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汉水边的爱情传奇(小说)
一、望归岛上的歌声
暮春三月的汉水从一座不规则三角形小洲身边婉转流过,奔向远方。这个小洲有一个令人难以忘记的名字——望归岛。它很小,看上去竟有些玲珑剔透的样子。岛上长着十几棵高大挺脱的南国乔木,地面上长满了鲜花和芳草。
站在汉水之北的岸上望去,可以把这座小岛尽收眼底,在接近小岛的南部边缘处有一户人家,炊烟袅袅、祥和宁静。按照当时楚国的土地归属制度,这个小岛显然是属于这一户人家。
这一户人家主人姓游,常年跟随楚庄王帐下的养由基将军在外作战,是一个勇士,也是一个神箭手。这户人家有一位绝色的美丽女子,和母亲以及几个仆人一起留在岛上生活。
十几岁的楚地女子,正是对爱情充满美好向往的年龄,此时,她正在深情地吟唱一首富有楚地韵味的歌。虽然让人听不太懂,但分明是那美丽忧伤的词曲,真是直往人心里钻,她身着浅绿色的葛衣长裙,在三月的春风里荡来荡去,最终消失在望归岛深处。
汉江南岸山坡上,站立着一位挺脱俊朗的男子。这人是当地荆山氏家族的一位男子,父母早死,家里也没有其他的兄弟,生活虽然艰辛,但在荆山氏家族的庇护下,成长得不算太艰辛。然也正因为这些经历和遭遇,养成他忧郁沉静的气质。
他平日里,以砍柴为生,善歌唱,身材挺拔,长相俊朗,被大家亲切地称为荆之乔。荆山氏族长荆汉告诉他,十日后就要参军打仗。荆之乔平静地答应了,之后他就信步来到这个山坡上,此时他只想唱歌,不想砍柴。
他唱了很久很久,终于等来了望归岛上的歌声。他痴痴叹道:“真是一位美丽的南国女子呀!我要度过广阔的汉江去追求她;她的歌声,真是让我沉醉呀;她就是最美的汉水之神呀,何时能够和她相见哦!”
二、荆山氏家族的荣耀
荆山氏的祖先原本是楚国最显赫的王族,被分封到此地,以荆山为氏。经过四五代的繁衍生息,他们俨然已成为当地势力最庞大的家族。荆山氏家族每年为楚国王室提供数百名精壮军士。
此时,荆山氏家族的族长是荆汉。他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年轻族长,经历过岁月的沧桑和人情世故的尔虞我诈,又正是年富力强、精悍强壮的年纪。他时刻关心家族里每一位年轻人的成长。
他也时刻铭记楚国王室分封王族的祖训:安定地方,拱卫王室。她也始终这样做的。每五年,他就要在家族青壮中举行一次遴选,把身强力壮、头脑机警的年轻一辈送去参军。同时,他还以家族壮年男人为轴心,招募当地其他几大家族年轻人参加荆山护卫队,维护地方安全。
荆汉清楚地记得,当初成立荆山护卫队时,遭到了几大家族的联合反对。荆汉采取平衡制衡的方略,才平息了几大家族的纷争,也奠定荆山氏家族的地位。
这是他第三次为楚国王室输送军士。他们的家族也是一个闻战而喜的家族,尚武奋争、保家卫国的家族传统为他们带来了无限的荣耀。楚国多战,特别是楚庄王时代,战争更多,然战争总是要以生命牺牲为代价。荆山氏家族为了保持持久的生生不息,他们定了其中一条家规:出征前,集家族之力为出征的青年一辈娶妻,让他们为家族繁衍兴盛留下新的种子。这些出征的年轻人无论是战死还是战后归来,家族都会全力奉养这些英雄将士们的后代。
这几日,作为族长的荆汉正全力操持这件事情。其他后生的婚事都已经安置妥当,唯有荆之乔,自己问了许多次,都没有开口。
今日早晨,这后生倒是回了一句,荆汉没有太听得懂。
三、汉广之难渡兮
荆之乔回的一句是:汉广之难渡兮!
离家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荆之乔越来越烦躁了。当那位游氏美丽女子钻心的歌声回应自己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歌声自然也没有了。
当时,这位女子的歌是——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荆之乔自然明白了这位女子的拒绝之意。汉之广、江之永,都不可能阻止一对恋爱的男女。他明白:最关键的是,乔木虽然高大,却没有能够让人歇息的绿荫啊,这才是那位女子真正的担忧。荆山氏家族的光荣传统,不正像是乔木无荫。
这位游氏女子也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游梦茵,她更有一个美丽的爱情理想,和对岸那位高大挺脱的男子并蒂生莲、比翼双飞,然则她深深明白:那位日日唱歌的男子如果能做一个江之樵子,自己嫁给他过平凡人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可。然而那个光荣家族的命运使然,她不想自己的爱情之花还没有绽放就落地为泥,尽管她可以为爱而牺牲,但她不能为爱而煎熬。
距离荆之乔等人离家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内心也越发绝望。这一日,他又拿起斧头,来到了山坡上,想最后一次砍柴,也是最后一次回望望归岛了。
他把苦闷的歌声唱了又唱,对面始终没有回应。
又过了几日,他在山坡上望见,望归岛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荆之乔多方打听,知道游梦茵要出嫁了。
荆之乔痛苦地沉默了,作为一名家族男子,他不能也不愿逃避从军出征,然则如此,今后就要孤独一人,海角天涯,高木无荫,亦无根也!
望归岛上,那十几棵高大的树木,在那热闹欢庆的氛围里,也显得异常孤独冷清。岛上最美的鲜花也变成游梦茵云鬓上的美丽花环,那茵茵的绿草,似乎要长到天涯那边,也终究抵不过平静无波的广阔汉水。
美丽的新娘娇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终于要实现自己美丽的梦想。
四、女之归兮乔木高
这一日,是新娘出嫁的日子。荆之乔把茂盛错乱杂生枝叶用刀割整齐,露出柔软的荆条,整齐地排列在路的两边。他还想割掉嫩嫩的蒿草,正在这时,荆山氏家族的一位后生欢天喜地叫他回去,并告诉他:“今天,你要做新郎!”
荆之乔不由愣怔了。
原来,荆汉族长了解荆之乔的心事后,决意搓和这对年轻人。刚开始游氏家族不同意。荆族长通过养由基将军的一个退役部将进行说和,游氏家族的主母同意了这门婚事。
当然,荆汉要答应游梦茵一个条件。
原来,出于军人世家的游梦茵从小习武,弓马娴熟,技艺高超,除了对爱情的幻想之外,还有做女将军的梦想。她希望能够和荆山氏家族的后生一起参军。荆汉愉快地答应了。
被拖回来的荆之乔,刚匆匆忙忙换上新郎喜服,外边准备接亲的后生已经嚷嚷着牵了一匹大白马,搡着让他快去接新娘。
荆之乔如云里雾里,在小伙伴的讲述下,终于弄事情的原委。
美丽的新娘还带来了一匹美丽的小马驹,说是爱情的见证。
这一日,黄昏之时,二位新人开始举行婚礼仪式。真个是鼓瑟琴和、钟鼎齐鸣的盛大喜乐场面,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那首歌又在他们的心田响起——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
尾声
二人喜结连理后,游梦茵男扮女装从军。二人相约:这五年,比翼征战,待战争结束后,再生养孩子。他们二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在战场上配合默契,成功顺利完成了多次战斗任务。
战斗结束后,他们谢绝楚王的其他封赏,只把荆山北麓那个小山坡作为自己的封地,从此快乐地生活着。那只小马驹也已经长成五岁的青壮良马。
又过了一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七世之后,他们的后代有一个叫荆轲的大英雄,开展了轰轰烈烈刺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