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蝉鸣声声(杂文随笔)
江滨公园的晨雾还没散干净,小孙子突然扯住我的衣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老榕树杈上趴着只蝉,翅膀被露水打得一颤一颤的。"爷爷,这是会唱歌的叶子吗?"孩子这话让我心头一热,满耳的蝉声一下子把我拽回五十年前南靖的毛竹林。
那时候搞农业学大寨,蝉叫就是夏天来的信号。我们光脚踩着湿漉漉的田埂,竹斗笠挡不住毒日头,倒把满山的蝉鸣兜住了。在竹林里扒拉落叶堆,有时候能撞见刚冒头的金蝉花,白生生的菌杆顶着个小伞,活像蝉蜕顶着朵雪花。我爷爷说过,这玩意儿叫"会开花的蝉",得赶在太阳出来前采,药劲才大。
"这叫金蝉花,是蝉变的。"我把小孙子抱起来看树枝上正在蜕皮的蝉。那对翅膀还皱巴巴的,像揉过的糖纸慢慢展开。孩子突然指着树根底下透明的空壳:"它把衣裳落这儿啦!"我听得直乐,想起我小时候也这么傻过。以前奶奶总把蝉壳串起来挂灶台前当铃铛,烧火做饭时还能闻着山里的清气。
这时候蝉声突然大起来,跟下雨似的。小孙子捂着耳朵,我倒听出些门道——有"吱吱"叫得像知了的,有"叮叮"响得像打铁的,还有"嗡嗡"震耳朵的。这些在地下憋了好几年的虫子,可算把夏天的热乎劲儿都喊出来了。记得在哪本书中看到有“金蝉定律,”意思是说金蝉在地里埋藏三年,终于在夏天季节悄悄地飞向天空,爬上毛竹林,这告诉世人,每件事物,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久久为功!
回想起来,刚写到这里,我的双手在电脑键盘上跳跃。耳边传来中央视台播报:福建虎伯寮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里,记录到一种蝉科昆虫的待定种,近日,这种蝉被正式命名为“虎伯寮勺蝉”,调查人员在保护区乐土片区意外发现一些羽化的蝉蜕,并记录到比较奇特的蝉鸣声……
突然感觉裤腿被拽了拽。小孙子蹲在杜鹃花底下,正拿树枝扒拉落叶。几簇白生生的东西从腐叶里钻出来,菌杆上还有一圈圈纹路——还真是金蝉花!孩子学我的样子闻了闻:"有竹子味儿!"这让我想起爷爷的药篓子,新鲜的蝉花混着艾草香,闻着就提神。
"晚上给你炖蝉花汤喝?"我故意逗他。小家伙吓得直摇头,可听我说怎么炖汤时,又偷偷咽口水。其实最好喝的不是汤,是那些熬汤的下午:土灶上的瓦罐"咕嘟咕嘟"冒泡,蝉花跟着肉片在汤里打转,热气在天窗照进来的光里扭来扭去,跟山里的雾一个样。
天擦黑往回走的时候,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小孙子突然仰头问:"明年这些蝉还会来开花不?"我捏着他热乎乎的小手,想起竹林里那些颤巍巍的花骨朵。满耳朵的蝉叫像是山里头在喊我们,年年来赴夏天的约。
江边的白鹭扑棱棱飞过,对岸的灯都亮了。我知道等明天早上露水还没干的时候,肯定又有人踩着湿叶子进竹林,在烂树叶子底下找宝贝。这些一年年的轮回里头,藏着的哪止是金蝉花的秘密,分明是大山对活物最疼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