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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江山·见证】【晓荷】清明回老家(散文)


作者:汪震宇 举人,4872.3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5发表时间:2025-07-29 13:12:52

【江山·见证】【晓荷】清明回老家(散文) 清明节那天,天刚亮,妈妈就使劲拍我屁股:“小懒虫,快起来!再不起,火车就自己跑啦!”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妈妈从柜子里翻出件蓝布褂子,洗得白白的,胳膊肘上还有个补丁。“穿这个,”妈妈把褂子套我身上,“爷爷以前总说,咱小宇穿这件最神气啦。”布有点扎脖子,像爷爷的手,爷爷的手糙糙的,可摸我头的时候,我觉得可舒服啦。
   坐火车时,我扒着窗户看外面。开始是好多好多高楼,后来就变成一大片绿麦子,风一吹,麦子就晃呀晃,像爷爷在田埂上跟我招手。旁边座位的老奶奶给我个红苹果,红红的,亮亮的,我攥着没舍得吃,想给爷爷奶奶。妈妈说:“爷爷奶奶不在啦,放书包里吧。”我就塞进去,书包鼓鼓的,拉链都快拉不上啦。
   到了江边,要坐大轮渡。那船旧旧的,是黄色的,栏杆掉了漆,露出的铁都锈成红的了。我踩跳板上船,跳板晃来晃去,我赶紧抓着妈妈的手。妈妈笑我:“胆小鬼,别怕呀。”
   码头上风好大,吹得我头发都跑到脸前面啦,挡着我看东西。风里有股腥腥的味儿,像江里的泥巴。我想起小时候,爷爷总扛着我在码头上玩,他身上也有这味儿,还有点烟味,那时候我觉得可好闻啦。
   候船室里人好多,椅子被太阳晒得好烫好烫。我刚坐下,就“嗷”地一声跳起来,烫得我直摸屁股。妈妈从包里拿出张报纸:“垫上呀,傻孩子。”我把报纸铺好坐下,刚坐稳,旁边老奶奶篮子里的黄纸就被风吹跑了,一张一张飞呀飞,飞到江里去了。
   有张黄纸挂在栏杆上,风一吹,哗啦哗啦响,纸边卷起来,像奶奶总戴的蓝头巾。我十岁去城里上学,奶奶非要把那头巾给我,说:“过江风大,围脖子不冷。”我看那头巾上有两个补丁,不好看,就扔回去了。奶奶捡起来又塞我兜里,手指头都捏红了:“必须戴!”现在我想戴了,可没人给我啦。
   那时候奶奶总说:“上船别乱跑,掉江里会被大鱼吃掉的!”我那时候觉得她好啰嗦,现在想听,也听不到了。
   上了船,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桌子上有灰,我用手指头划了一下,划了道白印子。江水黄黄的,跟爷爷家井里的水一样,浪头打在船边上,啪啪响。
   小时候坐这船,我总晕船,数到二十朵浪花就头晕晕的。爷爷就把我放到他肩膀上,他的褂子上有股潮气混着烟味。他笑我说:“这小子,坐不了大船哟。”他的胳膊勒着我的脖子,有点紧,可我觉得特踏实。
   现在我不晕船啦。船还是晃呀晃,浪头还是啪啪响,可旁边再也没有爷爷扶我了,也没人逗我玩了。座位旁边空空的,风吹进来,吹得我胳膊凉凉的,起了好多小疙瘩。
   下了船,妈妈说要坐三轮车去村里,还有八里地呢。车夫大爷蹬车的时候哼着歌,就是不成调,怪怪的。车斗里放着我们带的东西,有个盒子哐当哐当响,里面的纸元宝滚来滚去。
   路边的油菜花黄黄的,一大片一大片,蜜蜂在花里嗡嗡地飞。我想起奶奶在电话里说:“家里油菜花开了,等你回来,奶奶给你炸油饼吃,可香啦。”她说话的时候总咳嗽,我说:“奶奶,你别累着。”奶奶就笑:“不累,就等你回来吃呢。”
   现在路边的油菜花还是黄黄的,可再也没人在电话里跟我说这话了。有一次我打电话回家,只有“嘟嘟嘟”的声音,妈妈说奶奶不在了,电话没人接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三轮车碾到一块石头,咯噔一下,震得我屁股好麻,差点从车斗里掉下去。我带的那个红苹果也滚出来了,在地上蹦了好几下,停在一棵老槐树下。
   那棵老槐树跟爷爷家院里的一样,树干上有好多好多裂纹,系着红布条,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小时候每次回爷爷家,远远看见这棵树,我就知道快到啦。爷爷会站在树下抽烟,奶奶在门口择菜,看见我就喊:“小宇回来啦!”爷爷听见了,就从柴房里出来,手里拿着刨子,说要给我做木枪。
   我站在老槐树下,喊:“爷爷!奶奶!”没人答应我。风从树洞里吹出来,呜呜的,像在哭,听得我鼻子酸酸的,好想哭。
   推开爷爷家的院门,门轴吱呀吱呀响。院子里的草长得好高好高,都到我腰这儿了,狗尾草缠着我的裤腿,痒痒的。我踢到一块青石板,脚踝疼了一下。这石板的边圆圆的,是我小时候光脚在上面跑多了磨的。
   小时候,我总爱光脚在石板上跑,夏天石板被太阳晒得好烫,烫得我脚底板疼,奶奶就追着我骂:“小兔崽子,穿上鞋!”她手上戴着顶针,追上了也不打我,就用顶针轻轻敲我一下。现在石板上长了绿毛毛,滑溜溜的,我差点滑倒。
   泥里有咸菜缸的碎片,我想起七岁的时候,我往咸菜缸里撒尿,奶奶用顶针敲我后脑勺,一边敲一边笑:“你这小坏蛋!”爷爷蹲在旁边也笑,说:“随我,我小时候也干过。”那些笑声好像还在院子里,可我伸手一抓,什么也抓不到。
   东厢房的门锈住了,我使劲一推,嘎吱一声,灰掉得我睁不开眼,打了好几个喷嚏。梁上的蓝布包掉下来,里面的小凳子掉在门槛上,咚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就这声音,让我想起小时候每次回来,我把书包往这凳子上一扔,奶奶就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说:“饿了吧?锅里有红薯。”现在凳子上的布颜色变浅了,还有我滴的墨渍,摸起来糙糙的。厨房里冷冷的,锅台上都是灰,再也没人给我拿热红薯了。
   我从凳腿缝里摸出一颗橘子糖,糖纸潮潮的,有点粘手,上面的橘子图案都看不清了。这是我上大学那年藏的,临走时奶奶往我包里塞了一把,说:“坐船时含着,不晕。”她送我到码头,风吹起她的蓝头巾,露出满头白头发,说:“到了学校给我打个电话。”我那时候觉得她好啰嗦,挥挥手就上船了,没看见她站在码头,一直到船开远了还没走。后来听邻居说,她在那儿站了一个多钟头呢。
   我把糖放进嘴里,硬硬的,嚼起来有点甜,还有点涩。想起那天她转身的时候,白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我那时候怎么不多看她一眼呢?现在想看,也看不到了。
   傍晚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把爷爷的烟袋锅、奶奶的顶针还有那个小凳子都装进了背包。背包好沉好沉,勒得我肩膀疼,可我舍不得放下,好像多装一点,就能把爷爷和奶奶也装进去似的。
   锁门的时候,我看见门楣上挂着一串干辣椒,都变成黑色了,这还是爷爷二十几年前挂的,他说晒干了炒菜香。风吹过,辣椒哗啦哗啦响,像奶奶最后一次坐在门槛上,跟我说要给我做油泼面。那天她往我包里塞花生,花生下面藏着个红布包,是她攒的零花钱,一张一张捋得平平整整的,有一块的、五块的,还有几张毛票。她还说:“放假早点回。”我点头说“知道了”,可没想到那是最后一句“再见”。
   走出巷子,王大爷瞅着我鼓鼓的背包笑:“把念想都带上啦?”我点点头,眼圈有点热。
   坐船回去的时候,到了江中间,我把橘子糖扔进江里,看着它打着旋儿漂远了。江风掀起我的衣角,凉飕飕的,我忽然明白了,只要我心里记着爷爷和奶奶,老家就永远在这儿,等我下次再回来喊一声“我回来了”,他们就好像还在院子里,笑着答应我:“哎,回来啦。”
   坐在火车上,我靠着窗户,看见外面的天慢慢黑了。妈妈说:“睡会儿吧,到家还得好几个小时呢。”我摇摇头,摸了摸背包里的烟袋锅,凉凉的。我想,明年清明节,我还来,给爷爷带他爱抽的烟叶子,给奶奶带块新的蓝头巾,不带补丁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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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以清明节返乡为线,串起对爷爷奶奶的绵长思念。蓝布褂、红苹果、老轮渡,每个物件都藏着鲜活的过往。爷爷糙手的抚摸、奶奶顶针的轻敲、码头伫立的白发,在回乡路上一一浮现。院子里的杂草、石板上的绿苔、咸菜缸的碎片,皆是时光的印记,触碰间尽是物是人非的怅然。那颗藏在凳缝的橘子糖、门楣上的干辣椒,裹着未说出口的愧疚与来不及珍惜的温暖。当思念化作烟袋锅的微凉、顶针的触感,才懂有些告别并非终点,只要心里记挂,老屋的门永远为归人敞开,爷爷奶奶的声音总在风里回响,提醒着我们:爱会以记忆为舟,载着思念穿越岁月,抵达每一个念起的瞬间。感谢赐稿晓荷,佳作推荐共赏!【编辑:何叶】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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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何叶        2025-07-29 13:14:16
  这篇清明回乡祭祖,熟悉的旧物唤起童年记忆。褪色的蓝布褂、老槐树下的红苹果、锈迹斑斑的烟袋锅,每一处细节都是隔世的温情叮咛。作者以孩童视角凝视生死,用绵密的日常意象编织思念——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瞬间,终成再也触不到的乡愁。文字间流淌着中国式亲情特有的含蓄与深长。
何叶
回复1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7-29 16:29:16
  叶小叶老师,谢谢您喜欢小宇的小文章!收到肯定时我都蹦得好高了呢!祝老师天天有甜甜的奶茶,梦里都是彩虹!
2 楼        文友:何叶        2025-07-29 13:14:39
  学习汪星人的新作,学习了。
何叶
回复2 楼        文友:汪震宇        2025-07-29 16:33:03
  哎呀,过奖过奖,本汪的这点三脚猫功夫哪敢当“新作”呀,顶多是在沙发上刨出了点新坑、把拖鞋啃出了新花样罢了。您这一夸,我尾巴都快摇成电动马达了,就是不知道下次拆家的时候,您还会不会觉得我“有才华”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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