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烟火】老王的婚姻(小说)
我手头积攒了三个单身老太太指标,可是一个与她们匹配的单身老汉的名额也没有。这个小城单身老太太很多,所以单身老头的数量明显与之处于不相称状态。尤其是有退休金且身体硬朗长得不怎么难看的单身老头,最是抢手货,发现一个哄抢一个。
三个老太太芳姐、琴姐与沈妹都给我下了硬指标,要求年前脱单。我家老妈妈对我说,三个老太太缠着你,是不是都对你有那意思?你不会像杭州那个死尸一样垛垛把我塞下水道吧?我说你这醋吃得莫名其妙!这三个都是我的要紧亲戚,她们找我是信任我!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还没下作到与亲戚搞暧昧的地步吧。老妈妈说,你白天黑夜地操心那些老太太的婚事,本身就不怎么地道。你爱咋地咋地,但是不允许祸害我与儿子的名声!我们都是要脸的人。老妈妈自从血栓心脑疾患导致动刀行动不方便后,就对我认识的老太太起了严重过敏。
我信誓旦旦地表态,我是优秀党员,我有组织观念。在单位是放心职工,在家肯定是放心家庭成员。老妈妈说,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磊的。如果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立马清理门户!立马动员一双儿女不认我,让我变成孤家寡人!我让她把心放到肚子里,清一百遍门户,她这一辈子也清理不着我。因为我始终是自封的放心单位。
同事老王的老伴与农历十一月初十西归了。老王精神一下子蔫了。老王的老伴大字不识一个,而且还比老王大五岁。她一下子给老王生了三个儿子。所以尽管老王月月发工资,老王的口袋月月没有鼓起来的时候。不过老王的老伴把老王伺候得熨心熨肺,她不让老王干一点家务,奉老养小,她都一人操持,每晚还亲自烫一壶白干老酒,炒盘花生米给老王做酒肴。三个儿子的婚事都办齐了,她却因为一个感冒并发症,三五天的功夫就与老王天人两隔。
我去看望老王。老王的气色非常不好,他说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也空荡荡的。老王说,白天还好说,晚上怎么就那么长呢?吃饭也是三顿并做两顿的。“老妈妈在时,我是横草不拿竖草不拈,没操过半点心!”
没管老王的心绪如何,也没照顾老王的情绪,我突兀地问他:“有没有往前走一步的念头?”老王眼一瞪,用一脸正气横扫我的无情:“开玩笑!你嫂子才走几天啊?真干了人家不笑话自己的良心能过得去!”我正难为情,老王又点上一支烟说:“这一步肯定地走!不过年前不行。”看着老王口气有所松动,他的坚守也不是牢不可破,我就给他说了芳姐。不早早圈定,说不准冒出个单身老太太就把指标占去了。要知道,在这个一老汉难求的小城,老王可是香饽饽!
当然芳姐也属于优胜老太太。她副科级干部身份退休,退休金过万,保养有方,风韵无限。她老公孔局长与她离婚后娶了一个文化馆里唱歌的年轻女子小黄。小黄比芳姐矮,颜值也比不了芳姐,可是小黄有芳姐没有的资本——年轻。孔局长与小黄一见如故,很快坠入爱河。芳姐与孔局长原是丁克夫妻,但是孔局长遇到比自己小近二十岁的小黄,激情荡漾,不久就有了爱情的结晶。孔局长豁上丢冠脱皮,也誓与小黄共连理。芳姐是个优雅高傲的人,一不死缠二不乱打,和和气气离了婚,用自己的牺牲成全了始乱终弃的孔局长。芳姐毕竟是女人,自己守着大房子只觉得孤单。所以她要寻找老伴,一不图房子二不图车子三不图金钱,就图个陪伴就图个情绪价值。
老王对芳姐的一切很相当满意。尤其听到芳姐不图金钱不图地位而且本人满身财富,尤其感到称心如意。老王又听说芳姐颜值在线,身材在线,厨艺在线,礼仪在线,社会地位在线,人脉资源在线……芳姐的一切都那么完美。老王原先提出的找老伴不要有经济负担的条件,被芳姐的一个个优越条件完美覆盖。老王恪守发妻去世百日不谈婚姻的道德底线立刻突破了。他迫切要求年前就与芳姐见见面,并再三叮嘱不要告诉芳姐自己的老伴还没过头七,否则芳姐会认为他无情无义。老王说要是双方能定下,过年不请家堂去陪芳姐都行。
芳姐算是种在老王心田了。
我打电话告诉芳姐老王的基本概况。芳姐也很满意。我询问芳姐去老王家见面还是去芳姐家见面?芳姐说去我家。我不敢应承。我家老妈妈对我认识的老妈妈天生过敏,她刚刚安了心脏支架,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芳姐在电话中大声说:那你干脆叫老王来通力商场吧。我正在通力商场买胡萝卜,我们在一楼正中那幅米老鼠图标下见面。
老王忙不迭地擦了皮鞋,刮了胡子,换下他的黑羽绒服,找出了一身蓝色西装。西装有些褶皱。老王叹了一口气说:“家里没有个老妈妈就是不行!”我建议他还是穿着那件黑羽绒服去。老王说,羽绒服袖口上有油渍。我看了看,觉得无所谓。我说天气太冷,白头老汉穿西服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老王就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去赴约。
老王与芳姐在通力广场一楼米老鼠图标下见面了。老王一见芳姐便倾心,有了少年初见少女般的羞赧。他慌不择言地连珠发问:“你住的楼房多大面积?你老了楼房准备怎么处理?与我结婚我住你那里行不行?”芳姐看怪物似地看了老王一眼,撇下老王扬长而去。途中还不忘给我打电话诘责我:“你这是从那里给我剜钻出的大二虎?直接是麻绳拴豆腐,没法提!”
老王立马给我打电话说,肯定没戏。对方一言未发转身就走!他对芳姐的一切都满意,芳姐干部身份退休,月工资过万,身材苗条,尤其是脸上没有一点皱纹。“横看竖看不像是六十几岁的人。”老王对芳姐很中意。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芳姐注定不是老王的菜。
我干脆一鼓作气给老王安排琴姐。介绍了琴姐的大体条件,老王也很中意。不料琴姐没在家,去济南给女儿看孩子去了。我给双方推了微信,互相紧锣密鼓开始地聊天。双方一聊聊出了火花。琴姐说老王很会体贴人,老王说琴姐很会体谅人,双方的交流由试探转为肆无忌惮地交底。老王有点忘乎所以,把自己睡觉打呼噜、对夫妻房事力不从心的事都一一说出来。老王每晚都要给琴姐发“亲你”的表情包。琴姐独守空房若干年,冷不丁听着一些话,有些难为情。就说了老王是个“花心大萝卜”的话。老王却恼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你是知道我的!我年轻时都没花起来,这么大年纪受她侮辱!不想和她愿意了。”我把老王的话转达给琴姐。琴姐说不愿意就不愿意,我女儿马上要生二胎了。我女儿还要叫我给她看小孩。
过了一段时间,老王给我打电话提起琴姐。我说你们不是不愿意了吗?老万懊悔连天地说:“喃喃喃,寻思拿她一把,不想拿翻了!”老王说想起芳姐的轻慢,心里就不舒服,就一股子邪火乱窜。心思琴姐只是个企业退休职工,退休金不到三千元,比不了他九千的退休工资。心思立立威,谁想弄巧成拙。
“我只想把第一次见面的不痛快,在这次找补回来,不想过火了。”
我不知道老王还有这些弯弯腰!我直言不讳地说,你找老伴还弄出些穷道道。老王催我再次安排。我说手头还有一个沈妹,没有工作,个子很矮,特别胖。她嫁人生了两个女儿,丈夫重男轻女,抛弃了她们母女,领着其他女人跑了。她母亲又把她说给她三姨家的表哥。她表哥三个孩子。她伺候走了三姨三姨夫,拉扯大了表哥家的三个孩子。在给表哥家看孩子的时候,被表哥的儿媳打破了头,撵出来了。她没钱没房没有颜值,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村妇女,我问老王还见吗?老王咬咬牙说:“见!”
老王与沈妹在沭河边进行了约会。那天雨雪交加,两个人在站在河边瑟瑟发抖。最后两人在彩虹桥下简单地聊了聊,就各自回家了。双方及看见了对方那黑乎乎的眼睛。
沈妹回话:“只要是个男人,只要管饭,怎么都行。”
老王说:“简直就是个球!”
我寻思老王与沈妹没戏。谁想两人却以动车的速度地领了证。老王的三个儿媳轮流上门收房子,指责老王死不要脸!后来她们组团说为婆婆打不平。婆婆操劳一生,楼房凭什么让一个圆皮球来受用?儿媳们说:“有多少好老太太不去找,偏偏找个三无的圆皮球。”
老王与沈妹被儿媳们暴力驱赶。老王与沈妹到刘村租了一套平房安顿下来。开始从头过两个人的日子。老王打电话叫我去喝酒,其实是要我去温锅。
我赶到刘村时,太阳正好略略偏西。老王围着围裙在炉子上炒着西葫芦,沈妹躺在沙发上,她穿着一个玉白色羽绒服,抱着一个大福字红抱枕。那个福字像是球上的一个图案。
老王解释说:“小沈的头被儿媳打过,说头晕呢!”沈妹不好意思地一骨碌爬起来,讪笑着说:“我又不是纸扎的,就那么娇气啊!”沈妹接过老王手中的铲子翻着锅,催促我们到桌子前坐着。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盘猪脚,一盘胡萝卜丝拌蒜,一盘油炸小银鱼,估计就那盘西葫芦是热菜。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香肠与火腿拿出来,让沈妹去切切。沈妹拿走了香肠与火腿。不一会儿,沈妹高声说:“老王,你去刷刷锅台上的那两个盘,拿过来盛香肠和火腿。”老王屁颠屁颠地站起身来去了。
我所知道的老王,在第一段婚姻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他五岁的妻姐如母亲一般地呵护着她。如今他的发妻已经长眠在幽冥地府,留在人间的老王却甘心做了沈妹的小工!原来宠小是男人的一种特殊嗜好,是谁都治不好的一种怪病。
老王回来,我小声打趣他“妻管炎”。老王说:“我现在三个儿子都不认我,后半生我与她相依为命。”
沈妹妹伸出头来说:“我比他小十五岁,将来还是我自己留在世上受孤单。”
老王在第一段婚姻里锥扎不动,对后老伴却甘当小工。每个女人的福气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