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从大声呼喊到扫码支付(散文)
小时候的山村,山与山之间的通讯,通常靠大声呼喊。
不时地在空旷的山野中,总是会听到这样的声音:老三,喊你的老汉回来吃饭了。接着就传来回应声:听到了,趁现在太阳不大,我们把这块地的草薅完就回来了。这一来一往的呼应,不仅完成了信息的传播,同时也将一个家庭的和谐被山村恬静空气真实地表现出来。这是电话还没有来到乡村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
那时候,小孩子的声音总是很清脆,很远都能听得到他们在说话、欢笑或者唱歌,男子的声音总是很洪亮,很多时候还能在山野劳作时,听得到他们粗犷地把山歌唱得透亮。而山村的女性们,他们的声音往往也是清丽地在庄稼上漂移。总之,因为有了男女老幼的声音,山村的土地上便有了生气。
但是乡民们也有不小的烦恼,那就是声音传递不到的地方,要传递信息就只有靠人工来实现了。比如有婚丧嫁娶,要通知远处的亲朋,有时是通过方便的人捎口信去,有时特别重要的亲朋,就必须特意派专人去报信。而更远一些信息,比如家里有人在远方上班、读书或者当兵,就不可能叫专人报信了,这个时候信息传递就靠书信了。我们乡,当时的邮差就只有一个人,而且是兼职的,一个人要负责我们乡和相邻的联合乡两个地方的邮件。他要将信件从当时的区邮局取到后,走五十里的路,在二、五、八逢场的日子,在乡政府的邮政代办窗口,让收件的乡民便自动来领取。所以那时的邮差是虽然是一个辛苦的工作,但是又是一个让人尊敬的工作。
记得那时的我,为了收到远方的信件,总是爱在逢场的日子去邮政窗口取信件。这个时候,这个邮政代办窗口总是围着很多的人,因为农村人没有排队的习惯,谁有力气先挤到窗口,就是谁的本事。因为对远方亲人带着殷切的感情,总想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远方思念人的信息,所以在往前挤的用力上有一种冲锋陷阵的英勇。这是一个不足一个平方的铁条窗子,里面是两块对称的窗门板,只要一开启,就将窗外乡民们殷切的感情吸纳了进去。邮差是一个五十多岁,个子不高,形体精瘦戴着一顶工人鸭舌帽男子,此时他戴着一个老花镜正在忙活。挤到窗口的人,往往会谦恭地对里面的邮差问道:李师,请问有XXX的信没有?邮差一个人坐在窗后的办公桌上,桌子上是一封封的信件。由于问信的人多,再加上这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所以他此时总是慢条斯理地发放着,才不理会取件人急切的心情。如果经常有信件的人,接触多了,与邮差自然就成为熟人,只要报上名字,他就会很快回答出有或者无信件。如果得到了远方的来信,特别是所思念的人的来信,那拆信的手指都是罗索的。如果被告知没有信件,那心中的失落和焦虑便会如山一样沉重,而且心中会滋生出各种假设和不好的猜想。
现在想来,那时等待邮差和开启信件的日子也是一种幸福……
信件从发出到收到,再回复被对方收到,一个来回往往是半个月时间。我们地方,每个月农历二、五、八逢场的日子才能收到信,当时最大的愿望是能用上电话多好。
在当时我们地方,只有乡政府有一台黑色的手摇电话机。那是政府的工作电话,当然不会对乡民开放。那台黑色的电话机给人一种神圣而令人生畏的感觉,那时的电话对乡民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侈。
大约在1996年,乡政府装上了一台程控电话,算是半官方,半民用的。这是一台红色的电话机,与原来的黑色电话机相比,它的红色给人一种温馨之感,它的白色数字按键让人觉得极为方便,因为之前的电话需要总机转线。而且只要付费就可以拨打,这就打开了老百姓也能用电话的限制。这台电话安装在乡政府二楼的通道旁,拨打这电话按1元钱一分钟计算,超过一秒就按多出一分钟计算。这对全乡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老百姓也可以与远方的人通话。对于之前从没有打过电话的人来说,第一次使用电话是一种莫名的恐惧,一是不知道怎么使用,二是电话拨通之后之前想好的话,因为紧张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有是因为一分钟一元钱,而一元钱在当时可以买上一斤大米。所以,往往边打电话边盯着电话上的计时,当计时跳到58秒时,便会触电一般果断将电话挂断。有时挂断电话是一种庆幸,又少花了一元钱,有时挂断电话是一种遗憾,因为还有一句关键的话没有说完。
后来这台电话又不对乡民开放了。乡民们要打电话,只能到五十里路之外的区政府所在地落木柔,或者二十多里外的蒿坝镇。那时我们乡到落木柔,每天只有一趟客车,到蒿坝没有客车,要去打接一个电话要走很远的路,要费很多周折。
记得有一个深冬的雨天,我要去蒿坝打电话。当时乘上了一个熟人的川路四轮农用车。由于驾驶室已没有了多余的座位,我只能站在货厢中。当时的公路还只是乡村简易公路,路面极不平整,在车厢中有时被颠簸得老高,不得不用手紧紧抓住车厢前方横着的铁栏。天很冷,又下着雨,手抓着的铁栏就像冰一样浸骨。雨打湿了手,很快手就变红了,手被风吹着如刀割一般痛。我觉得当时的我,就如一个押赴刑场英勇就义的革命者一样。因为年轻,虽然肌体上受着寒冷的苦,但是想到快要听到所期盼的远方声音了,心中的那种快乐又是何其幸福。当时心里就想,这笔账一定要好好记着,将来告诉对方,曾经某一次为了听到其声音,是受过这般非常人所受之痛苦。
1998年我到成都脱产读本科。
大约在1999年我家终于装上了电话。当时安装一台电话的开户费要四百多元钱,但是装上了毕竟可以及时与远方的人联系,这也是一件快乐的事。而最方便的是我可以随时与家里通话了。当时我在成都,打电话主要是买电话卡在公用电话亭使用。购买电话卡可以打折,比较划算。但不方便的是电话亭有限,打电话往往要排队,自己在等待时,心里很焦虑;自己打电话时,如果亭外有人也在等着稍微时间长了,也觉得心里不安。当时的电话卡,在封面制作上往往有成都的一些风景图画,制作很精美,当时就觉得有收藏价值。在成都两年,自己保存下来的电话卡金额达两千多元。这数字在当时不是一个小数字。相当于我当时半年的工资。
当时考虑到家里人冬天夜里接电话不方便,于是我与在德阳上班的五哥商量,共同给家里买了一部TCL无绳电话,子机在五百米范围内都可以使用。这在当时的山村也算是一件新鲜事了。因为家里有了电话,我父母在假期里不希望我在家呆的时间太长,因为我电话较多,有的时候一打起来,又舍不得放下,这便增加了家里的不必要的开支。
在成都时,家里人要联系我,是给我打传呼。最开始的传呼机是一部摩托罗拉数字型的,收到数字信息之后要打电话去传呼台查询数字内容。到了2000年,我终于花了400元钱买了一台中文传呼机。那时在我们偏远的山村,中文传呼机可是一种新潮玩意。记得我放假回家,腰上别着传呼机,走起路来,胸都是挺着的。我一个远房表哥是乡政府的副乡长,见到我的腰上别的中文传呼机觉得十分稀奇,向我讨要来看了半天,一边看,一边称赞。而我也因为一台中文传呼机能被副乡长羡艳而满足了一时的虚荣。
2002年,筠连三中的同事、好朋友田越鸿卖了一个熊猫牌手机,他的行为激励着我,不久我花了1200元钱,买了一个直版诺基亚手机。这是一个深蓝色外壳单一黄色屏幕的的手机。记得买这个电话时,还特意去了一趟县城。当时与我同时购机的人与我名字的前后两个字都相同,那店老板还开玩笑说,真的有些巧。后来才知道那老兄是我们县某个乡的书记,后来做县府办的副主任。这个诺基亚手机质量很不错,用了两三年。后来因为电信公司有亲戚推广小灵通业务,我便用上了小灵通,将诺基亚手机送给了我二哥用。二哥又用了二三年才将它换掉。
当时使用诺基亚手机时就有一种烦恼,机体太大,放在身上不舒服。心里就想,如果将来的手机能够变得更薄那该多好。
电子产业的升级更新,总是比手里钞票的积累速度快得多。后来我用过一款彩屏的海信手机,又用过华为手机,内存由60G的换为128G的再换为256G的。原来的用手机只是便于通话,现在手机微信可以语音,可视频通话,还可以上网,扫码支付,手机已经将工具性和娱乐性有机整合。现在的手机功能,在二十年前想都不敢想。试想二十年后,随着AI技术、量子技术、生物技术的进一步发展,人类的通讯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那时打接一个电话要走很远的路,而现在几乎人人一个手机了。
通过小时候两山之间全靠吼,到今天的一个手机几乎做到无所不能,这是时代进步的见证。所以生活在今天真好,有幸生活在今天的中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