鸭鱼肉皆可腌。但在我们那里,腌得最多的腊味还是腊肉、腊鱼和腊肠(香肠)。那肥瘦相间的腊肉,肉质紧实的腊鱼,香咸适口的腊肠……它们不仅集聚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也是大家味蕾上的满足和喜悦。
“未曾过年,先肥屋檐。”那时,常见父亲将买回来的前胛肉或是五花肉,先用刀刮去皮上的毛,再用温水将肉洗净、晾干,然后将肉切成寸把宽的肉条,用炒热的盐将切好的肉条里里外外抹个遍,再一层一层地放进一个陶缸里码好,顺便放些八角、桂皮、茴香、花椒等香料腌渍,最后盖上木盖封严。腌制一个星期后,就可以拿出来晾晒了。晾晒时,用刀在肉条上端划个小口子,便于穿细绳或细铁丝。一刀刀的肉条,挂在家门口的竹竿上、麻绳上,成为腊月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成为年味里最浓墨重彩的注脚。在凛冽的北风中,在温暖的冬阳里,腊味被慢慢风干,它们的重量也慢慢变轻,而味道却变得更加浓郁,渐入佳境。
家门口有个大湖——张家湖,盛产鲢鱼、青鱼、鲩鱼、鳜鱼、鲤鱼、胖头鱼……冬至刚过,湖里就会起网捕鱼。捕起来的鱼,沿湖一带,村村有份。再加上那时每个生产队里还有鱼塘,每到腊月二十左右都会干塘分鱼。分回来的鱼,用筐、盆装。家家户户鱼跳人欢的。各种各样的鱼自然都没能逃过被“腊”的命运。虽说各种鱼皆可腊,但用来做腊鱼的鱼,还是青鱼与鲩鱼最佳。将新鲜的青鱼或鲩鱼宰杀、去鳞、去内脏,鱼头直接剁下来现烹,留下鱼身,从鱼背脊上剖开,除去黑膜。然后把炒热的盐和茴香、花椒等均匀地涂抹在鱼的周身,像鱼背等鱼肉较厚的地方,还要多涂抹一些,再放入陶缸中腌渍一个星期。
鱼肉不分家。在我的家乡,腌鱼和腌肉是同步进行的,鱼肉都是放在一起腌渍的。而且,往往是将肉放在下面,鱼放在上面。一个星期后,鱼肉起了卤,将它们从陶缸里拿出来,放在通风处晾晒。此时,家家户户也不怕“显财露富”,都打心眼地赞叹道:好一个富足丰盛的年!在阳光与寒风的作用下,鱼肉散发出独特咸香。金黄透明的腊鱼,鲜艳油亮的腊肉,将农家的院落、屋檐、门口,装点得活色生香。众所周知,鱼有鱼腥味。但奇怪的是,腊月里将鱼和肉放上香料一起腌渍,鱼没有腥味不说,肉也没有沾上鱼腥味,有的只是风吹出来、阳光晒出来的腊香味。
我记忆中的腊味,充满了童年的味道,充满了母亲的味道。相比较而言,灌制香肠比腌制腊鱼、腊肉要费些工夫。虽说工序复杂,但每年腊月母亲还是会做些香肠。而且,还要选个晴好的天气做。母亲先将肥瘦相间的前腿肉洗净、去皮,切成薄片,片成丝、成丁,然后剁成肉茸,再往肉茸里倒入盐、白糖、味精和一点高粱酒,一起混合搅拌。做香肠的小肠事先用面粉将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备用。而后,将长长的肠衣一头打个结,把剁好的肉茸灌进肠衣里,肠衣每隔10公分用细棉线扎紧,等肉茸全部灌进后,再将肠衣的另一头也打个结。灌好了的香肠胖乎乎的,放置两个小时后,将它们拿出去晾晒。在盐与阳光的碰撞下,香肠逐渐脱水、风干,直至瘦削。晒干后的香肠,颜色红亮,色泽诱人,让年的氛围感更浓了。等不到吃年饭的日子就开吃,香肠炒大蒜,香肠炒莴笋,香肠蒸豆豉……那种色香味俱全的诱惑,令人回味无穷。人间最好的美味不过如此吧。
《舌尖上的中国》里说腊味:“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这些味道,才下舌尖,又上心间,让我们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是滋味,哪一种是情怀。”
一盘腊味,可蒸可煮,可炖可炸。理解了一盘腊味,就是理解了幸福的滋味。千百年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人们的口味怎样变换,但那一盘腊味,永远都是老百姓春节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味。
腊味是团圆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更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