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卧着三个人。
　　 一对儿老夫妻蹒跚着走过来。
　　 络腮胡子给两个兄弟使了个眼色，正要一跃而起，却被刀疤脸拉住了衣角。
　　 “哥，这俩衣服那么破，能有啥好东西？”
　　 “那咱再等等？”
　　 小瘦子也点点头，三个人继续趴伏。
　　 老夫妻从草丛旁走过。老妇人眼睛里含着一泡泪，不巧，她擦了一把，那泪甩在刀疤脸的刀疤上，很是烫人。
　　 又有两姐弟过来了，男孩大约五六岁，女孩十三四。大约是因为春天的缘故，两姐弟的脸上满是欢乐，他们一边蹦蹦跳跳，一边伸手采摘路边的野草野花。
　　 刀疤脸要冲出去，却又被小瘦子拉住了。
　　 “哥，他们什么都没拿，咱们冲出去干啥？退后些，别让发现了。”
　　 于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在他们趴伏的地方摘了一根狗尾巴草，然后带着弟弟快快乐乐地跑远了。
　　 三兄弟又趴了许久，直到一阵肠鸣声响起。
　　 “下一个不管是什么人，咱都冲出去！”三兄弟统一了意见。自从山寨被围剿，他们三个漏网之鱼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下一波人刚从拐角处露出头，三兄弟就大喊着冲了出去，没有什么能影响他们的意志和决心，甚至，小瘦子是闭着眼睛奔跑。他们想以气势吓人，最好那些人扭头就跑，留点东西就行。
　　 可是，等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按压在地上了。
　　 趴在地上的三兄弟瑟瑟发抖，他们遇上了兵。当贼遇上兵，还能有好吗？
　　 一双靴子停在三兄弟眼前。
　　 “在上前线和死之间，你们选一个吧。”声音沙哑而有威严。
　　 “上前线？”
　　 “哪打仗了？”
　　 “山贼也能去当兵？”
　　 无论如何，兄弟三人都庆幸有了生机。
　　 他们换上了当兵的衣服，一人吃了一块儿大饼，就成了这支队伍的一员。
　　 “嘿嘿，哥哥，兄弟，这日子可真不错。”刀疤脸挺满足的。
　　 “傻，打仗是要人命的，这会儿能吃就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络腮胡子很惆怅。
　　 “哥哥们，咱们到时候别往前冲，跟着喊一喊动一动就成，先保住咱们的命再说。”
　　 兄弟三个被分到了后厨，原因是他们太怂，干啥啥不成，只能去揉面烧火拎水桶。
　　 三兄弟挺高兴，后厨好啊，能偷吃。
　　 络腮胡子偷拿饼，兄弟三个各一份。
　　 刀疤脸偷拿大葱，兄弟三个一人一根。
　　 小瘦子很难受，他是烧火的，什么也偷不了，只在心里觉着对不住大哥二哥。
　　 跟着部队走了两天，兄弟三个越来越紧张，这里已经见不到老夫妻和小姐弟那样的老百姓了，人要么跑了，要么死了，据说，是外族入侵扫荡了边境。
　　 军号时不时地响，部队和敌人硬打了几仗。
　　 他们新认识的朋友死去了好多个。
　　 络腮胡子很恐慌，他不能偷饼了，饼太少，那些打前站的士兵还不够吃。
　　 刀疤脸也很无助，他也不能偷葱了，因为整个部队都找不到一根大葱和一丝蔬菜了。
　　 兄弟三个凑在一起商量要不要找机会逃跑。
　　 “跑吧，咱们都是贼，打仗应该是他们的事。”络腮胡子说。
　　 “对，我想我娘了，那个一泡眼泪的老太太真像我娘。”刀疤脸应和着。
　　 “还有我的弟弟妹妹，我出来的时候，他们都饿得不成样子了，多希望他们像那姐弟俩一样快乐啊。”
　　 兄弟三个商量好了夜里统一行动。
　　 “今天都警醒一些，兄弟们，在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爹娘，我们的兄弟姐妹，后退，家就没了，亲人就没了。”沙哑而又威严的声音渗透了整个夜晚。一双靴子走过来，拍了拍络腮胡子的肩膀，捶了捶刀疤脸的胸，摸了摸小瘦子的头。
　　 兄弟三个都没有说话。
　　 夜深了，兵戈声已划破宁静，惨白的月光下，三个贼紧紧挤在一起。
　　 “走吧？”
　　 “走吗？”
　　 “来不及了吧？”
　　 士兵们已经和敌人战在了一起，兵器相撞，鲜血横飞，倒下的，有敌人，也有战友。
　　 “大哥二哥，小心。”小瘦子反应灵活，转身挡在两个哥哥身前。
　　 “三弟。”络腮胡子和刀疤脸看着小瘦子胸口冒出的血都傻在那里。
　　 “我没饼，也没葱，但……我能给哥哥们挡箭。”
　　 “三弟。”兄弟俩同时嚎叫一声。
　　 刀疤脸拎起了切菜刀，络腮胡子拿起了擀面杖。
　　 ……
　　 朝廷要统计为国牺牲的勇士了。那次战役，战场上士兵的尸体比花名册上的数目多了三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