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寒雨》
　　 清明那天的雨丝像老外婆纳鞋底的棉线，绵绵不断扯着天空。二姨娘的雨靴陷进泥地里，拔出时发出"咕啾"的声响。她左手拎着竹篮，黄表纸被塑料袋裹了三层，右手牵着六岁的外孙小宝，身后跟着女儿雅婷和另一个外甥浩浩。
　　
　　 "妈，表舅朋友圈说高铁晚点了。"雅婷举着手机，屏幕在雨雾里泛着青光。二姨娘没回头，青灰色鬓角沾着水珠："让你小姨开视频，老太太坟前等不起。"
　　
　　 老坟在半山腰，青苔爬满墓碑上的"慈母蒋氏"字样。雅婷用纸巾擦了三遍，红漆描上去还是洇开，像哭红的眼角。二姨娘摆好供果，三个苹果要削成兔儿状，这是老外婆生前最疼玄孙们的把戏。
　　
　　 手机架在香炉旁时，小姨娘的脸从苏州的晨光里浮出来。她身后是贴着卡通贴纸的儿童房，二女儿萌萌正往书包里塞作业本。"姐，让萌萌对着镜头磕个头。"二姨娘把手机转向墓碑，青石板上凝结的水珠突然滚落，像谁在云端叹了口气。
　　
　　 三个孩子跪在塑料布上磕头时，雨突然大了。浩浩的校服裤膝盖处晕开两团深色，小宝的鼻涕蹭在供桌边缘。二姨娘往火盆里添纸钱，火焰舔舐着印满铜钱纹的黄纸，灰烬打着旋儿往东南方飘——那是小姨娘嫁去的方向。
　　
　　 转账提示音在家族群炸响时，雅婷正在给表弟们分芝麻糖。六百元红包裂成四份，萌萌那份写着"给外婆买糖"，两个男孩的备注是"游戏充值别让妈妈知道"。浩浩当场点了收款，小宝却把手机塞给二姨娘："奶奶说不能要别人的钱。"
　　
　　 老樟树的影子爬上坟头时，二姨娘摸出老外婆留下的青花瓷碗。雨水在碗底积成小小的月牙，倒映着智能手机幽蓝的屏幕。家族群里，小姨娘又发来段语音："姐，明年清明我肯定回......"后半句被山风卷走，落在燃烧殆尽的纸灰堆里。
　　
　　 雅婷把最后一张黄纸投入火中，火苗突然蹿高，照亮墓碑右下角新描的红字——那是小姨娘出嫁那年，老外婆颤着手添上的第六个孙辈名字。
　　
　　 萌萌把红包转给雅婷买纸钱，浩浩用游戏皮肤钱给外婆网购电子蜡烛，小宝坚持要把红包换成硬币投入功德箱。老瓷碗里的雨水渐渐蒸发，智能手机在坟前循环播放着AI修复的老外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