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曾经】匍匐在阳光中的蚯蚓(小说)
“我就是黑色夜幕上的一条闪电,而你就是随之而来的那声雷鸣。”
当时,我正开着我那破旧的二手小摩托走在红灯区的碎石子路上,左手夹着一根黄鹤楼,顺便透过头盔的风镜看道边划过白花花的大腿。我承认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的眼睛就像是一个风筝,线拴在她们腰上的风筝。当彪子在我背后呆呆地说出这句话时,我首先想到的是,是谁在拉扯他身上的绳子。
我踩了一脚刹车,把半截烟甩在地上,“别叨叨了,抬您尊臀,哥要回家DOTA!”
“上去坐会儿?”
我没有理他,一拧油门穿过一根又一根的大腿。那一瞬间,我突然想为什么我后边坐的不是一个美女。
我们俩只是这个城市化肥厂的小工人,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断相亲,却屡战屡败,而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小萝莉在老家县城混的不错,一直犹豫地不肯过来。在我把我的宝马放进车棚的时候,彪子的电话又来了,“思玄,过来,给你介绍个对象!”
“不去了,回回挨踹,有意思吗!”
“就当帮哥们个忙,房东赵大妈找来的,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正好便宜你。”
“什么事儿吧你!”
一脚踹开大架,摩托车就像被拽着脖子的鸭子,我两下冲出了车棚。这个城市美女很多,但是很现实,你说一个做寿司的凭什么要求我买房买车?我虽然收入不高,但是够稳定啊,我宽阔的胸膛还容不下你那窄窄的小肩膀?!你说赵阿姨也是捣乱,人家彪子都名花有主了,你还掺和什么劲儿!
我跟着彪子磨磨蹭蹭地在赵阿姨家的门前墨迹,“害羞个屁,白盯那么多大腿了!”
彪子够损,但是我没心思对付他,我想起上一个女孩,第一次见面愣是拉上了七大姑八大姨整整七个亲友团,跟拷问犯人似的盘问了我将近半个小时,问题是女孩自己还呆呆地玩手机,我怀疑他到底看没看我,估计我要是一头高富帅猪,她也能接受。
我埋着头,像个土鳖似的跟着赵阿姨进门,余光中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儿,一头长发附在略显娇媚的脸上,让我一下子联想到了北爱中的沈冰,一股甜蜜涌上心头,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这就是缘分,挡也挡不住。
“你好,我是王思玄,这是我的哥们彪子,啊,李生彪。”爱情就是迷魂汤啊,我轻握了一下她的小手,顿时感觉轻飘飘的。
“你好,我叫贾小旭,很高兴认识你。”美女莞尔。
赵阿姨端过一盘葡萄,彪子一把抢过去,自己先吞吐了起来。如果周围没有别人在场,我真想一脚踹瘪他的脑袋。“我说同志,咱能不能懂点事!”我抢回来端到小旭的跟前,赵阿姨那放肆地笑啊,她肯定以为我和彪子是排练过的。
不长的时间,我的意念就沉醉在美女的身上,都忘了说了些什么,好像听到小旭问我,你是否打算一直在这干下去,还是干几年就回老家。等美女翩然走出大门的时候,我都没醒过劲来。
“这姑娘靠谱,你抓紧吧,人家没准都打算给你生娃了。”彪子这个活道具终于闷出个屁来。
“那是当然,赵阿姨看准的人哪能没谱,你说是吧,阿姨?”那一瞬间,连赵阿姨脸上的皱纹都那么可爱。
把阿姨给的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小心地装进上衣口袋,我就纳闷为什么来时没提个西瓜上来,谁叫你上次的回锅肉粽子那么腻,我都是这样安慰自己负疚的灵魂。
赵阿姨也不容易,丈夫死得早,孩子们又都在外地上学,所以有啥力气活,我们能帮就帮一些,她也拿我们当自己的孩子,所以虽然相处时间不长,难得如此亲昵。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开始意淫我家的小旭,就想起沈冰说的那句话:我永远不跟你分手,除非你亲口跟我说,你不爱我了,你不要我了。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晚上却没有一个梦。
班还是要上的,第二天依旧在彪子租房的小区门口吃了豆浆油条,然后电话喊他下来,他嫌地摊不干净,每次都是在厂子吃早饭。还记得有一次,我嫌厂子的服务员给我打的鸡腿太小,嚣张地喊,“换个大的吧,大姐,吃不饱啊!”,彪子没好气地白我,“造粪机!”
其实要不是这个发小陪着,我的生活该有多无趣啊,除了能在他面前装大爷,在谁面前我都是孙子。
“怎么犒劳我啊,哥们?”彪子揉着他那永远睁不开的眼,就跟说梦话似的。
“小意思,今晚搞火锅!”
“欧了”
“不过我想把小旭叫上。”
“擦,你认识人家吗?还小旭,小旭,你妹的!”
我站在制氨车间的管廊上给小旭打电话,不知道是这一如厕所的味道呛的,还是我很激动,我不知道我说没说清楚,挂完电话我还想回过去。
还是算了,你不来,就便宜彪子吧。
下班后我依然拽上我的鸭子,载着彪子穿过一片蓝色工服的海洋,也不换衣服了,哥们也不小了,也该抱个媳妇儿为这个世界创造些什么了,如果小旭看不上我这身制服,我就强吻他一下跑了算了。
还真没想到,小旭比我们来得还早,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你这工作服真好看!
我冲她比划了一个欧了的手势,“可劲儿造!”
这姑娘还真不客气,如果没记错的话,小旭吃了七只青蛙、三条黄辣丁,若干金针菇加一瓶啤酒,当然,比起彪子来还差得远,谁叫他彪呢?
我就这样和小旭在QQ上聊了半个多月,他是市里制药厂的小工人,和我蛮搭的,虽然我们厂在郊区。
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差不多了吧。
但是生活的任务就是给这人世间的生灵以磨难,我们又有多少血可以祭奠时间这把杀猪刀?中午吃完饭,彪子过来找我,我知道这次降工资又一次打击了他幼小的心灵,我递给他一颗烟,“不至于吧,又不是第一次。”
“思玄,我不想干了。”
我一时无措,来到这边三年,我们谁也不敢触碰的字眼,辞职。
“我觉得没意思了,你说咱俩大学毕业跑到这里,每月为了四千多块钱,像蚯蚓一样穿梭在这堆煤中,值得吗?”
“凑活过吧,难不成回家种地,你想和你的兄弟为敌啊?”我脑海中浮现彪子锄地的场景,忽然翻出的一条蚯蚓“啪”一下被彪子斩成两截。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谁也不会想到,我的梦想曾经是大学教授,而彪子的理想是作家,可是就像是他发出的投稿邮件和信函,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除了工作上的不顺,那时候,他和他的小萝莉几乎已经破裂了。
有时候我需要一些麻木,让自己的眼前蒙上一块毛玻璃,以免让我看到压在心底的自己,我穿梭在这世间的足印,每一个都承担着我二十几岁的生命,我很想把生命的重量,一个个浇灌进去,浇出一个个人蹄铁,将来给我儿子当积木玩。
在夜啤酒买醉,周围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显得我们俩格外落寞。
我的任务就是把他灌醉,然后把他拖回家。我就在夜色中骑着我的宝马在大道上疾驰,彪子趴在我的身后,我就感觉后背一热,这孙子吐我一身!更过分的是,当我背他上楼的时候,他又开始发功,刚刚吃的烤韭菜,茄子,羊肉全吐在我牛仔裤的口袋里,我颤巍巍伸手把手机勾出来,你妹的,几百块的东西也是钱啊!
把彪子扔在床上,我赶紧洗澡,洗完出来把他的衣服扒下来套上,钥匙揣在兜里,明天再给你收尸。
走出小区的时候,保安还在问我要出门牌,我都忍不住想扛起宝马砸过去,我能来你这破小区偷车吗?我是偷这种破车的人吗?
外面的霓虹原来是那么的落寞,走在这人世间,没有什么能证明我曾经来过,我匍匐在夜色之中,只为了安抚这咕咕作响的肚子。
就忽然厌倦了这种状态,厌倦了我这因为喝啤酒微微鼓起的肚皮,那天在鱼火锅我喝了三瓶,结束后小旭跑去抢着结账,我捧着涨涨的肚子对他喊:小旭,你就是我的女神!
因为我很欣慰,他没有机会对我喊,思玄,你就是我的财神!
我给小旭发短信,说想让你陪陪我。
他回复说,太晚了,明天陪你吃饭吧。
我说,好的,你等我。
第二天下午,我和彪子踏上了回家的列车,阳光渗进车窗,有着一丝暖暖的质感。
“你能舍掉这里的一切吗?”
“说什么呢,哪天再有人吐我,我上哪找裤子去?”
我们是闪电和雷鸣,离不开的。
彪子笑了,就像多年以前,我们一起钓鱼时,他钓到金黄色鲫鱼时的眼神,暖暖的就像这暖暖的阳光。
就是这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也是这阳光,给了我匍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