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圆形】湖光依旧(小说)
《湖光依旧》
那盏八百瓦的荧光灯在夜色中亮得刺眼,将大队部的红砖墙照得发白。我站在牛屋前,望着那刺目的光,想起爷爷总说"牛前头"时的神情。他的眼睛会微微眯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个只有他懂的秘密。
"寿宝儿!"二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还是改不了口,总爱这样叫我。我转过身,看见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纳的鞋底。
"二姐。"我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竹篮上。月光下,那些鞋底的针脚细密整齐,像极了爷爷编草鞋时的纹路。记得小时候,我常蹲在爷爷身边,看他将干草在粗糙的手掌间翻飞,不一会儿就编出一只草鞋来。他的手艺是村里最好的,连大队长都夸过。
"发什么呆呢?"二姐用鞋底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走,跟我去湖边转转。"
夜色中的鹤翔湖泛着银光,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细碎的波纹。二姐站在湖边,轻轻哼起了"洪湖水浪打浪"。她的声音确实比大姐婉转,带着湖水的柔波。我望着她的侧脸,忽然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寿宝儿,"二姐停下歌声,"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这儿捉鱼的日子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爷爷总说,老鸹冲的水养人。每到夏天,我们姐弟三个就会偷偷溜到湖边,用竹篓子捞小鱼。大姐总是最卖力的那个,二姐则喜欢坐在岸边唱歌。而我,常常因为太瘦弱,被她们笑话是"瘦三筋"。
"现在都叫鹤翔湖了。"我轻声说。
二姐沉默了一会儿,"名字改了,可湖水还是那个湖水。"她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熟练地打了个水漂。石头在湖面上跳跃了七八下才沉入水中。
我看着涟漪一圈圈荡开,忽然想起蒯大香。她总说这湖该叫"下蒯水库",每次我说"老鸹冲"的时候,她就会撅起嘴,像只生气的小猫。现在她嫁到湖西去了,不知道还会不会为这个名字跟我争。
"寿宝儿,"二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你说,爷爷要是还在,会不会还管大队部叫\\\'牛前头\\\'?"
我笑了。爷爷确实固执,就像他坚持用干草编鞋,不肯用新式的塑料底一样。他说草鞋透气,穿着舒服,虽然现在村里已经没几个人穿了。
夜风渐凉,湖面上起了薄雾。远处的荧光灯依然亮得刺眼,但在朦胧的雾气中,那光芒似乎柔和了许多。二姐又哼起了歌,这次我没再怪腔怪调地学她。
"浪呀么浪打浪呀......"她的歌声在夜色中飘荡,和着湖水的轻响。我忽然觉得,或许爷爷是对的。有些东西,不管名字怎么改,本质都不会变。就像这湖水,不管是叫老鸹冲还是鹤翔湖,它永远是我们记忆中的模样。
月光下,二姐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希望时光就停在这一刻。让湖水永远这样荡漾,让歌声永远这样悠扬,让我们永远记得,这片水土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