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晓荷】乡野零食小记(散文)
我出生在一个并不知名的小乡镇下属的一个同样并不知名的小村庄,乡亲们世代为农,村里也没有什么企业。村民每天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子摔八瓣,起早贪黑地在村子周围的田地里刨生活。由于家境大多贫穷,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勉强解决温饱。在当时,“零食”对于村里孩子们来说算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但孩子们貌似也没断过零食。这些所谓零食,大都来源于村子周围的果园、瓜地、荷塘、田间地头,还有村里那家商品陈列寥寥无几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零食,大多可望不可求。对于学费都要被催无数遍的家庭来说,“零花钱”这仨字,想都不敢想。孩子嘴馋了,会在家里搜罗一两个玻璃空酒瓶(白瓷酒瓶没人要),拿去小卖部换上一根冰棍、一袋“长生肉(无花果干)”或是几根拔丝糖亦或是一根细长的果丹皮,算是“极度奢侈”的一天。而果园、荷塘、瓜地,到这些地方解馋,必有一定风险性,轻则被主人或看守的狼狗追着跑半天,重则晚上“独享”一顿大人的棍棒伺候。相对来说,田间地头的免费零食得来更容易一些,既不用花钱也不用担心受皮肉之苦,俯拾即可。
一
在农村“野葡萄”无疑算是一种比较上档次的零食了。儿时除非家里种一两株葡萄藤,平时是很难吃到葡萄的,野葡萄虽不是真葡萄,却填补了孩子对葡萄渴望的空缺。田间地头、河沟岸边、杨树林里,甚至村子颓废的土墙旁,都有它的身影。低矮的苗株很好辨别,浓密的叶子里藏着一串串绿色或紫色的小浆果,绿色为生,紫色为熟。我翻开几片叶子,摘下一串约有三五颗紫色的中黄豆大小的果子,迫不及待地填到嘴里,轻咬,爆浆后的酸甜,至今难忘。
孩子们喜欢叫它“野葡萄”,村里老人喜欢叫它“黑豆豆”,不光孩子们爱吃,大人们也爱吃。当干活累了,在地头树下小憩时,若发现旁边有几株野葡萄苗株,定会翻开叶子薅下一串品尝解乏。长大后,我才知道当年的野葡萄,学名龙葵,是一味中草药,有清热解毒,活血消肿之功效,还可治疔疮,痈肿、丹毒、跌打扭伤、慢性气管炎,急性肾炎等症状,也有人说它有毒性,由于毒性较低很难发觉,有没有毒,现在我活的好好的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今在田间地头,运气好的话偶尔也会发现一两株,一时兴起再摘来吃,味道虽依旧酸甜却不如当年可口。摘给孩子吃,孩子们一脸狐疑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随后就吐了出来“呸,呸,呸!不好吃,不好吃。”它虽不及当年可口,如今在却生出另一番滋味。
二
小时候跟父母去田里,父母忙于农活,无暇顾及我们。我和小妹就在地头垄沟里玩耍,掐上几朵喇叭花插在小妹头上,扯一把藤草编一根大辫子套在自己头上,捉几只蚂蚱拴在藤草上,任由它牵着我们随意走动。
“哥哥,快看!那里有甜喇叭花!”
顺着小妹的指向,我看到了一丛喇叭花,株苗低矮,毛茸茸的锯齿状叶子上端,一根葶杆挑着几朵淡淡的粉白色花朵,它不像其他花那般张扬艳丽。花朵向下微低,像含羞的少女。小妹走上前摘下一朵,把花蒂处的乳白色小口放到嘴里轻轻吮吸,满脸享受。我也摘下一朵同小妹一样放入口中,轻轻吮吸,一股淡淡的甜味被吸入口中,滑入喉咙。
孩子天生对甜味有一种莫名的喜爱。村里一些老人都叫这种喇叭花“蜜罐”,这名字和它的甜味有直接关系。老一辈生在缺吃少穿的年代,虽然花朵甜度不高,但对于特殊年代的他们来说,这种甜味足已。
这株不起眼的甜喇叭花,学名地黄花,它的根茎便是中药材地黄。据医书记载,地黄分鲜地黄和干地黄,鲜地黄在止血,清热生津功效上胜于干地黄,干地黄同样具有清热凉血、养阴生津的功效。
前几日晚上陪妻子散步,在老学校的健身器材旁边,妻子发现了几簇地黄花。她摘了一朵吮吸起来,随后又递给我一朵,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但我们没有继续吸下去……让它带着我的儿时回忆,在暗夜里尽情绽放吧!
三
七八十年代,初春时节,河堤上,田野间,常会看到孩子们弯着腰,弓着背的身影,在寻找着什么?凑近看,哦,他们在“打杠子”,这里的打杠子不是京剧里的打杠子(拦路抢劫)而是采摘茅草嫩尖。扒开枯黄的干茅草丛,当看到一个绿色的尖尖,右手食指和拇指小心捏住草尖,轻轻一提就薅了出来,很有成就感。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都叫“打杠子”也叫“提(方言音为di)杠子”或许和它形态有关系。鼓鼓的肚子里藏着白嫩甘甜的嫩茅草穗,其味甘甜可口,在早春,这是孩子重要的零食之一。北方很多人习惯叫它们“茅尖”或“谷荻”,它的根叫“茅根”,是一种白色的节茎,嚼在嘴里有一些甜味,而且还有利尿,止血,抗菌的药用价值。它在中药材目录里也有挂名“白茅”。
放学哨子声一响,学生们便拿起书包跑向教室门口,老师躲避不及被挤得踉跄几步,骂上两声。我们找火烧过的河堤,荒地,在满是黑色烧痕的土地是没有了枯黄干茅草的掩护,杠子很容易被发现,每当看到这个场景,总想起语文课上白居易的《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一刻,诗意被具象化出来。
不久后,每个孩子的口袋、书包里,定会装满长短不一,嫩绿的茅尖。大路上、教室和屋子的地上,必会有很多茅尖皮随风滚动。
四
苘麻在农村田间地头极为常见。村里人都叫它“苘”“麻”“青麻”“野麻”,它不像蓖麻那么高大,植株高常见一米左右,叶子大而圆的,软软的,摸上去很舒服,农村有人蒸馒头时,习惯用它来做笼布。它同样是一味中药材。中药名就叫“苘麻”具有清热利湿,解毒开窍之功效,常被用于痢疾、中耳炎、耳鸣,且有消炎之功效对睾丸炎、化脓性扁桃体炎、痈疽肿毒有很大辅助治疗作用。
黄色的小花,常被女生粘在耳朵上当耳坠,果壳呈绿色半球状,分瓣,上端尖锐不扎人,种子是嫩白色叫“苘麻子”,农村孩子爱拿它当瓜子吃,味道清淡,甜度并不大,也就是过个嘴瘾。果实成熟,外壳变成黑色,顶端尖锐扎人,种子也就不能吃了,我们便拿它来玩耍,轻轻一捏,果壳炸开,常被孩子用来当“手雷”投掷。苘麻茎皮含纤维度高,在农村常被农人们制成麻绳。在野外玩耍时,男孩子也会把它的茎皮剥下,绑在柳枝上做成弓箭。
据史料记载,苘麻种植历史悠久,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农作物,在人们的生产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在孩子眼里,它的食用价值高于其他。
怎么解释呢?至今我不知道它学名是什么?我小时候就叫它“地雷”或“地梨”。在村北的河沟靠岸处或池塘边,有一种水生植物,一根根三棱葶干直立向上生长,待水位下降后,我就会把它从淤泥里拔出,它的根是一黑色疙瘩,差不多莲子大小,上面带着一些须根。在水里洗净后,用指甲抠掉黑色外皮,里面就是白色的净果。吃到嘴里有些发哏,甜度不大,淀粉量挺足。
这种水生植物有近亲,看泥土外的青苗一模一样,但底下却没有黑果实。在儿时,我能清楚地分出哪种下面有果实,如今,恐怕看到也分不清了,最主要是很少见了。为了得到它的详细信息,我询问父母,他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却提供不了太详细信息,只说记得叫“地梨”记得它能吃。
五
“头头酸”我们当地都这么叫。一种节状草本植物,但又不像节节草那样。茎如筷子粗细,呈紫红色或红绿色,节处长有大小不一的叶片,叶片类似柳叶的五倍,为深绿色,上面散布着不规则的凸起黑斑,叶片周圈是不规则的圆齿状。这些都是我记忆里的样子,我已多年未见到它。听母亲说,在村北炭厂后田地里发现过它,而且还不少,村民看到后惊讶道“哎呦!没想到这里还长有这么多头头酸。”
头头酸,以味道得名,学名我未查询到。小时候跟母亲去地里,当看到这种植物,母亲会薅下几片递给我们,让我们嚼一嚼,那种酸味很是醒脑,嚼一嚼会上瘾。虽没有甜味但很酸爽,大人们干活累了,会来到地头上的树荫里稍作歇息。男人喜欢抽上一袋烟,妇女们则薅上几片头头酸,放到嘴里嚼一嚼,瞬间感觉清凉了几分……
曾看到过一篇文案“小时候,我们对田间万物都充满好奇,碰上什么都想尝一尝,根本没考虑健康不健康。长大后才惊觉,原来小时候我们不经意间吃下的,竟是半本《本草纲目》!”
儿时的零食虽不及如今丰富多样,也不如现在香甜可口,但我们吃到的都是纯天然、纯绿色的健康产物。这些乡野间的“零食”不仅给我们幼年的味蕾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更是让我们看到了大自然的慷慨,享受到它无私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