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见证】【宁静】清清乌马河(散文)
乌马河是箕城人民的母亲河,她宛如一条银色的彩带,环绕包裹着箕城大半个城郭。千百年来她默默的流淌着,用她无私的乳汁,孕育、浇灌、滋润着箕城大地上的植被和生灵万物;然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切向钱看”利益的驱使下,它险些从箕城的地图上消失,成为箕城一个永远的痛。
乌马河的形成最早可追溯到上古的新石器时代,它发源于箕城与祁县交界的黑峰山、通天沟一带的山坳里。据县志记载,乌马河不但是当时箕城境内最重要的水系,也是箕城最早有人类活动时,唯一选定的居住场所。它全长约100公里,流经三县一市,流域面积约1850平方公里。千百年来,它见证了箕城的古老与现代,承载着箕城厚重的文化和历史积淀,是箕城自然水景领域唯一的一条靓丽风景线。
我初识乌马河还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那时我刚结束新训下到老兵连不久,全连就被团抽调到一个叫郭佳的小村庄,搞机砖烧制任务。
烧制机砖对我们这些放下书包就扛枪的学生兵来说是个隔行的活儿,但既然接了任务就得无条件完成,这是军人的天职,也是军人的本性。那时国家改革开放才刚露端倪,还不富裕,军费更是杯水车薪,部队要翻新营房建设,多是各单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们在当地技术员的指导带领下,开始挖土、筛土、拉水、捣泥、轧坯、晾坯、装窑、烧窑、出砖等工序。我和另外三名战友负责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拉水工作。就是把一个废旧大油桶固定在平板车上装水的那种。
我们要拉的就是乌马河的水。
乌马河离机砖厂约有500米,一天要跑16个来回,也就是说每辆车要拉8桶水,共计16桶才能够用。
实话说,跑路对我们正处血气方刚的后生来说不是个事,唯有其水臭,才是我们所忌惮和恐惧的。
在机砖厂的东边,也就是乌马河的上游,有一家造纸厂和一家化学原料生产厂,正在开足马力追赶着效益。他们生产排出的废水,此刻正在往乌马河哗哗流淌。于是从上游本就不知被多少家排放污染得不太清澈的河水,就更是雪上加霜,变成黑红的酱油色,而且其臭无比。
整个机砖厂被腐水的臭气笼罩着,部分用手推坯、晾坯的战士手上已有脱皮起泡现象。经军医诊断,为:皮肤接触性过敏所致。连长和指导员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向郭佳村的村长求援,看看有没有其他水源可用。村长告诉他们,全村只有一口水井,只能勉强够全村人生活用水,他们当年做机砖也是用的乌马河的水,只是那时的水,没有现在腐臭罢了。
解决制砖用水问题,刻不容缓。
经过走访咨询,经常在机砖厂附近放羊的一个老汉,给我们出了个三池连动石灰过滤澄清法。就是在机砖厂侧面的下风口,挖三个并排大池子,拉回的河水先倒进第一个池子里,池子最好进行覆盖密封,不让臭水气味散出,待池子里的水到达一定高度时,放入第二个池子,第二个池子要大一些,放入干石灰,干石灰有净化污水的特效,而且又能杀菌消毒,对人的皮肤不会有影响。待第二个池子里的石灰水沉淀净化后,再放入第三个池子,这时的水一定是清澈和无毒。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被石灰过滤后的腐水,相当清澈,。
用这个土办法,我们干了近五个来月,顺利完成了团交给我们的制砖任务。
记得在我们即将完工的前两天,我和一个战友脱去长裤跳进齐腰深的河里打捞我们的抽水泵时,那个放羊老汉就蹲在河边指挥着我们,让我们小心脚下可能产生的漩涡。他说,水泵在水下抽了几个月是水,泵底会吸走大量的泥沙,会形成一个暗坑,就是人们常说旋涡,人不小心掉进去,在水流的作用下,一般很难脱身。说话间,那个战友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好在战友水性出众,还没等老汉和我反应过来,就一个猛子扎了出来,只是一身的臭水,把他呛得呕吐不止。
老汉忙让战友退掉衣服拧干,用他肩上的白毛巾给战友身上擦拾干净,又帮我把水泵盘好,装到平车上。
老汉拄着他长长的放羊铲,指着滚滚流动的污水愤怒地说,这样下去还了得,这是要断子绝孙的……完了,老汉给我们讲了他小时候因食不果腹经常下乌马河摸鱼吃的情景。他说,那时的乌马河河水清澈,鱼虾成群,尤其是王八鱼,特别多,它们经常会从河里爬出来,到河岸边晒王八盖,我们就躲到附近的草丛里用鱼叉偷袭它,几乎能百发百中。他绘声绘色的讲述,使我眼前浮现出“月光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戴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奋力向一匹猹刺去”的情景……
也可能是老汉经过一段讲述对情绪的缓冲吧,在我们谢过他要推车离开时,刚才还两眼怒火的老汉已经平静了许多,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说,我相信,清澈的乌马河一定会回来的。
之后的乌马河几乎成了全县的排污河,不但周围的厂矿往里排放污水,就连周围居民的生活废水,也都一股脑儿往里倒。一时间清澈见底的母亲河,成了一条人人避之的臭水河。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十一世纪的2012年,这年盛夏,一场百年未遇的大暴雨袭击了箕城大地,因乌马河河道被堵,箕城周围唯一的一条疏通排洪河,无法正常泄洪,致使大半个箕城被淹,刚刚才出穗挂果的秋庄稼也一片汪洋,河道上多处的桥梁被洪水裹挟的滚木雷石所撞击坍塌,给箕城造成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这时的乌马河其实已经不称为其河了,河床已断流干枯多年,一些抱着圈地为己的投机者在河滩里盖起了养猪场,养鸡场,跑马游乐场,堆放着大批从老旧房屋上拆卸下来的砖瓦木料,更有甚至,盖起了供人居住的简易小屋,做起了长期在河滩里安营扎寨的打算。
原来,在乌马河上游的发源地附近,有两家看准商机的投资者,建了两家以“某某山泉”“某某某山泉”命名的饮用水厂,大量灌装瓶装水、桶装水、袋装水。在离山泉水厂下游较平坦的河岸两边,也挖了多个供人垂钓的收费鱼池。一路上,数不清农户在用水泵任意抽着河水或灌溉或任由他用;又加人们对山林树木过度的砍伐,自然植被受到破坏,水土流失严重,导致部分山泉水系水量减小或断流,这样层层叠加,致使下游河床干枯断流,实属正常。
那次洪水后,箕城政府高度重视,成立了由多个部门参与的“乌马河整治治理工作组”,限时一个月内所有侵占河道的商家用户必须无条件撤出河道。同时加大了对乌马河源头的水系开发保护力度,把多个山泉小溪都汇入到一个支流内,制定了乌马河地方保护性法规,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允许,不得私自排放和截留使用河水。
在整治的同时,治理也一并展开。政府在当年的工作报告里把整治和治理乌马河列为全年八大开工项目的首位,下决心要还箕城人民一个水系充沛、汩汩清澈的母亲河。
经过近十年的治理,如今的乌马河已超出了当初治理的既定目标,尤其是穿越城区的5公里河段,已修建为“乌马河湿地公园”,集娱乐休闲、观光垂钓、跑步健身于一体的网红打卡圣地。
在动手写此文的前一个周末,受一个要好战友之邀到乌马河垂钓。根据当地的气象预报,当天预报有7~8级大风。可一早起来,箕城却风平浪静,惠风和畅。我们到达乌马河时,两岸已坐满了不少垂钓者,看一个个气定神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他们的一亩三分地,想打窝下杆,最好走远些。
我们知趣地离开垂钓人群,来到一个较静谧河湾处,但见眼前豁然一亮,一片不大却极能体现湿地景象的画面出现在视线里。
那是一片人工挖掘的湖泊,四周已长出碧绿的水草,湖水间也若隐若现生长着细如茅草似的芦苇,两只灰白相间的小云雀在芦苇间叽叽喳喳地打斗追逐,在享受着属于它两个的浪漫。稍远一些的地方,足有十几只的野鸭子在水里嘻嘻打闹,它们时而相互拍打翅膀,时而潜入水下啄食鱼虾。
我们找了一个头顶远离垂柳较敞亮地方,抛下了鱼竿,扎稳鱼竿固定器,就悠闲地退到垂柳下的一排石凳上坐了。回身看,是一片宽阔荫翳的果树花卉,种有桃、梨、杏、玉梅、海棠、白玉兰等。次刻,它们大多都已处“绿肥红瘦”的时节,而唯有海棠却开得正当时。望着海棠满枝间,叶与花恰到好处的绿红对比,不觉想起金代元好问的《同儿辈赋未开海棠》“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的诗句。
大约十几分钟后,我架的那把手竿上了一条约斤半的草鱼,我和战友一阵兴奋,这是我俩个第一次在河中野钓所获,以往我们想钓鱼时,都是选择到养鱼塘垂钓。在养鱼塘垂钓虽然花些成本,但上鱼颇丰,尤其鱼上钩震杆的一刹那,手上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这或许是所有喜欢垂钓者都无法抗拒的心照不宣。
战友架的是一把海竿,他喜欢听抛出钩线的那一声“嗖”响,他觉得那才是钓鱼人该有响声。他几乎把一斤的饵料都撒了出去打窝,并不断地甩竿换地方,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运气的是在我们准备收竿打道回府时,我的那根手竿又上了一条不小于刚才那条草鱼一样的红脊背鲤鱼,这可是乌马河特有的鱼种。
就在我们收拾好装备返身的同时,一个约六七岁的小男孩一手拿着风筝,一手牵着一只小羊驼在爷爷的陪伴下来到我们刚才坐的石凳旁。羊驼是近些年才从澳洲引进的物种,有大批量进行经济养殖的,也有个别家庭当作宠物饲养的,看着小朋友手中那根漂亮的拴羊绳和被他染成红耳朵、蓝鼻子的羊头就知道,羊驼定是他的小宠物。
我轻轻抚摸着羊驼毛绒绒的小脑袋,它兴奋地发出两声“咩咩”的叫声。此情此景,使我一下子想起了三十年前在郭佳村烧制机砖时情景……想起了那个智慧又预言的老汉。
算来老汉也有近百岁了,不知是否还在人间,但他那句,“我相信,清澈的乌马河一定会回来的”,仍使我记忆犹新。
我佩服老汉当年为我们出的石灰处理污水法的智慧,也为老汉当年远见卓识的预言成真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