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宗家的遗产官司怎么结?(随笔)
一
宗庆后的遗产官司成为全民讨论的话题,如何了结,既考验宗馥莉的智慧,也考验地方政府的处理能力。
宗馥莉的叔叔说:宗馥莉胸怀不够大,既然她继承了父亲的一切,就没必要赶尽杀绝,他们毕竟也是她父亲遗留下来的,即使父亲没有遗产给他们,她也有义务负责起来,更何况她父亲给他们的遗产,她也想归己所有,不够厚道。也不知她怎么想的,要那么多钱干嘛?天堂又不能使用。上次我在她父亲逝世时就说过:要低调、要做好事。其他人说我这个叔叔背刺她,再这样下去全毁在她手里。她从小就自私,六亲不认。
有人认为宗叔叔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宗馥莉收拾了包括他在内的一帮家族长老和公司老臣。这应该是重要原因,但站在人性的角度,宗叔叔说出这番话并不奇怪,完全在情理之中。
立场决定态度,老宗娶二房三房,生一堆儿子,老宗家除了大小姐和她老母亲以外,其他人包括宗爷爷宗奶奶应该都是赞赏的,也是欣慰的。
站在老宗家的立场,宗爷爷、宗叔叔们可能更愿意美国的儿子认祖归宗并持掌大权,希望大小姐识大体顾大局。这是人性决定的,老宗葬礼上捧骨灰的并不是大小姐宗馥莉,而是大儿子宗继昌,就是最好的说明。
老宗的初心可能也是让儿子接班,但女儿以死相拼,老宗也只好妥协,可能也并不是妥协,只是想再拖一拖,没想到天不假年,不到70岁就与世长辞。
不过,要安排一个并没有公开的儿子接班,而且是一个美国国籍的儿子接班,困难和阻力可想而知,再加上大小姐以死相拼,老宗显然屈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安排宗馥莉接班,同时,给美国的三个子女经济补偿和职位安排。这样的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至少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至少,在宗庆后看来,是各方都可以相安无事的。
但是,令宗庆后没有想到的是,“从小就自私”的大小姐六亲不认,定要将这些“后妈”生的孩子也是自己的潜在竞争对手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而后快,这显然令九泉之下的老父亲所料不及。
二
过去,皇帝选太子最重要的标准并不是杀伐果断,也不是才干,而是所谓的仁厚与孝悌,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兄弟手足互相残杀。选择太子的重要标准就是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能不能够善待自己的兄弟,所谓孝道重于才识,仁义高于武功。
据说曹操当年选太子也颇费周章,两个儿子曹丕和曹植都很优秀,特别是小儿子曹植,才高八斗,酷似曹操,深得曹操喜爱,实在难于取舍。
一次曹操出征,临别之际,曹植当场作赋,辞藻华丽,讴歌颂扬曹操的丰功伟绩和文治武功,气势恢宏,场面热烈,令曹操十分满意。曹丕却恰恰相反,沉默不语,以泪洗面,一副依依不舍的孝子情怀,曹操为之动容,曹丕最终以“仁厚”战胜弟弟的文采。
无独有偶,英名盖世的唐太宗最终也是抛弃了杀伐果断才干突出的魏王李泰,而选择了一个以“仁弱”著称的人畜无害的李治作太子。
当年,道光皇帝也为立储踌躇不已,皇四子奕詝年长而平庸,皇六子奕聪慧而年幼。奕詝的老师——老谋深算的杜受田给出的计谋是——“阿哥如条陈时政,智识万不敌六爷。惟有一策,可以制胜。皇上若自言老病,将不久于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已。”四阿哥如其言,果然帝心大悦,谓“皇四子仁孝”,储位遂定。
还有一次,道光帝命诸皇子校猎南苑,临行之时,杜又面授机宜:“阿哥至围场中,但坐观他人骑射,万勿发一枪一矢,并当约束从人,不得捕一生物。复命时,上若问及,但对以时方春和,鸟兽孳育,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一日之长,与诸弟竞争也。阿哥以此对,必能上契圣心。”
这一天,皇六子奕訢射得禽兽最多,顾盼自喜,而奕詝一无所获,道光帝询问之,奕詝按杜受田所教之言答复,道光帝大喜:“是真有君子之度也。”遂决定了立储人选。(参考茅海建《苦命天子——咸丰帝奕詝》)
三
站在家族势力和地方政府的立场,大小姐掌舵,兄弟姐妹各得其所和平相处,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生性倔强的长公主眼里偏偏容不得半点沙子。
大小姐的性格可能跟她从小所处的环境有关,虽贵为长公主,其实缺爱。这么大的家业,当家人宗庆后自然希望有个儿子接班,爷爷奶奶自然也喜爱孙子,宗馥莉母女百般阻挠孙子认祖归宗,爷爷奶奶自然更加不喜欢她们母女,年幼的宗馥莉出国留学,爸爸又安排自己最痛恨的“二妈”照管自己,受到的委屈和压抑可想而知。当然,宗爸爸的初衷可能是想借此机会修复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惜事与愿违,最终水火难容。老宗还是犯了既要又要的毛病,既娶了二房,又想大房没意见,还想两房和睦相处,无异于与虎谋皮,何其难也。
大小姐一旦大权在握便毫不客气,横扫家族长老,脚踢“二妈”势力,轰走与己争食的弟弟妹妹,快意恩仇,好不痛快。但痛快虽痛快,四面树敌,把别人都逼到墙角,狗急跳墙,反咬一口,也是必然的。
老皇帝驾崩,诸子作乱,这是皇家之大不幸。作为公司的股东,地方政府、家族长老、公司老臣当然不愿意看到也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存在,出手干预是必然的。网上也有了地方政府出手干预的传闻。
维护长公主当家人的地位,给其他人一碗饭吃,这可能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地方政府、家族势力、公司元老大概率也会往这个方向做工作,也可能做得通,因为他们手里有砝码——股份。
江山是父辈毕路蓝缕打下的,你一上来就端人家的饭碗,还要赶尽杀绝,确实不够厚道,也不够老练,纵然成功,骨肉亲情成仇雠,也是遗憾。
孔子云:“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从这一点上说,宗馥莉可谓不孝。
当然,不一定非要继承父亲遗志,也不一定非要萧规曹随,但发挥各方的积极性,至少也像当年那样搞个顾问委员会,或者杯酒解释兵权,也比逼得对方狗急跳墙公开以己为敌闹得鸡犬不宁强。
政治就是把自己的朋友弄得多多的,把自己的敌人弄得少少的。我想,贵为长公主的宗馥莉不是不懂这个道理,短短一年时间,她将娃哈哈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就是证明,她也终于证明给父亲看了:“谁说女子不如男?”只是,就像宗爸爸难于克服人性的弱点一样,宗小姐同样也难于克服人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