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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山·见证】【柳岸】粮票的记忆(散文)


作者:陈俊义 布衣,182.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3发表时间:2025-07-29 11:11:03
摘要:文章主要写计划经济时代,以粮票等票证串联,写“我”家与二柱家的生活差异、邻里互助,及政策带来的安稳与变迁。

我蹲在门槛上无所事事,看着一行蚂蚁匆匆走来走去。院门口的树又开花了,细细的白串子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这个时候,我多大已经无法确认,只能概括为:我小时候。
   娘从屋里走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擦,对着我说:“喊你爹回来吃饭,别在晒谷场跟人下棋了。”
   我应了声,迈开小短腿就晒谷场跑。那时候,我不明白,为啥隔壁二柱家顿顿喝稀粥,那玉米粥稀得好像能照见人影似的,而我家的瓷碗里,却总有白生生的大米饭。
   二柱他娘常常挎着竹篮在田上转悠,需找可以吃的野菜。挖野菜的手背上布满裂口,看见我手里的白面馒头,眼睛一亮说,“给婶子分一口吧?”我刚要把馒头递过去,就被娘拽着后衣领拉开。娘说:“快回家,你爹要检查作业了。”
   后来才知道,那些花花绿绿的票证是金贵物。爹的工资袋里除了几张毛票,总夹着一沓硬纸片:红色的粮票印着金黄的稻穗,蓝色的布票上是架缝纫机,还有油票、蛋票,边角磨得起皱,却被娘仔细收在一个小铁盒子里,像藏贝宝似的放到带锁的樟木箱中。
   爹用红铅笔在备课纸上画算盘,边画边说“这是国家给咱居民的保障,你爷爷奶奶那辈是地主成分,如今能吃上商品粮,全靠政策兜底。”我听得似懂非懂,只记得每次去供销社,售货员接过票证时那声干脆的“啪”——印章落下,像给日子盖了个安稳的戳。
   一九七六年的夏天,似乎比以往更干旱一些。太阳把土地晒得裂成一道道口子,纵横交错,好像乌龟壳。二柱家的玉米秆全蔫成了红棕色,叶子紧紧地卷起来。二柱他爹扛着锄头在地里转悠三天,回来就蹲在门槛上抽烟,一声不响,一脸愁容。
   我放学路过晒谷场,看见二柱和几个孩子围着石碾子转圈玩。二柱跟我说,肚子饿得咕咕叫,好像肚子里揣了一只青蛙。我傻不愣地说:“我家今晚吃米饭。”话刚一出口,人被二柱推倒在麦秸堆里。他眼睛红红,恨恨地说:“就你家有粮票!就你家能吃饱!”
   我哭着跑回家,娘正在灶台前馏馒头,灶间飘着水汽和麦香。“咋了这是?”她用围裙擦我脸上的灰,我抽噎着说二柱骂我。爹从里屋出来,手里捏着本卷了角的《毛主席语录》,蹲下来摸摸我的头:“孩子,不是二柱坏,是老天爷不睁眼。农民靠天吃饭,咱居民吃国家的粮,得记着这份情。”
   那天晚饭,娘蒸了两笼掺着玉米面的窝窝头,爹拎着半袋红薯去了二柱家。回来时,脸上却带着笑:“他娘给了把腌菜,够咱吃三天的。”
   那时候,布票金贵得很,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张。我身上的蓝布褂子打了三个补丁,袖口接了截红布条,娘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话虽这样说,到了过年时,她就像会变戏法似的,拿出块新布料,在煤油灯下裁裁剪剪,缝纫机“嗒嗒”响到后半夜。
   大年初一,我穿上新衣裳,二柱羡慕得直搓手,他那件打满补丁的棉袄,风一吹就鼓起来。他吸着鼻涕说,“我娘说了,等秋收了就给我做新的。”可那年秋天又旱,地里的谷子只收了往年的三成。
   最盼的是月初去买粮。爹揣着工作证去粮站,我跟在后面颠颠跑,看他把粮票递进小窗口,售货员哗啦哗啦倒出白米,落在麻袋里。
   有一次,我趁娘不注意,偷拿了张鸡蛋票去供销社,攥着热乎乎的鸡蛋往家跑,却在巷口撞见二柱。他盯着我手里的鸡蛋咽口水,我突然想起爹说的“记情分”,把鸡蛋塞给他:“你吃吧,我家还有。”那天回家挨了娘一顿揍,竹条抽在屁股上火辣辣的,可听见二柱在院墙外喊“谢谢狗剩哥”,心里却甜滋滋的。
   夏天的傍晚,爹搬张竹床摆在槐树下,娘摇着蒲扇讲故事。她说解放那年,爷爷奶奶被划成地主成分,家里的田地都分了,原以为要饿肚子,没想到爹考上了师范,成了吃商品粮的老师,她进了公社当文书,也转成居民了。娘轻声说,“那时候成分不好的人家抬不起头,是国家政策好,没让咱全家喝西北风。”
   我躺在竹床上数星星,看见二柱家的烟囱没冒烟,想必又在喝野菜汤。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锅里有饭,不是天生就该有的。”
   一次,学校组织去公社礼堂看电影,演的是《南征北战》。散场时天已经黑透,二柱跟在我后面,磨磨蹭蹭不肯走。“我娘让我问问,你家有多余的粮票不?”他抠着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想起娘放在铁盒子里的粮票,刚要说有,就看见爹在路灯下冲我摇头。回家的路上,爹说:“粮票是定量的,咱匀出去,你就得饿肚子。但可以教他娘去公社食堂帮厨,混口饭吃。”后来,二柱娘真去了食堂,每天能捎回些锅巴,二柱的脸渐渐有了血色,不再像以前那样黄瘦。
   我出水痘那年,浑身痒得直打滚,娘把仅有的两张蛋票全用了。煮了碗荷包蛋,蛋黄颤巍巍的,撒着白糖。我刚要张嘴,就听见窗外有动静,扒着窗缝一看,二柱蹲在墙根下,正眼巴巴地望着我家的窗台。娘叹了口气,把鸡蛋分成两半,让我端给二柱半碗。娘摸着我的头说,“都是苦人家的孩子,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秋天收红薯的时候,二柱他娘送了半筐红心红薯,说在公社食堂学会了蒸红薯干。娘把红薯切成条,摆在竹匾里晒,晒谷场飘着甜香,引来好多孩子围观。娘抓了把给他们,二柱却把自己那把塞给我:“你上次给我鸡蛋,这个给你。”阳光落在他黑黢黢的脸上,汗珠亮晶晶的。
   后来我上了中学,去县城读书,才知道粮票是计划经济的产物,知道居民户口和农业户口的区别,知道爹说的“国家情分”到底有多重。
   一晃又是几年,放暑假回家,看见二柱家盖了新房,院里堆着金灿灿的玉米棒子。他娘笑着说:“包产到户了,地里的收成多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二柱递给我个白面馒头,比我小时候吃的还要白:“现在不用粮票也能吃饱,这才是真的好政策。”
   院门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树干更粗了,皲裂的树皮里藏着无数个夏天的故事。我蹲在门槛上,像小时候那样无所事事。娘从堂屋出来,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快进屋,你爹炖了排骨。”风拂过槐树叶,沙沙的响。那些用票证丈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迈进了一个能顿顿吃饱的好时光里。
   如今粮票早就成了收藏品,可我总在梦里看见爹揣着票证走进粮站,看见娘在灯下缝补衣裳,看见二柱捧着鸡蛋笑出豁牙……
   细碎的记忆,好像夏日槐花落满青石板,铺成一条通往过去的路。路上有白米饭的香,有红薯干的甜,更有那句被爹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能吃饱饭,是多大的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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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带有自传性质的散文。文章通过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主要描写了计划经济时代的许多记忆,以粮票等票证串联,写“我”家与二柱家的生活差异、邻里互助,及政策带来的安稳与变迁。直到作者上了中学,才知道粮票是计划经济的产物,知道居民户口和农业户口的区别,知道“国家情分”到底有多重。通过对过去许多苦中带甜的回忆,写出了过去生活的艰辛和苦涩,抒发了对现在美好生活的热爱和由衷的感慨。欣赏佳作,推荐共享。【编辑:钟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7290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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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钟远        2025-07-29 11:12:07
  问好作者,欣赏佳作了。
天才,无非是长久的忍耐!努力吧!
2 楼        文友:老百        2025-07-29 18:24:47
  佳作欣赏推荐,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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