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杀手自告奋勇去杀一个人，事成后会有一大笔酬劳,这些钱足够为母亲治病。他接过要去行刺者的画像，瞄了瞄，有些英气，有些眼熟。心灵倏地烫了一下，随之熄灭。他卷吧卷吧揣起来。事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小子听好了，只许赢不许输，否则提头来见！想到这他打了一个寒战。先提提这个青年的家境。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都是母亲一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瞅见邻家孩子依偎在父亲怀里，爹爹地叫，眼馋极了，有时偷偷跑到野外，喊几声爹过过瘾。他问母亲，爹上哪儿去了，她说去了很远的地方，办完差事就会回来的。其实是哄孩子，她心里明白，当家的一旦下水，再上岸哪那么容易。家里倒成了最不安全的地儿。一年回不了家一趟，但爷俩好认，眉心都有一颗痣，有黄豆般大小，红里透亮。她早听说过，观音菩萨有眉心痣，痣色若为红色，则主大贵。唉，不求啥大富大贵，只要过过百姓的平安日子就知足了。这不，老母亲又垂泪说，孩子呀，你们爷俩没有缘分，去年傍秋他来过家，进门就找你，说也霉头，你正在深山练功，他长叹一声，怀揣你的一张相片，转身急匆匆离去。有人给他过话说，你要去杀的这个人，可是名震遐迩的老杀手，死在他枪口下的不止十几人，原来几个见重金眼红的杀手，摩拳擦掌要干这一票，听说是他，都吓得像缩头乌龟；你小子刚入道，不知水深，怕是小命没了无人收尸啊。青年抬手一甩分头说，我倒要会会他到底怎么厉害法，说毕，他掏出手枪朝身后扣动扳机，啪的一声脆响，只听后面一个人哇的一声大叫，帽子被呼啸的子弹掀飞了，众杀手寻声望看去、帽子在地下打了好几个滚，差一点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姐绊倒，整得众人哈哈大笑，说真人不露相，好枪法。青年随手拿出一块大洋放在枪口，抛给仍然处在惊魂未定的帽子主人，扬长而去。
　　
　　 青年想取老杀手首级这个人,外貌精干，目光冷酷，一身黑衣箍身，上房如燕，涉水似风，早年失过手,右耳被弹片削去一半，出手狠，一枪毙命。一次接到一个活，要他收拾一个专门劫路的家伙，此人不讲规矩，遇到富甲豪绅，洗劫一空，一个铜板也不留，遇到要饭的无钱，硬要叫花子背他走上二里地，甚至碰见乡村穷妇道人家，看看没有什么油水，叫脱下大花棉裤拿走，冻得那女人直哆嗦。此匪是一害，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他接到这个活，便与劫匪下战书决斗。凡是在道上吃这碗饭的人，都有功夫，此货枪法也是百步穿杨。决斗地选择在一个遗弃的采石场，双方约定一起喊一二三开枪。但他比劫匪快零点一秒，劫匪应声倒地；他走到跟前看了一下，子弹从他腮帮子穿过，没有生命危险，他自个有个规矩，一枪不死者，绝不补枪。他用枪敲着劫匪的脑壳厉声说，饶你一条狗命，不许你以后再胡作非为，欺压百姓，要是叫我知道，绝不饶你！是是，谢大侠不杀之恩。劫匪捂着腮帮子，头也不敢回地逃窜。他说，黑白两道也有规矩，万不能胡来。这一票他分文不要。道上人说他有鬼魂之骨，鬼脸外号就这么叫响了。俗语说，要想抓到狐狸必须比狐狸还狡猾。茫茫人海，十万大山，通衢广陌，就是累断腿、弄折腰也白搭，上哪去找呢？对，那先从嗜好入手。青年深入了解到，他每杀一个人，都要为死者立个碑。有人偷偷看见他杀完人之后都要在死者身上插上一枝黄玫瑰，据说象征抱歉忏悔的意思。难道是给自己找心里平衡？
　　
　　 他很快找到那个阴森的山坡。先在附近的小店住下，以逸待劳。一个礼拜过后。夜黑月高，他看见鬼脸扛着一块石碑埋好，打褡裢拿出一枝黄玫瑰插在墓碑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着，心想这家伙挺讲究。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靠近鬼脸，拔出手枪，叭叭打出一梭子子弹，那黑影晃悠两下一头栽倒，他快步来到跟前，发现竟是个穿了衣服的稻草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许久，不见对方飞来的子弹。稍着镇定，发现一块非常显眼的白布缝在黑衣服上，他瞅近看清上有一行小楷字：忏悔之地。不宜动粗。觉得此人有些风骨，但又一想，可能敲山震虎，先来个下马威。他冷冷一笑，揭走那块布，快速离去。一日大晌午头，他来到一个赶集的地儿，欲吃碗面。大老远看见一乞丐颤颤巍巍迎面走来，他正要拿出点钱施舍，就见那乞丐突然掏出枪，对准了他的太阳穴，心想完了，还是鬼脸胜俺一筹，闭了双眼等待脑袋开花。但是枪始终未响。当他睁开眼瞅时，鬼脸早已无影无踪。他为啥不杀俺？是想逗起俺不成，哼，这个狂妄之人，俺非一枪叫他去见阎王爷不可！青年就想报这羞辱之仇，尽管他起五更爬半夜地搜寻，小半月仍不见踪影；他忽地想起，那块布有药味，他猛拍大腿，鬼脸肯定是开药房的，再不就是药房有关。他拿出那块布反面有一首藏头诗：鬼来自地狱，脸只是画皮；门前笑歪柳，望子一笑之。
　　 他恍然大悟，按图索骥，不日来到一湖畔，红花绿叶，莺飞草长，碧波微澜，好一处仙境。果然左侧有一座古老木质小屋傍一颗歪脖柳；屋顶的袅袅炊烟显示主人在家。他喊了一嗓子：好汉，请。没有回答。连说几声仍然悄无声息。嘿嘿——蓦地，一声冷笑从他身后传来，像夜猫子瘆人入骨。爷在此！鬼脸厉声说。他在慢慢转身的刹那，朝鬼脸连开了三枪，只见他左闪右躲，笑嘻嘻，再来，再来。话音刚落，鬼脸一枪击中他的心脏，青年摇晃两下终算站住。   原来，铁质的护身符救了他一条命。青年正要还击，猛听一声枪爆响，他看清是鬼脸朝自己脑袋开了一枪，血顿时流出来，他慢慢倒下。青年赶紧跃到跟前，跪下扶起鬼脸说，好汉，这是为啥啊？鬼脸笑了笑，从怀里掏出相片递给青年；他接过瞅清是他的照片，说，你是从哪弄来的，你你到底是谁？！傻孩子，俺——俺，是你爹。先前咱俩过招，就发现你的眉心有颗红痣，加上从你妈手里接过你的照片，就断定你是俺儿。这么多年对不起你娘俩，唉，屋里小匣子俺攒的些许银子，足够你娘俩过，也够你干正经事了。青年哭喊说，爹，你不能死啊。这都是报应，爹的罪——孽太——大；俺清楚，按照契约——咱爷俩——只能——有一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