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丁香】清明节,怀念王老师(散文)
我写了那么多文字,但多年来却一直欠着一篇文债——对王老师的缅怀。今天是传统的清明节,是个静心追怀和“补课”的恰当日子。
四十年前,我是家乡东郊学校的一名小学生。有一天上学刚进校门,一位英俊、威严的中年男人含笑招呼我过去,问我是不是某年级某班的某某某。我怯生生地应答后,他便按着我的肩头,亲切地对我进行表扬和鼓励——因为我的一篇作文,不久前发表在家乡的《运城日报》上。这便是我和王老师的初次接触。那时,他并不是我的代课老师,而是我们这所学校的一校之长。
其实,我那时是个小学渣,很不适应传统应试教育的那一套。上课走神开小差,考试成绩常常不像样,只是在文字方面有些兴趣,作文能力突出一些。父母干着急没办法,倒是颇呵护我写作方面的小特长。被王老师注意和褒奖的那篇小作文,就是他们不久前通过一个相熟的编辑叔叔给发表出来的。
我虽然受了王老师的点化,但无奈我那时是一块顽石,此后依然是个没囊没气、贪玩度日的小孩。我们这所学校是小学、初中八年一贯制的。我上到初一时,有一阵子各个班级突然流行起周末办晚会的风气。每场晚会,各班班主任照例都会邀请校几位领导莅临同乐。王校长果然也出现在了我们班的晚会上。我和同学攒了一个考试作弊的小品,演出效果很好,观众笑翻了天。演完后,王老师特意点评我学班主任抽烟的样子很传神,又让我暗自得意了一回。
初二升初三那年,我们学校与人民路学校进行合并重组——小学全部归入人民路称“人民路小学”,初中全部归入东郊称“实验中学”。这时,我的成绩依然没有起色。王老师特意通知我父亲去找他一趟,建议让我借着学校和班级调整的机会留一级,说明王老师这时对我还是抱着很大期望的。
我父亲当然积极配合,我也隐隐希望自己能脱胎换骨。但遗憾的是,我留级到新的班级后又找到了新的玩伴,萌生了新的鬼点子,一门心思还是个玩儿。这时,王老师也成了我们班的政治课老师,课程是《社会发展简史》。即便是王老师亲自授课,也不能压制我在邪门歪道上的兴趣。记得我突发奇想地在课桌的抽屉里装了一个插销,拴了一根橡皮筋,又用绳子引到外面——这样从外面一拉一扯就能把抽屉从里面反锁上。他课间巡视到我座位处,看到这个奇怪的装置,非但没有训斥,反而饶有兴趣地问我该如何操作。我斗胆演示给他看,他居然又含笑表扬我说:“行啊,小发明啊!”我和围观的同学都立刻感受到他宽厚仁爱的魅力,与其他严肃可惧的老师们真是天壤之别。
后来初三时,我分到别的班级,他不再代我政治课。原来同班的李君因为品学兼优且少年老成,深得他的赏识,他竟直接把办公室钥匙交给他保管,允许他晚上在那里自习。我因为与李君住的近总同行上下学,所以有时也会去他办公室里。有一次放学过去碰到他正在给李君和其他几个尖子生谈话,他看到我笑着寒暄后又单独无奈地对我说:“你不如李君懂事啊!”那时距离中考已经不远了。
我中考果然落榜,又是父母的一番努力操作,把我以借读生的身份塞进了当地的一所重点高中。但如我初二留级一样,“低人一等”的身份不仅没能激发我的斗志,反而伴随着青春期的发育让我彻底躲进了自己编织的文学环境中。看了三年闲书,偶然不着边际地舞文弄墨,高考自然又是名落孙山。这一年王老师却突然升任这所重点高中的校长,但我只能远远看到他的影子而无从相交了。
我真正逆袭自己、改写命运是在接下来一年另一所学校的复习班里。个中酸甜苦辣我已在另一篇文字里记叙,不再赘述。总之,我这个自幼浑浑噩噩的小学渣最终还是跌跌撞撞进了大学的门。大学寒假里,我也和其他同学一同拜访过王老师一次,那时他已经由校长荣升为我们当地教育局局长。他仿佛并未表现出对我这个小学渣终于不负他所望的欣喜,反倒都是些客客套套的对答。我感觉他多了几分官员气,不再如先前那样单纯和亲切,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再后来,大约我在北京工作后的第一二年,我竟事后意外得到他去世的消息。他那时年龄应该只在50岁上下,据说患的是癌症。从我童年时代起,就神一样存在于我心目中的王老师,真的就撒手人寰了吗?而我连他的葬礼都不知道,没赶上。其中的惊愕与悲凉,岂是一句“人生无常”可以道尽!
这个清明节距离王老师的离去,已经是二十五个左右的春秋,我也已是年近半百之人。但无论时光如何流逝,人生的路途如何崎岖转折,他当年在我心里播下的那颗温暖的种子,一直生生不息生长到现在,促我反思做人和教育的道理。在我国至今尚未彻底改观的应试教育机制下,能抛开功利的竞争与排名,给学生以个性化的认可与尊重,这便是作为一个教育者的伟大与可贵之处。
二十五年后,我终于提笔记下心中这份感念,愿敬爱的王老师天国有知,永远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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